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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涉千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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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经停了,月色依旧阑珊,终于送走了两位"大神",总算暂时安全下来,紫英和红葵都长舒了一口气。天山的夜晚尤其寒冷,红葵是鬼,不觉得怎样,但她也看得出紫英快冻僵了,于是捡起披风递给他,紫英犹豫一下,终究还是接过来,抖开,披在身上。他梳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长发,问红葵借了根束发带,简单的束在后面。红葵看着他低眉有条不紊的整理自己的衣衫,那长长的羽睫半垂着,遮不住眼眸里倾泻的一抹莹莹星光,茫茫雪色映在紫英本就苍白的脸上,剔透玲珑尤胜白雪。略微凹深的人中衬在秀鼻薄唇之间,显得下颌瘦削的线条更加清减。紫英虽生的清秀,却不带有半丝女儿家的柔媚之态,反而是棱角分明的骨骼和两道剑眉透出咄咄逼人英气。每每靠近紫英,红葵总能闻到些淡淡的芬芳,犹如龙涎香燃烧的味道。这个味道,寻常百姓家很难遇到,会让她想起千年前的宫廷生活。她于是总怀疑紫英偷偷藏香料在身上。其实并不是,紫英只是修炼了这样的仙术使得自身可以散发龙涎香的味道。这虽然是些旁门左道的仙术,紫英却喜欢的很,龙涎香的香味总能勾起一些他幼时在家里的回忆。
理毕衣衫,紫英轻轻裹一裹身上的披风,淡淡对红葵说,"天色已晚,我去另一边寻个栖身之地,你早些休息吧。"说罢,站起身来。那一袭黑丝绒披风在他身上略微长了几寸,以致于拖在雪地上,紫英轻轻敛一敛衣角,翻出里面血红色的绒里,带起一层雪末。洁白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半遮了他宁和清冷的神情。红葵目不转睛的看着紫英的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不由得暗暗赞叹眼前这个美人,落难之时,举手投足仍然透着沉静优雅的气质,干净自然,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紫英之美英俊不足以形容,漂亮也不可以比喻。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重楼回到魔界找螭妍算旧账的这些日子,紫英和龙葵在天山平静的呆了十几年,几乎快忘记了重楼的存在。但那个结界的法力始终没有消失和减弱,他们被囚在这里,毫无办法破除。紫英闲来无事,研修剑道。化冰片为丝绢,化木石为笔砚,化雪水为香墨,将他的所思所得尽数记于长绢之上。
"喂,小子,我饿了,你去帮我抓条鱼来烤烤。"红葵一下坐在那长绢上,紫英不得不停下笔。
"鬼也会饿吗?何况你自己有手有脚……"红葵一来就总支使他做这做那,而且净是些无聊的事情,紫英颇不耐烦。
"哼,当初说什么刀山火海,原来让你抓条鱼也推推脱脱,这人心啊……"
"好了好了,每次都提这事,我怕了你了。"紫英简单收拾一下,去湖边抓鱼。……
蓝葵也常常来为他研研墨,扫扫身上的落雪,却极少说话。每每嘱咐他休息一下,紫英总是淡淡敷衍一句继续写他的字。反倒是红葵的鬼点子可以让他得以休息休息,做做别的事情。
魔界千重殿
重楼把玩着手里一柄短剑沉思着。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未成魔之前,曾经是蚩尤的大将军蛟邑伯手下的战将。这柄"珠眉"就是蛟邑伯赏赐给他的。蛟邑伯平生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剑,一个是剑法。不要小瞧这柄"珠眉",虽然短小秀气,却是蛟邑伯聚天地之水灵气亲手所铸的魔界至宝。蛟邑伯武艺卓绝,灵力超群,在众兽里算得上是蚩尤的首席大将。与神界一役,重楼小小年纪独挑太白、荧惑两位神将,虽然败了,却甚得蚩尤赏识。蚩尤临死前,挑了七位战将镇守魔界,却把神魔之井交给年龄尚小的重楼,蛟邑伯心里也略有不舒服。入魔界之后,蛟邑伯镇守西陵,也顺理成章的成为盘踞一方的霸主,势力之强大,众魔不敢攀比,后来自封为西陵魔王。但蛟邑伯始终过不了情这一关,娶妻生子,其中一女,取名螭妍。随着他的儿女们一天天的长大,蛟邑伯的灵力逐渐被他们吸收,他感到自己在一天天的衰老,西陵部落的地位也在一天天的衰落,他心里怕得很。于是到处征战,靠着吸收其他魔的灵力维持自己的地位。
那一年,蛟邑伯听说迦南魔尊太乌手上有颗风灵珠,可以聚集万物之风灵力。他有意夺取之,但是太乌也是势力强大的魔尊,自己怕不能战胜,于是联合自己的老部下重楼合力诛灭太乌。重楼答应了,却没有想到还没有打败太乌,蛟邑伯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忽然决定先诛杀重楼,吞并了重楼的灵力,太乌自是不在话下。蛟邑伯只当重楼还是当年那个差点丧命在太白、荧惑手下的少年。但有些东西,在漫长的时间里早已悄悄改变。西陵部落日渐衰落,他已不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大将军。而重楼呢,风华正茂,手下溪风,狂云,展廷,符单等战将追随他出生入死,个个不是吃素的。蛟邑伯的偷袭没有杀死重楼,自己却葬身在滚血刃之下。
重楼觉得愧对旧主,蛟邑伯的子女们若找上门寻仇,他一向忍让。那一次,他放了螭妍之后,也许他没有察觉,螭妍自见他第一面起,早把父仇抛到九霄云外了。这个魔女并不懂的感情,她只是见他长得英俊,喜欢的很,她只想着有一天重楼可以顺着她,服从她,陪着她。为了这个目的,她也算是勤修苦练,上千年待在天山极寒之地专心修炼水系法术。这次重楼自己送上门来,她怎么还能再放过他。这个喜怒无常,行事怪异的魔女也令重楼头疼的很,因为他也不懂感情,更弄不懂她的心思。……
天山峰顶
紫英跪坐在石几旁一笔一划的专注于他的著作,那件黑丝绒披风展开来拖在雪地上,犹如从他身上倾泻而下的黑色瀑布,与那些飘落的大朵大朵的雪花相互映照,闪耀着魔魅的光泽。
"'凝神于心,心随剑动……'哼!简直是胡扯!!三岁孩童也知道剑气由心而发,剑随心动的道理!无知!"也不知道重楼在他身后站了多久。紫英一惊,手里的笔停下来,却没有转身,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他化成灰也能记得重楼的声音。
"你……断章取义……"紫英淡淡说了句。
"怎么讲?"
"是啊……"紫英暗想何必与他争辩,若吵起来终究还是自己吃苦头。于是敷衍他一句,不再理他,继续自己的事情。
重楼见他不搭理自己,心中不悦,食指微微扣动,紫英的笔"啪"一下从手里弹了出去。
紫英敛衣站起来,转身从从容容看了重楼一眼,又转过去,望着远处的雪峰,淡淡说道,"寓灵于剑,我灵即剑灵,贯气于剑灵,我心即剑心,凝神于心,心随剑动,是谓剑动先于心动,精气神随之而自如……"紫英缓缓说完,低眉静静等着重楼发难,他已想好下句随便他怎么说,不再争辩,一切顺着他就好。
良久,不见动静。紫英转身望着他,只见重楼手一挥,凝气为剑,贯注精神,刺出一剑。
"心随剑动……"重楼微微昂头,喃喃自语,"虚无缥缈,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你做得到吗?"重楼侧目看着紫英。
"做不到。"
"哼!无聊!"
"……"紫英低眉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却见重楼凝视手中的剑仍在沉思,又对重楼说,"你不是已经做到!只是还不够,未至无我唯剑之境。"
重楼看看他一会儿,忽然一剑向他刺去。紫英大吃一惊,跳在一旁,手一晃,慑天已经握在手中。几百招下来,重楼突然收住。紫英持剑立在一旁,毫发未伤。紫英与他过招,从未过百,他只是觉得这次重楼慢了许多,力道也不大,于是搞不清他的意图。
"哼!差劲!"重楼走到石几旁边,拿起那长绢。紫英一惊,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握紧手里的慑天,手上已经再次运起灵力,目不转睛盯着重楼,只见他拿起长绢看了一会儿,又放下。
"上古有剑圣蛟邑伯,你可曾听说?"
"……未曾……"
"哼!孤陋寡闻!"
"……"
"本座带你去见他,你敢去么?"
"……"紫英薄唇微启,心里却矛盾着。他不知道重楼到底想怎样,但他确实很想去见识见识能被这位魔尊称为剑圣的人。
"不敢就算了!"重楼盯着他的眼睛,他看到紫英犹犹豫豫,心里很是不爽。
"我去!"紫英目光灼灼,满心期待。
重楼打开法阵,紫英随重楼去往魔界。
魔界千重殿
紫英第一次见到异空间光怪陆离的景象,甚为惊叹,目不暇接的左顾右盼。进入千重殿,那个红蜓仕女迎上来,向紫英行礼道,"公子请卸兵。"
"这……"紫英凝眉抚一抚背后的剑匣。
重楼见他不肯卸兵,想起那日飞蓬前来,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把贴身佩剑贯顼交出来的情景,心中不悦。飞蓬自是艺高人胆大,但重楼也忽略了一点,飞蓬与他在神魔之井朝夕相处,自然了解他光明磊落。紫英呢,被他逼得走投无路,被钉在冰壁上折磨,被囚禁十几年。紫英也并不指望拿着兵刃可以防身,只是这寒月冰魄是师公宗炼所赠,不能遗失。紫英正在矛盾,重楼甚是不高兴,闷哼一声,丢下紫英,自己径自往里走去了。紫英考虑再三,终于取下剑匣交给红蜓仕女,去追重楼。
他看着重楼消失在前厅尽头的第五和第六根擎天石柱之间,连忙追上去,穿过前厅,越过那两根石柱,进入中殿。紫英呆住了,前厅与中殿之间看似没有墙壁阻隔,但在前厅看到的中殿却和真正的景象完全不同,四处观望一下,中殿比前厅还要广阔许多,除了一些侍卫仕女各司其职,哪里有重楼的踪影。
"劳烦这位壮士,请问一下,你们尊主往哪里去了?"紫英上前问一个侍卫。那侍卫像是没有听见,眼睛都没有转一下。紫英见侍卫仕女们都不搭理他,只好自己四处找寻。他穿过中殿,进入内殿。内殿似乎是个议事厅。开阔的中坛上正中应该是重楼的座位,四周的台阶是一环一环的半圆形,渐低下来。周围也整齐分布着许多座位。四周没有墙壁阻挡,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内殿又空无一人,因而显得极为空旷。紫英观察一下,似乎只有座位后面右侧两根石柱之间可以通过,于是跟着进入内堂。内堂比起议事厅稍小一些,从内堂往里走,却发现自己又绕回到前厅。紫英有些惊讶,自己明明朝着一个方向走,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走遍千重殿的四个殿堂,也没有找到重楼。千重殿只有四个殿堂么?但这四个广阔的殿堂加起来似乎也比在外面看到的整个千重殿的面积要大一些。这都是怎么回事?
紫英忽然想起内堂石柱旁边的那一排法阵,于是沿原路折回内堂。紫英暗想,反正自己也回不去了,不如索性闯一闯这千重殿。于是踏入最左边一个法阵。紫英被传送到另一个独立的异空间,这里山水瀑布,水榭亭台,飞禽走兽,花草树林,一应俱全,错落有致,山水间的小径九曲十八弯。看起来也没有边际,至少紫英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边际,更让他郁闷的是山水之间隐藏着许多法阵,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紫英返回到来时的法阵,丢一块山石作为记号。临近找另一个法阵走了进去。他又被传送到另一处地方,这里是个很小的石室,看起来昏暗的很,雕有壁画的石壁上亮着一排壁灯,映得壁画上那些凶悍的怪兽栩栩如生,像是个地窖。紫英转一圈,也没有什么特别,手刚刚抚上石壁,却发现原来这一面石壁可以翻转,他被翻到另一间暗室,比刚才的那一间大一些。紫英在这里转来转去,仿佛一个迷宫,早已记不清来时的路,怎么也转不出去。好久,终于找到一个法阵出去,来到另一间比内殿还要大许多的议事厅。那议事厅的石柱旁又是一排法阵。……
这千重殿果然千重万重,重重叠叠,紫英转来转去,直转得晕头转向,迷失在千重殿里。好在遇到的魔个个不为难他,也不搭理他。
…… ……
"尊主,那个小子在殿内到处乱闯,还打碎了未央殿一扇屏风,您看怎么处置他?"未央议事厅的侍卫屠肆进来行礼后,询问重楼。
"随便。"重楼侧卧在榻上休息,眼睛也没有睁,淡淡回了句。
屠肆退出去,另一个侍卫问他,"尊主说怎么办?"
"尊主说随便。"
"随便是怎么办?"
"随便就是随便办呗。"
"那怎么办?"
"笨!拿去喂了宠物好了。"屠肆说着,推了一下对方的脑门。
…… ……
紫英很累,躺在广阔无垠的草地上休息。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草还是草。茂盛的草足足有及膝高,被阳光晒得温温的,躺上去很舒服。过了一会儿,不远处有两个侍卫朝自己走过来,紫英站起来。
"跟我们走。"那侍卫面无表情地说。
紫英只当是重楼来找他,点一下头跟着他们走了。走过一重又一重空间,来到一间暗室前面停下。前面的石壁上有个一人多高的小石门,嵌在高耸的石壁上显得很不相称。一个侍卫打开小门,紫英还未反映,被另一个一把推了进去,门紧接着关上了。紫英一个趔趄向前扑到,正要抬头打量四周,突然觉得耳边一股利风刮过来,紫英连忙就地一滚,闪在一边。还未定神,又觉得身后有杀气。紫英聚气回身发一招,把那股杀气抵消掉。定睛一看,眼前竟然是两只狮兽,金色眼睛,全身银光闪闪,晃得他眼疼。紫英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几步,忽闻身后一声狮吼。紫英回身一看,哪里是两只,后面还有三只。这时,旁边又聚过来两只,一共七只,把紫英团团围在中间。紫英赤手空拳,暗自叫苦。"风卷尘生","举火燎天"……紫英连连使出绝杀招……
…… ……
"慕容紫英现在哪里?"重楼醒来,坐起来问旁边的侍卫。
"拉去喂狮兽了。"侍卫不紧不慢的答道。
"什么?!!"重楼猛地一把揪住那个侍卫的衣领。
"尊、尊、尊主……"那侍卫吓坏了。
重楼一把推开他,一闪,不见了。
…… ……
紫英气喘吁吁的靠着石壁半跪着,一手紧按着左侧上臂的道道冒着鲜血的伤口,身上那件黑丝绒披风早被扯了下来,撕成一条一条丢在旁边的地上,里面那件蓝白内衬也染成了鲜红色。身上,脸上全是血痕。地面上躺着五只狮兽的尸体,还有两只,张牙舞爪从两边一齐腾空扑上来。紫英哪里还有力气,自己对着自己苦笑一下,忽然间旋身腾空,用尽最后的神,凝聚气力,化为万束寒刃,冲着其中一只全力发出去。那只狮兽狂吼一声,摔了出去。背后一只的爪风已至,唰的在紫英背上裂出五道血痕。紫英向前扑去,眼前一片金色光芒闪耀,扑入一个怀抱之中。重楼一把把紫英抱住,冲着那只跃起的狮兽一瞪眼,那狮兽乖乖着地伏在一边,甩一甩尾巴,呜咽着。血浸红了重楼的衣服。紫英感受着重楼的心脏一下一下的搏动,他昏迷之前看到重楼,都不知道是该为自己高兴还是悲哀。
…… ……
紫英慢慢张开眼睛,坐起来,浑身上下气血舒畅,自己好端端活着,身上的衣服和那件黑丝绒披风也好端端的完好无损。是做了一场梦么?紫英凝神运气调息,体内六股陌生灵力横冲直撞。紫英耗费好大力气才把它们压制住。他起身四处观看,殿内四下无人,他再不敢轻易四处乱闯,于是坐等重楼来。
"你醒了?"
"你……毫无信义……"
"信义是什么?"重楼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微笑。
"你!你……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剑圣么?难道剑圣就是那七只怪兽?!"紫英忍无可忍,剑眉倒竖。
"哼,本座不是故意的。麻烦是你自找的。现在带你去也不迟。"
重楼一把抓住紫英的手腕,打开法阵,带着他来到一处水中凉亭。这亭子四周被一望无际的湖水包围,若不是水中那些疏疏落落的莲叶和莲花,会让人误以为在海上。亭子底座形状不规则,而且很大,足足有前厅那么大,与其说是凉亭,倒不如说是孤岛。十几根雕花石柱擎起半透明的顶壁,绕周挂着些淡紫色和淡粉色的轻纱,在徐徐的微风中轻轻浮动。亭子一边几张几案,几把藤椅,一面古琴陈设有致。桌上笔墨纸砚具齐。亭边停靠一只小船,随时可以泛舟湖上。微风徐来,轻纱幔帐撩起些淡淡的莲花香气,整个环境好不优雅。亭子中部一个中坛似乎有机关。重楼携紫英走到上面,果然,那中坛缓缓下落,落到亭子底部。四周中空,被分割成一间一间的石室,室内被隔板分割成一块一块,隔板上面全是书简,分门别类,罗列整齐。俨然一个书房。
"剑圣在哪里?"
"死了。"
"死了?!那你带我来这里……"紫英看了下重楼,又看看那些书卷。随手拿了一卷竹简看了一下,外侧第一片书《异剑手扎·寅年纪》。紫英忍不住去解书卷上的束绳。
重楼看着他洁白的发丝从束发带的结扣里柔顺的垂下来,随着他微微低下头,滑落到肩前,半遮住他一侧的清瘦的脸颊和英飒的眉梢。重楼不语。
半晌。
"他死了,但他的心血都在这里。"重楼说完,紫英眼睛一亮,环顾四周,又看看重楼。
"为何会都在你这里?"
"拿来的。"
"你……你杀了他?……"
"你很聪明。"
"……"紫英微微凝眉。
紫英四处观看,在一个小格子里发现一把短剑。紫英拿起来,轻拔出鞘。
"好剑!"
"哼!好在哪里?"重楼轻蔑的哼一声,他只当紫英是随口奉承。魔界剑中至宝,他不相信区区一个仙可以看得透彻。
"此剑水灵清澈,无形状,无束缚,韧而犀利,随心所欲,恐怕是聚天地之水灵所铸。可以召唤水之灵力。"说罢,紫英贯注灵力,那剑像融化成水了一样,通体透明,轻轻一挥,剑身长出数寸,随心所欲。
"这剑你从何得来?"紫英兴奋之余,不忘记问问剑的出处。
"本座的老师所铸,赠送与我。"
"老师?"紫英确信自己没听错。
"嗯,本座曾跟他学过一些水系法术。"
"那他现在……"
"你喜欢这剑?"重楼阻止紫英继续问下去。
"那自然。"
"你拿去吧。"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君子不夺人所爱。"紫英没有想到重楼这么轻易送出这样的宝贝。
"你尽管拿去。本座不需要这样的杂耍。"
"杂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简直是侮辱剑灵!"紫英恼了。
"哼!什么'贱灵''贵灵',只要本座高兴,一样叫它形神俱灭!"
"你!"紫英怒视重楼。重楼装作没看见。
"这剑名为'珠眉'。你喜欢就拿着,不喜欢可以丢到湖里。"
"珠、眉……形似美人之黛眉……神似湖海之连珠……"紫英凝视手中的剑,微微的会心一笑,抬起头来,重楼却已经不见了。
…… ……
东海
"甘风沐霖"水碧一剑掀起千层浪花,平平砍过去。溪风纵身躲过,挥剑架住水碧的剑锋,顺势轻轻一挑一带,水碧的剑被他的灵力吸住,身子不由得倾过去,失去平衡。溪风转身贴着她身体擦过,一把揽住她软软的腰,接住她就要倒地的身体。水碧感到他布满细鳞的手隔着衣衫在自己腰上轻轻摩娑,她看到溪风冲她微微一笑,于是恼羞成怒,撤肘去撞他的胸膛。溪风转身闪过,水碧后翻一剑又至……
水花翻飞,游鱼欢腾,他们两个在这海底城的潮升台上切磋剑法。水碧专心致志,溪风却心不在焉,他只是不断想法子引诱水碧使出些舒展优美的武姿。过了一会儿,他俩有些累了,停下来,溪风倚着栏杆坐下来,水碧坐在他前面,靠着他温温的胸膛,溪风张开双臂,轻轻揽住她。水碧歪头看着旁边那一簇色彩斑斓的珊瑚在从水面透射下来的阳光里闪耀着琉璃般的光泽。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嗯?怎么了?"溪风把头靠着她的颈窝上,感受着她的发丝带给他的温柔,心不在焉的和她对答着。
"我总觉得近来的天气有些怪异,海水温度反常的热。你没觉得热么?"水碧微微转头,神色凝重的看着溪风。
"热?那脱掉衣服凉快凉快好了。"溪风脸上挂上一个干净的微笑。
"你……"水碧的脸一下子红晕起来,柳眉倒竖,生气了,水灵灵的眸子里却分明带着羞涩,"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不是很正经么?"溪风假装严肃的看着她。水碧扭头不理他,嗔怒着。
…… ……
"好了好了,我等会儿出去探一探就是了。最近这海底城正在向东海一个大漩涡接近,我想也许跟这有些关系。"溪风见水碧半天不理他,求饶似的说。
"我与你同去。"
"不必了,我本是水生兽,熟知水性,小小漩涡难不倒我。你去了我反而要分心。"
"好,你自己小心些。"
…… ……
溪风独自来到东海漩涡。"咦?这里的海水怎么这么烫?似有至炎之物在此……"溪风这样想着,在漩涡里四处寻找热源。他一步步深入漩涡。随着他逼近漩涡最深处,海水也越来越烫。这里,竟然有一个灵力强大的结界。溪风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于是凝起灵力,打开法阵,进入到那结界内部,深入漩涡的核心腹地……
"是你!!你把水碧窝藏在哪里了?!"一个巨灵神见到溪风的瞬间吼了起来。
溪风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神。他暗思,"难道海底城已经暴露?但是神界为何只派了区区一个巨灵神来捉拿我和水碧?为何又在这里布下结界?"不由他多想,巨灵神已经抡起铁锤扑了过来。溪风拔剑迎上。
溪风自幼追随重楼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战功赫赫,那是何等勇猛。不多久,巨灵神渐感不支。他不敢硬拼,于是使个障眼法,欲脱身回神界报信。溪风看出他的心思,哪里肯让。若他回到神界,水碧和自己岂不是就很危险了。溪风一眼看透巨灵神的障眼法,凝集灵力,一招"束身定"把巨灵神定在那里,动弹不得。溪风拿剑抵着巨灵神的心脏,却迟迟下不去手。他在犹豫,因为他和水碧有过约定,今生绝不再伤神魔两界任何一命。此刻,自己应该怎么办?背着水碧违约么?放了他么?是要幸福还是要誓言?溪风轻轻闭上眼睛,矛盾着。对他来说,这是个痛苦的选择。他不想失去水碧,也不想欺骗水碧。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又该如何选择?
"违背誓约若有报应,是我一个承受,今日若放他回去,后果就要水碧和我一同承受,我断不能放他回去!"溪风这样想着,主意已经拿定。杀气腾现在溪风的脸上。
他攥紧手中的剑,正要出手一剑刺穿巨灵神的心脏,忽听得巨灵神一声惨叫。溪风一惊,一下睁开眼睛,眼看着巨灵神大块头的躯体轰然倒下去。巨灵神的身后显出一个身影。此人身材修长,容貌俊美,只是那细长的凤目中透出的杀气冰冷的简直可以杀死人。那一头棕色的长发自然散落,垂至腰际,微微泛着诡异的血色。他周身散发的气息时而炙热如火,时而寒冷似冰。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柄通体赤红的剑,剑身上尚残留着巨灵神的血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玄霄。这二百多年来,玄霄被囚在东海漩涡的结界里,这个巨灵神是被派来看管他的。整日忍受着漩涡的折磨和巨灵神的呼来喝去,玄霄早就忍无可忍,他暗自苦修,发誓有一天一定要亲手宰了这个巨灵神。没想到自己的修为尚未能战胜巨灵神,这巨灵神就将要死在别人剑下。玄霄哪里肯,这一剑,一定要自己亲手赐给他。
溪风凝视玄霄片刻,玄霄的前世今生他已经了然于胸。溪风忍不住轻叹一声,暗想这也是个可怜之人,不如帮他了却心愿。玄霄像是没有看见溪风一样,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转身就要离去,那一头洒落的长发轻轻挥动,欲带走他一身的寂寞。
"你等一下!"溪风叫住玄霄。
玄霄停下来,却还是沉默,似乎在无言的询问着他的意图。
"你刚才帮了我一个大忙。"溪风看着玄霄的背影认真的说。
"是么。那你应该报答我。"玄霄转过头,凤目微微眯起,侧目瞄着溪风。
"你要我怎样报答?"
"你能穿过这个结界,是不是?"
"你戾气太重,心智已经被仇恨淹没,我不能放你出去。但除了这件,你若还有别的要求尽管提。"溪风猜到他要说什么,断了他的念头。
"哼哼……"玄霄冷笑一声,"说来说去,原来你也办不到,是我高看了你的魔力……"
"你不必用激将法,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会放你走。不过……"溪风走到玄霄面前,"……你手中这柄剑汲取天地之火灵,蕴藏着很高的灵力。你是它的宿体,你的灵力为剑灵所用,剑的灵力却不能全被你控制。你何不将它与自己身合?"
玄霄举起手中的羲和剑,凝视着它缓缓说,"这道理我岂会不懂,但是……羲和剑灵更胜我的灵力百倍,以我现在之力不能驾驭身合……"
"我可以助你。"溪风说得极是平淡,玄霄闻言却猛地抬起头来。
溪风看着玄霄冷眼盯着自己,对他微微一笑,很是友善。
玄霄调匀呼吸,吐纳真气,自己全部的灵力贯注于羲和,羲和被灵力催动,通体赤红,自身的剑灵释放出来。溪风凝神静气,聚拢强大的灵力,帮助玄霄逼出羲和全部的剑灵,与玄霄身合。
过了一会儿,一切恢复平静,玄霄觉得精神百倍舒畅,自己的灵力果然较之以往已经非同凡响。溪风掏出一块玉璧,递与玄霄。
"这块'赤瑕'你贴身佩戴,万万不可离身,它可以吸收你的戾气。待到你的修为可以打破这个结界的时候,也就是你修成正果,成仙之时。"说罢,溪风隐身离去。
玄霄望着溪风离去留下的翠蓝色余辉,呆呆矗立良久,万分感慨。
"成……仙……"玄霄望着手中的赤瑕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我玄霄终于可以成仙,却是得一个魔的指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霄仰天大笑,笑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东海大漩涡,笑道最后,那笑声里却唯剩苦涩,"成仙……呵呵……老子成仙做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霄瞬间面目狰狞,凤目里泛起火红的光泽,周身的戾气陡增,猛地一攥手里的赤瑕,片刻,轻轻放开。赤瑕化成粉末,从他手里倾泻而下,洒落在无尽的海水里,化为虚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