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选组正传》叶汀宇

1、扮装

　　元治元年（1864）5月。

　　“最近长州那边倒是安分地很呢，自从去年会津联合萨摩赶走长州之后，好一阵子没什么动静了……我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男人不安地问道。

　　我扬起纸笔，飞快地写下：“没问题的，拜托你了，山崎君。”

　　“……那么，我就不客气地下手了。”说着，男人散开了我的发髻。

　　这个男人叫人叫做山崎丞，是个不输给斋藤一的每天都见不到面的家伙，他平常的任务就是隐藏身份穿上庶民的衣服，为新选组探查消息，这样安排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他长了一张非常不容易被记住的脸，就算见过三四次也没有多少人能记住他，据说来报名加入新选组的时候，土方副长嫌他没有什么特长而不要他，他却堂而皇之地说：“我有特长哦，我的特长就是特别不容易被人记住和认出来。”当场吓了招聘的人一跳，接着，土方副长在听说他已经是第三次来到招聘处却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时，才一脸欣喜地收下他，立刻派给他卧底的任务。

　　虽说是一副普通的脸孔，但化妆和易容的技术却是一流，某次在大街上被一个美丽的女人叫到名字打招呼后，才发现竟然是这家伙假扮的，着实打击到我。

　　“你的头发还真长呢，幸亏这样，要不还挺麻烦。”

　　嘿嘿，我家的男人在成人礼之前是不会剪头发的，再说我才十七岁，长发也不会被人说什么。

　　山崎梳理了我的头发后，把我从椅子上拉站了起来，“现在，脱衣服吧。”

　　“是。”我无声地应了，伸手解开裙裤腰带。

　　在上衣脱到一半时，房间的纸门突然伴随着一声“三郎”被拉开了。

　　看到我们两个，来人立刻皱起眉头：“……你们、在干什么……”

　　“啊啊！”知道自己被误会了的山崎慌乱地摆着手解释，“不是斋藤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在……”

　　我“啪”地拍了下手打断他的话，也把斋藤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我要开始报仇了。”我蠕动着嘴唇，知道那个男人看得懂。

　　他挑了挑眉梢，随后叹了一声：“果然啊……”

　　接着他转向尚未弄清楚我们连个之间究竟进行了怎样的交流的山崎，“那么，拜托你了，把这家伙弄得……看得入眼些。”说着跪坐在榻榻米上。

　　“……哈伊？……是，我明白了。”山崎疑惑地歪了歪头，走回我身边，帮我脱下上衣。

　　“兜裆布呢？要不要换成女用内裤？”

　　“为什么？”我用口型询问斋藤，他又帮我转述给山崎，有他在的时候我就懒得动笔，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因为兜裆布前面垂下来的部分，会影响到和服——平常穿裙裤的时候虽然也会有所影响，但毕竟裙裤是宽松的——而和服就不同了，下摆比较紧，再者说兜裆布的形状会被看出来了啦，穿裹在身上的和服的话。”

　　真是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那、那么就换成女用内裤好了。”我妥协。

　　山崎点了点头，回自己房间去取他变装时会用到的女用内裤。

　　“喂，记得拿新买的没有用过的来啊！”他临出门前我拜托斋藤向他喊去。

　　“呼——”长舒了一口气，我面对着斋藤跪坐下来。

　　对面斋藤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干、干嘛啊……”我心虚地移开视线。

　　“咳。”他清了清嗓子，让我感到有些压迫感，“你有没有准备告诉我，你的复仇计划了？”

　　啊……我困扰地抓了抓头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虽说我是已经决定向那个人复仇了，不过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具体规划的事情，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呢。

　　“总之……先这样吧……”

　　冷面男身体倾斜了一下似乎差点跌到。

　　“什么啊就‘先这样吧’……”

　　“我回来了！”

　　解救了我的，是山崎回来的声音，打开门的他，手上是一件乳白色的小玩意。

　　“哦哦，就是这个啊。”我眼都发直了，如果在平常往我眼前塞一件女用内裤，我肯定喷着鼻血拿去和男同胞们分享，然而如今，这件小东西是要往自己身上穿的，不知怎的有点局觉得恐怖。

　　斋藤倒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有露出害羞啊好奇啊之类的任何表情，只是冷着脸悠然地坐在那里看我两眼发直地捏着内裤不知所措。

　　“这个东西……要怎么穿啊……”我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内裤两边拎到眼前，“这个、边上再细一些的话就是三、三角了呀……”

　　知道山崎听不到我说话的斋藤好心地帮忙转述：“他嫌这个是三角形的，不知道怎么穿。”

　　“兜裆布还是T字型的呢。”山崎不屑，“把两脚从里面套过去，比兜裆布方便穿。”

　　“是……”我无力地回答了，却忍不住盯着那一小块应该是处在“下面”位置上的布料。

　　太小了……绝对没有办法像兜裆布一样全部包住……

　　“你到底要不要换？”用冷峻的声音催促着的，是斋藤。

　　“罗嗦！”

　　我愤愤地开始一圈一圈地解兜裆布，解到一半时，突然发现另外两个人都在盯着我看，猛地脸红起来。

　　“喂……不要盯着我看啊。”现在我可是要脱个精光光唉……

　　“那我们帮你拉起被褥挡一下好了。”斋藤提议。

　　于是躲在由被斋藤山崎拉起的被子和墙角组成的小空间里，我把兜裆布扔在了地上，双脚伸进了女用内裤的洞洞里。

　　哇，好小。从大腿处就开始不太好提，费尽提上来之后却发现下面明明已经顺利地紧紧包住了，上面却怎么也提不到腰部，只到堪堪改住毛发的地方而已。

　　“啊，山崎，这个好小，提不上去。”我奋力用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是吗？那就对了。”山崎的声音从被子外面穿进来，“这个是外国女人用的东西哦，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就是那个高度没有错啦。”

　　不是吧！！！！！！！！外国女人就穿这种基本上盖不住什么东西的内裤吗！很不舒服唉……

　　“好了没有？”冷冽的声音从头顶清晰地传来，我一抬头，发现身高占优势的斋藤的视线竟然搞好越过被子看到到我。

　　“啊！混蛋不要看啊！”我无声地抗议。

　　“好了的话就出来吧。”他说着，率先放下举着被子的双手。

　　我穿着女用内裤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

　　“嗯，还不错。”山崎摸着下巴，“加上你的那里又小，不仅能包得住，还因为内裤的紧身基本看不出来。”

　　“你！”我恶狠狠地扑上去，从喉咙深处发出指甲划过玻璃的难听声音一字一顿，“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不……我什么都没说……”

　　被侮辱了男性尊严的我沮丧地坐在了地上。竟然说我小得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的，我还只是个少年啊，还会长的！

　　心虚的山崎哈哈了几声，跑回房间为我找衣服。

　　“我说，你不是一直不停地在练剑么？”

　　“是又怎么样。”那也跟那里的大小没有关系吧，我又不是拿那里练习挥刀。

　　“怎么也不见你强壮一点呢？”

　　“哎？”

　　“总是一副瘦不啦叽的样子，虽然腰腹、手臂和腿上肉的确紧了一些，但却不见像其他人一样长出肌肉……搞不清楚你吃的和练的都跑哪里去了。”

　　“这不正正好吗？”山崎拉开纸门进来了，手上还有四五套和服，“如果从和服袖子里伸出像新八或者魁那样粗壮的手臂，不知要吓死多少男人。”

　　山崎说着很没良心地笑了。

　　“来来，斋藤也来帮忙挑，哪一件适合？”他晃了晃手中的和服。

　　“嗯。”斋藤搓着下巴来回在山崎的左右手上看了看，说，“左手第二件。”

　　“啊！好眼光！这件很适合他呢！”

　　我循声望去，竟发现他举起的是一件粉蓝配樱花瓣的振袖和服。

　　“喂喂！”我扑过去扯斋藤的衣袖，“这件不是……太艳了吗！”

　　“你现在是‘女人’，以女人的角度来想，当然是打扮得越漂亮越好，对吧，山崎？”

　　“啊，是这样，我在扮女人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以女人的思考模式来选衣服，当然是越艳丽的越好。”

　　“呜……”我无声地呜咽着，爬过去拽过和服/

　　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后，我放弃地一把递还给了山崎——我压根就不会穿女式和服啊。

　　“嘻嘻。斋藤也来帮忙。”

　　“嗯。”

　　说话间两人像架囚犯一样把我从榻榻米上揪了起来，将和服套在了我的身上。

　　女式和服可真难穿啊，裹来裹去的缠里缠外的，最后还要系一个宽大的腰带，再装上被带才算完。

　　半条命都快被折腾没的我试图朝前走，却发现双脚被下摆束腹地根本迈不开，硬朝前走，却险些摔倒，被山崎斋藤一人一边扶住了胳膊。

　　“所以说啊，只要穿上正装和服，再怎么野蛮的家伙也能变成迈小步走路的淑女。这样也省去了你学走女人步的麻烦。”

　　啊啊，扮女人可真累。

　　“接下来，是化妆和盘发髻。”

　　不是吧，还没完……

　　我任命地用双腿并拢的跪法，在桌子前坐好，看山崎变戏法一样从一个盒子倒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瓶瓶罐罐，开始为我化妆梳头。

　　在我被山崎玩弄于股掌之间时，一边沉默着的斋藤突然说话了。

　　“说起来，如果你当初的浴衣之下，也穿这女用内裤，我就不会被吓到怎么样了吧。”

　　我“哈！”了一声，不予置评。

　　“那天你的浴衣，也是蓝色。”

　　那是奈月姐姐的浴衣了啦，再说不是已经被血染成红的了么。

　　半个时辰后，发髻终于挽好了，山崎最后用手拢了一下我的头发，用一枚梳子形状的发簪把后面的散发全部都簪在了一起。

　　“好了~”他抹了一把汗。

　　“等一下，还没好。”斋藤突然插进嘴来，从山崎那一堆东西中拣了一样出来，插在了我的头上。

　　我对这镜子一看，是一支珠钗，顶端的两根坠链还颤啊颤的。

　　再看镜中的脸时，我瞪大了双眼。

　　“奈月……姐姐……”

　　虽然一开始我决定扮成女人时，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姐姐的脸很像，可真实看到之后，说不吃惊还是假的，顿时泪水涌进眼眶。

　　一手大手覆在了我的头顶，手的主人却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

　　“你！”我恨恨地瞪过去，“弄乱我的心发型了。”

　　同时被我和山崎瞪住的家伙心虚地缩回手。

　　“呼——这样，就算完成了。每天晚上发髻都不要解开，枕头不会破坏发髻的形状，脸要洗干净，第二天早上起来再化就好，实在不会的话来找我也可以。”收拾完东西的山崎吩咐着，“过两天我再给你带几件和服……还请你务必按原价前还给我……那么，告辞了。”

　　切，一开始听说这个男人在组里是当卧底和忍者来用的时候还觉得蛮帅气的，没想到是个聒噪又斤斤计较的家伙。

　　送走山崎，回到斋藤面前坐好后，发现对方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扯开和服下摆，把坐姿换成了盘腿坐，没好气地瞪回去。

　　“看什么看！山崎扮的女人比我还像呢！”

　　“这样。”他指了指我的腿，“内裤全露出来了。”

　　我摆手。

　　“被男人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好了，叫你来，是为了拜托你。”

　　拜托他给我在新选组里找一个职位。

　　虽说我先在也算是正式组员，编入四番队，永仓新八的旗下，不过因为是卒子，就算不认真工作，也没有人认为我不可缺少。

　　趁着这个机会，我要做些事情。想要在新选组里做事情，没有熟人是不行的，而我的熟人中，能在组里稍微随心所欲点的，又可以放心拜托的，只有这家伙，斋藤一。

　　“喂，干那种事情由没有什么意思啊……”

　　“别废话，就说帮不帮我好了。”

　　“……帮……”

　　于是，下午，我就被引见给了八木村长。

　　“嗯……”老头子抚着下巴盯着我猛瞧，“在哪里见过呢？”

　　我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姐姐的翻版，不过只以男装的样子示人的姐姐，和和服根本沾不上边，就算八木再怎么眼熟，我也有把握他人不出来。

　　“这位是千代宫樱，并不是壬生村的人。只因家中遭遇火灾，除她之外，家人无一幸免，而她也被烟薰坏了喉咙。之后无依无靠，流浪出来在路边卖艺，局长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让她来新选组党厨娘，除去八木家的两位外，这一位的月钱，都由新选组来出。”

　　听到不用自己出钱的八木夫妇，脸上表情顿时轻松了下来。

　　“那么，就这么说吧。千代宫小姐，由我带您去厨房吧。”

　　我轻轻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斋藤走了。

　　半路上我抗议。

　　“为什么给我起‘千代宫’这么难听的名字！”

　　斋藤也不甘示弱，“那是因为你自己起的‘武者小路’什么的太过离谱！”

　　我怒。

　　“好了，快到厨房了，我要给你吩咐些事情。”

　　背后横挂在腰间的三味弦，握住琴头拔出来就是一把刀，腰带里的扇子是铁制的，当武器还是当防具都无所谓，大腿处有一把短剑，撩开下摆就可以拔出来。

　　我是要去当厨娘，又不是潜入敌人内部，干嘛这么全副武装的。

　　“喂，你吵着要进厨房，不过，你在厨房里有什么拿手的么？”

　　说到在厨房拿手的，当然有。

　　“拿手的……果然还是偷吃大福饼吧……痛！”这么回答的我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没办法啊，以前在家里也是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唯一要进厨房的时候肯定是母亲偷藏了我和胜四郎都喜欢的大福饼打算给胜四郎一个人吃，而我也垂涎三尺的时候。

　　说话间，已经到了厨房，听说来了新人，厨娘的其中一人热情的出来接我。

　　看到厨娘的脸时，我吓了一条叫出声来。

　　“山崎？”

　　被我叫成山崎的女人捧了捧脸，“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么？”

　　斋藤咳了一声，为我介绍，“这一位，叫做千代宫樱。是新来的厨娘，这一位叫山崎步，是山崎丞的姐姐。”

　　接着他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告诉我，“山崎扮女人时，就是照着姐姐的脸化的妆。”

　　所以我才会以为是山崎啊，跟他扮的女人完全一模一样。

　　“那么，还有一位厨娘，让我为你介绍吧。”山崎姐姐笑着指引我朝里走。

　　水池处，有一个女人正在洗碗盘，当她抬起头看到我的脸时，手中的盘子顿时滑落下去摔成碎片。

　　“你怎么了？惠？”山崎姐姐不安地问。

　　“奈……奈月……”

　　“什么奈月？这位是新来的，叫做樱，今后我们要好好相处啊。樱，这位是平川惠。”

　　看着震惊到脸部扭曲的惠，我笑了，她还在使用“平川”这个姓呢。

　　我微微欠身，从喉咙深处发出刺耳的噪声：“小女子千代宫樱，请多多指教。”

　　这一刻，时间停止在了我和惠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