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恋风尘》枫舞樱斓

5、第十二章 江湖

　　江岚无疑是最好的大夫，自我的曼陀云罗散解后，我一点点恢复了昔日的健康。这几日，在这个小小的镇上，江岚一直陪着我。这个小镇，接近塞外，也接近曼陀门的总舵。但是江岚告诉我，我们不会再有危险，我相信江岚。

　　江岚依然是日日淡淡的微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眼底，隐着一种沉重，让人觉得无法呼吸也无奈的沉重，但我没有问他。我想我的眼中也隐着一种沉重和阴郁吧，虽然我总是对江岚笑着，他亦没有问我，或许我们心里都藏着不愿对方知道的阴翳和沉重吧。

　　我亦没有问江岚，没有问他我不知道不了解不明白的事情，没有问他清松是谁，没有问他萧无语是谁，没有问他掌门令是什么……我什么都没有问，我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或许这是一种逃避吧，和江岚在一起很快乐，可以笑，可以哭，也可以隐藏自己所有的痛，假装忘掉一切，或许真的是忘了，就这样简单快乐的过每一天。我知道我承载不起太多的痛。

　　但是脑海中总是有什么在刺痛着我，让我无法忘记一些东西。有几次，我似乎看到窗外有人影，却转瞬即逝，让我怀疑自己的眼睛。然而那样似有似无的人影总是让我想起一个黑色的似曾相识的身影，在月下孤寂，桀骜，还有那清冷孤寂的箫声，在夜风中幽幽，那深邃的眼睛里转瞬即逝的……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总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不要想，不敢想，我总是迫不及待的寻求着江岚的微笑，从他的微笑中似乎可以得到一种安慰，一种保证，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很好，我很快乐，而且会一直快乐下去，有江岚淡淡的笑。

　　在很多年后，当我在明白所有的事情真相之后，当我在经历过太多太多之后，当我终于在江湖中成熟起来之后，我想当时我是在逃避吧，逃避知道一切的事情，逃避着事情的真相，逃避着不想去面对一切，因为我害怕，甚至在梦中也会害怕得颤抖。于是我一直逃避，逃避在江岚的温柔里，江岚的宠溺里，江岚的微笑里。

　　我隐藏起自己所有的痛，假装自己忘记所有的一切，假装自己很快乐，告诉自己我可以很快乐，但实际上，我从未忘记一切，命运也注定让我无法永远逃避。

　　江岚是知道的吧，知道我的逃避，知道我心里的痛和无法忘记。当他看着我微笑时眼中透着的怜惜，当我从噩梦中惊醒时，当我从噩梦中大汗淋漓着颤抖着惊醒的时候，看见江岚握着我的手，坐在床边，温和的看着我或是伏在床沿睡着，都给我一种勇气和鼓励。江岚是知道的，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吧，但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对我微笑，给我温暖，给我勇气。江岚，是一直的温柔啊！

　　但是命运注定我无法永远忘记，无法永远逃避，也无法永远快乐。

　　在惊龙镇盘桓了几日，我的身体渐渐无恙。江岚说，我们走吧！去哪里，我没有问。江岚又说，我带你出去走走，去塞外，去草原，也去长安，去杭州，去所有的地方。

　　我笑了，江岚，是懂我的，或许，把一切交给时间，交给风中，或许一切都会随风而逝！

　　郊外的路上，我和江岚骑着马并辔而行，风轻悠悠地吹来，在这夏日里很是清爽。树影摇曳生姿，这样的情景，让人的心中也是一片宁静和淡定。

　　江岚迁就着刚学会骑马的我，让马慢慢地走，一路上和我说着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他曾经在江湖中行走的故事，让我觉得江湖遥远而陌生。

　　然而江湖的厮杀却在下一刻离我很近很近，近在咫尺。

　　我看着江岚的微笑，听他说着那些似乎很遥远的事情，却蓦地看见他的脸变得冷峻，目光竟似两道寒芒，我诧异，转头，却见前路上不知何时出现十来个拿刀的蒙面男子，不由分说的向我们冲过来，刀刀带风，目光中闪动着凶残。

　　马受惊了，提起前蹄仰天长嘶，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江岚目光一冷，飞身而起，坐到我的马上，坐在我身后驯服了受惊的马，右手闪电般拔出剑，在马上与那些蒙面男子相搏。

　　我满眼的都是刀光剑影，在阳光下晃地我眼睛都睁不开，那几个蒙面男子围着我们的马，刀刀挥向江岚。我的耳边也全是刀剑相斫的刺耳声，我心里感到一阵阵恐慌，手紧紧拽住江岚的衣角，回头将脸埋进江岚的怀中，不敢看，不敢听，却不得不听，心里紧紧的悬着，担心，惶恐，攫住了我的心。

　　马被江岚制住，没有再仰天长嘶，只是不停的在原地打转，喘着气。有液体溅到我手上，感觉像火一般灼疼了我的皮肤，我将脸更深地埋进江岚怀中，耳边响着那样刺耳的声音，似乎无穷无尽。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似乎静下来了，却仍然不敢抬头看。一直拽着江岚的衣角，脸深深的埋着。

　　江岚策马疾行，马奔驰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江岚抚着我的头发，轻轻的说，“没事了，没事了。”我抬头，正看见江岚低着头向我微微的笑，他的脸那么近，让我蓦地觉得一种异样的感觉，脸应该是很红了，像火烧一般。

　　我转过头，放开江岚的衣角，看看四周，已经到了一个幽静的湖边，草地茵绿，湖水清澈，一派宁静之景，我却依然惊魂未定。回头看看江岚，猛然发现他的白衣上有着斑斑血迹，手上也是。心中莫名的一紧。

　　“你受伤了？！在哪里？伤在哪里？你怎么会受伤呢？疼不疼？你伤在哪里呀？……”我心口疼着，脑中是一片空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

　　江岚却笑了，淡淡的笑，“不是，我没有受伤，这是敌人的血。”他从袖中拿出一块丝巾，为我擦去脸上，手上溅落的鲜血，轻柔得如同一缕轻风。然后也擦去自己手上的血迹。

　　我的眼泪却也忍不住了，成串的落下，江岚轻轻地拥我入怀，任我的泪浸湿他的衣服，“不要怕，没事了，有我在，没事的。”江岚却不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的害怕，怕他受伤，怕他出事，我不敢想象。

　　良久，我才止住眼泪，江岚宠溺地弄好我额上的乱发，“哭完了？”

　　我的脸又红了。忍不住问道：“他们死了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我只是划伤他们的手筋，让他们无法再拿刀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江岚的话，我竟似舒了一口气。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呢？”我想起刚才的情景仍觉胆寒。

　　“断刀门的人。”江岚淡淡的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不用知道，一切有我。”

　　江岚的语气中有一种以前从来没有的东西，以前他的话总是淡淡的，很温和，但今天却似乎有所不同，我抬头，看见他眼中有中坚定的东西，和淡淡的忧。

　　我不愿多想，江岚在，我什么都不用怕，不是吗？

　　我和江岚共乘一骑，在湖边静静地走，一直走到夕阳西下，夜幕初升，走到另一个小镇。

　　如果说这一次是我第一次面对江湖厮杀的经验，那我后来的经历真的是太精彩了。如果说我第一次是因为害怕而不敢去看那搏杀的场面，那后来我真的是在战斗中锻炼了胆量了。但是经过这么多次的被追杀，我心里却越来越明白。

　　后来，战胜了雷火堂人，又打败了雪山剑派，再从一群何家暗器高手手中逃生，还与异行门人搏杀一场，收拾了一帮铁网帮的打手，后来更是与这个门那个派左厮右杀，每一次都几乎是以一敌百，每一次都凶险万分，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的厮杀，我已不是刚开始那个只会胆寒不敢看的女子了，每次江岚拔剑，我都会紧张地盯着他的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太没用，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他的每一剑，都带着我的心惊胆颤。

　　江岚说这些都是江湖上不入流的门派，以他的武功对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厮杀，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在我们下榻的客栈里，为江岚包扎好被剑划伤的右臂，剑上淬了毒，伤的好深，江岚已解了毒，止住了血。看着江岚的伤和他忍痛的微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们的目标是我，对不对？他们是想要掌门令，对不对？”我在激动和悲愤的情绪中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量，我在江岚面前从没有如此的啊。

　　“舞影，你想得太多了，没事的，不关你的事。”江岚仍是温和。

　　“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不知道什么掌门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知道，为什么都要来找我，我不知道啊！”我的心里充满了一种伤痛的愤怒。

　　“傻瓜，告诉他们也没有人会相信啊！不要胡思乱想了。去休息吧！”江岚习惯性地抬着右手想抚我的发，但他艰难的抬起又放下了，他的伤！

　　眼泪又在眼中打转，我低下头，喃喃低语，“江岚，让我走吧，我要离开，不要在你身边，我只是一个累赘，只会连累你。让我走吧！”

　　“不要说傻话，你不是我的累赘，也不是我的负担，我要保护你，也想保护你，你现在很危险，我怎么放心让你走！”他用左手拥我入怀。

　　我抬头看着他，泪水模糊着眼和脸，“但是我不要，我不要看着你拔剑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你一剑剑挥出去我却只能无用的心惊胆战，我不要看着他们那样凶残地围着你，不要看见你受伤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帮不了你，我不要看着你流血我却只能这样看着，为什么不能代你受伤呢？我不要啊……”

　　我的泪如雨下，江岚是不应该受伤的，那一剑，那伤到江岚右臂的把一剑是刺向我的，但是江岚用他的身体挡住了，剑，刺在他的胳膊上，他的剑，正与另一条铁索纠缠在一起。虽然那一战江岚胜了，但是他的伤……

　　我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疼痛，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就无法说下去了，被呜咽声所代替。

　　江岚却沉默了，轻轻地拥着我，好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我不要紧，你安全就好了，我不能让你受伤，所以不要离开，让我来保护你。”

　　我没有说话，心里堵着莫名的感觉，很难受。

　　江岚轻轻吻了下我的额头，又微笑了，“我受伤了还要你照顾我呢，你不会是想逃吧？”

　　“才不是……”话么说完，我的脸却红了。

　　江岚说他的伤没那么严重，已解了毒，再敷些药就会很快痊愈，于是我每日帮他换药，看着伤口一 天天好转，骤然明白当日我昏迷之时江岚守在身旁的心情，涌起万千感慨。

　　我按江岚写的方子去买药，他却不放心我一个人，每次便陪我一起。

　　在我们盘桓小镇养伤的时候，却来了个不速之客，是清松道长。

　　看见他，我有点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岚起身，淡淡施礼，“不知道长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清松略一还礼，道，“贫道只是想请这位舒姑娘去武林大会，有事相询。”

　　江岚淡淡道，“道长想必也看出，她并不是江湖中人，如何知江湖之事。道长还是请回吧！”

　　清松却不让，“她自是舒沧云之女，如何不知掌门令之事……”

　　我急道，“我不知道什么掌门令，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岚看着我，“舒姑娘确实不知，道长还是请回吧，何必咄咄逼人。”

　　清松却冷下脸：“江公子，枉你平日侠义，今日却如此袒护魔教妖女。贫道奉劝一句，……”

　　江岚却冷冷打断了他的话:“道长未免太过激了，舒姑娘自是不知，道长还是请回吧，江某并不愿与道长结怨！”

　　清松哼的一声拂袖而去，江岚对我说，“舞影，他的话，别放在心上。”

　　“他为什么那样说我？到底是为什么？”我心里的惊异还未平复。

　　“你不要放在心上，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我亦不再问，不愿江岚在受伤之时还为我担心，而我的心里，却始终打了一个结。后来，过了很久很久这个结才解开。

　　江岚又道，“想来他们是不会罢休的，我们今后要多加小心。”我点点头，心里又升起一阵担忧，江岚，千万不要再受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