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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求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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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墙上的挂钟,指针指着晚上十点整,沈先非坐在沙发里,不停地抽着烟。
阿穆从办公桌前起身,走到沈先非的面前,弯下身就要去掀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掐灭了烟头,沈先非皱着眉头火大地叫了起来。
“你说干什么?当然是看看你腰后侧有没有那个纹身。”阿穆站直了身体,很严肃地望着沈先非。
“一个大男人别乱动手动脚的。”沈先非非常地狂躁。
“OK!不动手,动嘴。”阿穆摸着下巴,笑看着沈先非,“一开始,我觉得她有严重的幻想症,但今晚一直聊到刚才,我觉得有病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你。如果不是你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烦到了她,我已经知道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倏地,沈先非站起了身,指着阿穆的鼻子大骂:“你这个无良色医,该看病的时候你不看病,你问人家第一次做什么?她什么时候第一次,那一次有没有成功,关你什么事?你这根本就不是在看病,而是在借机窥探别人隐私。”
阿穆嘻皮笑脸地拨开了沈先非的手,道:“喂,我可是有照的,很多病人在性生活方面不协调,遇到心理障碍都来向我求助。她是我病人,只不过起了个话头,我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当然要对病人做一些适当的引导,帮助病人寻找病因。”
“见你的鬼!”沈先非一拳挥了上去,却被阿穆躲过,“要不是我今晚在这,要不是我那几通电话让你适可而止,你还不知要问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喂,关于那晚上的事,她根本什么都没说好不好?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才见过几次面,你真当她是你老婆了?OK,转过身来,让我先看看你身后的纹身,我辛苦点,帮你们夫妻俩一起看病。”阿穆揶揄着,手又伸向沈先非的腰侧。
“去死!”沈先非大力地挥开阿穆的猪爪,又点了一根烟,抄着手,缓步走到窗前。吸了一口烟,他倚在窗前望着窗外,轻吐了一口气,道:“不用看了,我腰后侧的确有这么一个纹身,一条巴掌大的热带鱼。在英国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条鱼究竟是什么时候纹上身的。每次看到那条鱼,我的心情就会莫名的沮丧,但我从来没有去想这条鱼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循规蹈矩的我会有这样一个纹身,我居然不会去想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枚吉祥戒指,我妈问我的时候,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它去了哪里,只当是丢了。如意……我更没印象。应该说,那五年里的事,所有和她有关的事,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吸了一口烟,沈先非烦躁地弹了弹烟灰。
阿穆沉默了一会,说:“OK,五年前所有关于她的事,你都记不得了,我能想到的就是你失忆了,并且独独只忘掉了属于她的那段记忆。那现在唯一能够证明你们俩关系的一是你身上的纹身,二是那对戒指,三是Kenneth大师的书,四是证明人阿姨和H大那几届的同学。”
“我和Kenneth结缘,就是因为那本书,当时我不小心将书滑落在地,被Kenneth捡到,我才有机会认识他,拜他为师。但这本书怎么来的,我……”
“你又想不起来,OK,不用说,我知道。”阿穆接过话,“按你‘老婆’说的那样,吉祥应该在她手中,而如意应该在你手中。但是,你完全不记得如意这个定情物,更不用说你会知道那戒指在哪。关于当年的事,三个证物有了一个,还差人证了。你可以向阿姨和你H大的同学求证,但是依你这种很讨人厌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去向同学求证的,所以,唯一可以求证的就只有阿姨了。再依你‘老婆’所言,当年阿姨应该是很喜欢她,一心想撮合你们,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我觉得你更应该回去向阿姨求证一下。”
“可我妈这五年来,从来没有和我提过有关她的事。”
“那五年前,在你出国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想了想,沈先非说:“想不起来了……”
“真是受不了你!我要是你‘老婆’,五年前被你吃干抹净然后惨遭抛弃,两年前父母车祸双亡,有个情敌做后妈,一个弟弟抢家产,还要管理这么大一个企业,心理没病才怪。我终于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来约我聊天了。”
沈先非一言不发,闷闷地吸着烟,突然说道:“五年前,我被一帮混混袭击过,头部受过伤,然后进了医院。”
“头部受过伤?你不会狗血的失忆了吧?我的天啦,你这是在演八点档狗血电视剧?”阿穆目光惊诧地落在沈先非的头部,笑得很不自然,看到沈先非很不爽,他又说,“OK,先别急,明天我帮你约我们院最有名的脑科权威专家周教授,让他替你看看,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如果真的有‘问题’,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你‘老婆’看上去不是很好惹。”他笑了笑又捶了沈先非一拳,“死小子,没想到你大学里有这么一段精彩的恋情,居然藏着不告诉我们,活该现在倒霉。”
“你说够了没有?你真的很闲,明天不用上班?!”沈先非掐灭了烟头。
“沈如意,我牺牲了与美女约会的时间,在这里陪你搞无聊的心理推理,你还不领情,我自虐了我?要知道我看病是以分钟计算诊金。”
“闭嘴,不许乱喊。”沉默了一会,沈先非决定先回家找母亲问清楚,对阿穆说,“约周教授的事就交你了。明天开标,我得早点回去休息。”
“嗯,一起走。”
回到家中,沈先非望着还没休息的母亲,怔怔地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有烦躁地在客厅里不停地来回走动。
本来打算去休息的吴玉芳,倒了一杯水之后,望了望墙上的钟,已经是23点05分,儿子自从进了家门,已经在客厅里来回走了整整二十分钟了。实在是看得太碍眼了,她开口:“你能不能别走了?来回晃的我眼花。如果是工作上的事让你烦心,就给我滚回房里去散步。”
顿住脚步,沈先非看着母亲,说:“妈,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雕着‘如意’两个字的黄金戒指?”
“没有。”吴玉芳摇了摇头。
沈先非又是一阵沉默,未久,咬了咬牙,他又开口:“妈,那个……昨天以前你是不是有见过桑小姐?”
听到儿子的话,吴玉芳微微一怔,五年了,这臭小子终于要提及这件事了吗?
吴玉芳喝了口水,反问:“你的‘合作人’我怎么会认识?”
沈先非急道:“你确定你不认识吗?那五年前你干嘛要留人家吃饭?”
抱着水杯,吴玉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儿子,不禁笑了起来,走到沙发前坐下,慢悠悠地喝了口水,说:“死小子,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深舒了一口气,沈先非在吴玉芳身旁沙发的扶手上坐下,问:“妈,你有没有发觉我留学后这五年来有些变化?”
“没有啊,吃的好,睡的饱,成天到晚还是那张谁欠你几百万的死人脸,唯一感觉不同的就是越来越帅了。”吴玉芳摊了摊手。
“妈,我在跟你说正经事。”面对心态很年轻的母亲,沈先非有时候真的很不能适应,说话的声音不由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好,既然说正经事,那你就别拐弯抹角。”吴玉芳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晚上23点10分,你打算让我几点去睡觉?”
“我想知道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她以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可以记得每一个人,却不记得她?我可以记得我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却不记得和她相关的任何事?”没有再犹豫,沈先非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客厅里一片沉寂,吴玉芳怔怔地看着儿子。过了许久,从儿子身上收回目光,她端着水杯平静地说:“你想知道五年前的事?”
如果他不想知道五年前的事,那他现在不去休息,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嗯,我想知道。”轻点了点头,沈先非的声音里全是苦涩,他的眼神近似带着哀求的看着母亲。
相反,吴玉芳见到儿子这种样子嗤笑出声,她这个儿子,也只有在遇到那个桑渝才会变成这种样子。
晃了晃杯中的水,吴玉芳淡淡地说道:“想要知道五年前的事,那就自己去想,如果想不起来,那就算了。”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23点20分,现在她已经老了,身体可是吃不消,她得去睡了。起身,她便往自己卧室走去。
“妈——”沈先非深蹙着眉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不想——”
“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你就不会遗忘,”吴玉芳转过身,一脸严肃,喝断了儿子的话语,“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想要彻底的忘记一个人,一般人很难做到,而你什么都不记得,这不是偶然,这是你自己潜意识里做的选择,是你选择要遗忘。如果五年后的今天,你要面临重新选择,那么请你,确切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如果那段回忆是自己想要的,那你就自己去找回来,如果不是,就请你做现在的沈先非。我不想再看到五年前那个满头缠着纱布,躺在病床像具死尸的沈先非。”
素来很乐观的吴玉芳,无论遇到多么难的事,就算是当年带着儿子离开沈家,也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么失控,这么激动。
五年前出事的那一天,是阿非和桑渝要去登记结婚的前一天。儿子的婚礼没等到,等到的却是他出意外的消息。当她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之后,像发了疯似的赶到仁爱医院,在那个充满了来苏儿和酒精的混合味道的病房里,她看到的是她那个头上被包着纱布,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的儿子。他睡着了,但她却以为她最疼爱的儿子就这样走了,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引来了整层楼的医生和护士。可这个可恶的小子,一睁开眼,却是跟她说,只是睡着了。
吴玉芳无法判断那是不是一场意外,根据警察所说,有行人目击是几个年轻人伤了儿子,还抢了他身上的钱物,最终判定是一件恶性抢劫伤人事件。所有人都对她说,阿非很幸运,只是皮外伤,那伙人只是求财。
阿非出了意外之后那么多天过去了,吴玉芳没有见过桑渝,也再没有从儿子口中听到这个准儿媳妇的名字。从儿子的态度中,以及那天那个不速之客,她隐隐约约查觉了某些事。
出了院,阿非一直都是忙着出国的事,没几天,他就飞去了英国。
直到今天,她才再一次从阿非的口中再听到这事,但令吴玉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来不是儿子不想提那个丫头,而是根本就“想不起来”。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儿子什么都没有忘,却独独忘了那个丫头,她不知道,但是她能够感受到五年前儿子伤得很深,才会选择了这样一种逃避的方式。兜兜转转,他们两人又回到了起点。不是她不帮儿子,而是她所知道的事情真的是有限。她尊重儿子的每一个选择,但她不希望要面临新的选择时,却是去挖掘曾经的痛,就算是想痛,但也要做到有心理准备,而不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再伤一次。
张口欲言,沈先非瞪大着眼睛望着很少发火的母亲,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虽然母亲没有明说,沈先非已经从她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他和桑渝真的有过那一段的那一刹那间,他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完了,吴玉芳对着沈先非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休息了。”
这时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23点30分。
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沈先非从沙发的扶手上站直了身体,轻轻地对母亲说:“妈,你早点休息,我……出去走走。”说完,他便转身出了家门。
望着儿子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吴玉芳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