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飞行(我的自传)》少年郎

12、 爱德华的另一张面孔

　　第二天，林凌出门的时候，格外装束了一下。她挑了一件浅色的荷叶阔袖衬衫，下面是一条深墨绿的鱼尾裙。头发也特意盘了起来，用一个小小的水钻夹夹好，发卷特意弄得有些歪斜，末梢的碎发，随意的搭在肩头。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清爽，还略微带了一点点的妩媚。她站在镜子前，侧过脸来，微微飞了一个眼风，很生疏，很青涩。然则，这样的眼风，仿佛是几千年来，女人们唯一的武器。而这样的武器，又颇有些中国土生土长的的土兵器的味道。

　　林凌望着镜子，心里就在揣测，也不知道对不对爱德华先生的口味？也许他是见惯了外国女人火辣辣的眼神的，那些洋枪洋炮，杀伤力估计极其大。

　　她咬住嘴唇，轻轻地摇头，默默的问自己，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意图，会不会被人看穿？伸出手来，她轻轻地抚摸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唇齿还算鲜妍，却已经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她忍不住想起徐志摩来，虽则这个人的诗，永远是脱不开的浓浓的脂粉气，然则有一句话，却是说得顶顶的好。“我将在人世中寻觅我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这话说得，多好。

　　就这样，带着这句话的余味，林凌上了公车。又是红灯时候，她习惯性地往窗外看去，对面的公车，车子的抬头上，“211路”几个阿拉伯数字，在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格外的明亮。

　　彼岸的211路，此岸的213路。公车上的阿拉伯数字，必然是如零星的眼睛，彼此的对望，深深一望，心已暗许。只是，红灯一过，两车擦身而过，日复一日，咫尺天涯。

　　就像自己和赵惟。

　　站在彼岸的自己，站在此岸的赵惟。

　　绿灯亮起的时候，林凌特意看了看对面的车，211路缓缓的驶过，车子今天特别的空，车内稀稀疏疏的人，隔着窗，有些看不分明的感觉，都像是些影子，她们有面对车窗的，脸上挂着毫不在意的迷糊的神色，仿佛她们所处的时空，都是些虚空。这一刻，人们的脑子里，什么都是不存在的。

　　就像是希望，就像是幸福，都是虚空而不存在的。

　　林凌静静的“偷窥”着他们，直到两辆车擦身而过。林凌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男孩子，他像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一样，已经是毫无踪迹。

　　这座城市这么大，人这么多，无论谁和谁，都是没有交集的。大家穿梭在城市里，消失在城市里，就像是重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而自己，真的要去“色诱”爱德华吗？

　　林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个晚上，当时那种急切想找到幸福的冲动已经烟消云散。

　　后天广告公司待遇一般，但是还是会提供一顿中饭。公司里花钱请了一个阿姨烧饭，味道不错。但是菜谱却是固定了的，和改革开放的方针一样，坚持一百年不变。今天是周四，是辣椒鸡块、酸豆角炒肉，还有一个空心菜，一碗汤。林凌端了饭菜，往会议室跑，她们一般都在会议室吃饭。

　　12点多，张旭然走进来。他站在门口顿了一顿。林凌抬起头来，留神看了他一眼。他今天身上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薄毛衣，里面衬的是灰白格子衬衫，非常英伦的打扮。他看上去，确实是很有些让人心动的感觉，套用报纸上那些相亲介绍词，那便是“斯文男子，长相气质佳，学历高，有事业，家里条件佳。”林凌咬住了嘴唇，呆呆的想着。

　　张旭然的眼神对上了林凌，然后，忍不住涌出喜悦来。他最近中午都坚持在公司吃饭，为的就是多见见林凌。借口当然是想多熟悉熟悉公司，哥哥出差嘛，自己要多负责点，为此，闹得家里母亲唠叨了好些日子。

　　他的眼神显然很执着，一直瞟向林凌。如果眼睛也可以说话，那他一定是在说，“小凌，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林凌反应过来，一想到自己刚刚呆呆的看了爱德华那么酒，顿时无地自容，立即低头，赶紧往自己嘴里扒饭，早已经把抛媚眼“色诱”的事情忘诸脑后了
　　。
　　张旭然微微一笑，然后笔直地往林凌走过来，她旁边的位置还空着。

　　说这时快，这时慢，横空杀出一人。周婷突然窜了出来，从他身边掠过，安稳落座在林凌的身边，时间不到一秒。古代传奇故事中的侠女，轻功也不过如此了。周婷坐好，好整以暇的撩了撩长发，冲着他嫣然一笑，“旭然，坐我这边不？”头微微歪了歪，乌黑的发丝轻轻拂过，一脸的缠绵，简直可以为飘柔代言了。

　　林凌侧眼看了周婷一眼，继续吃饭。

　　张旭然心头一阵的失落，让人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正打算绕过周婷，坐到林凌的另一边去。刚刚迈步，没想到赵慰早已“捷足先登”，抢先坐了下去。坐下来，还一面冲着林凌笑，笑得不伦不类。

　　房地产广告里经常说，地段地段地段，地段就和行军打仗一样，一定要抢占有利地位。经实践证明，这确实是一条真理。张旭然轻轻摇头，只能委委屈屈的坐在周婷身边了。

　　广告公司最活跃的时间，就是吃饭时间。大家都在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玉在抱怨，“公司早就该换菜谱了，一周六天，吃来吃去，永远是这些菜。”一边说，一边筷子就在盘子里挑拣着。

　　林凌抬头笑笑：“你不是正喊着减肥麽？吃不下最好了。”心里暗想，阿姨也在，小玉说这个，也不怕伤了别人的心。

　　小玉撅嘴，冷笑：“那是，大家都吃得惯啊，就是我挑嘴了。”

　　周婷插话，“那是小林子最爱吃酸豆角炒肉，不然，她还能不抱怨？
　　”
　　女人们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林凌笑着摇摇头，继续扒饭。张旭然听到这一句，赶忙抢着说：“小凌，我把我这一份给你？”说着就站了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凌咬着勺子，摇头。

　　张旭然一想，补充道：“我没碰过的。”

　　公司众未婚女的眼神一起往他们两个人飞来。林凌顿时只觉自己如草船一般，成功吸引了无数的恶毒飞箭。如果当年诸葛亮知道这一招，草船借箭也能多借一点了。

　　林凌无奈，赶紧轻声说了一句，“那谢谢了，张总。”

　　菜扒过来了，却吃不下。林凌觉得有什么堵在自己的喉咙口，自己的眼神却茫茫然，不经意的越过周婷，长长远远的停在了张旭然的身上，他长得不错，有钱，斯文，符合妈的口味。但是，他是不是，也对自己有好感？那么，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揭开这样的暧昧？

　　速战速决，免得自己后悔。可是，自己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人生就是乱七八糟。

　　赵慰在身边问：“小林子，下午我是还有一个折页要设计，是吗？”

　　思绪漫天飞舞，变成了天上的纸鸢，幸好还有工作这一根绳子，忙忙的将所有不现实的绮思霞念拉了回来。林凌觉得自己脸上微微有点热，定了定神，笑道：“是啊，等下午上班我就给你签设计单。客户要得急，你要快点做。”

　　芳草公馆对上一次制作的折页不满，于是打算重新设计。活儿要的急，说了今天晚上无论多晚，都是一定要初稿的。林凌只能守在设计师赵慰的身边，等稿。

　　实在是百无聊赖。张旭然已经下班离开了。林凌也觉得奇怪，自从昨天晚上下定决定要勾引他之后，自己仿佛有些失了神，没事眼神就往他办公室门口瞟，要是他出来了，自己也经常侧了耳朵去听他在说些什么。真是高不明白自己了。

　　手机响了起来，自己赶紧去接，“喂——”

　　是杨霞，这死女人。林凌笑着问：“我说，女人，什么事啊？”前两天她还打了电话过来，说她有些芳心大动。

　　“想和你聊天啊。”话筒里传来声音。

　　林凌大笑：“说，是不是想请我吃饭了？”

　　“呸，你这个死丫头，就是想占便宜！说真的，我们两个有不少日子见了，去中心公园那边的意粉屋罢，我们一起吃饭顺便聊聊啊？”

　　林凌一边往公司外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是想和我说说你那个暗恋的小男生的事？”

　　“呸，人家是关心你，想问问你们爱德华先生最近如何了？有没有发动什么攻势啊？”

　　林凌呵呵大笑，“别胡说，你现在和我妈一样八卦了——”

　　林凌此时已经走到公司门口，话声却突然停住。

　　门外，张旭然正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向公司走来，那个女孩子打扮的很艳丽，穿着一袭深红的套装，姿态娇媚，手臂紧紧的勾住他的胳膊，亲密的几乎都快吊在他身上了。

　　手机传来杨霞的声音，“喂——喂——喂——说话啊——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了——林凌——”

　　林凌笑起来，满脸的苦涩。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不知道为什么，林凌觉得耳边响起了那个雨天听到的《仲夏夜之梦》。已经是秋天了，林凌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两只蝴蝶》飞不过《仲夏夜之梦》，好像，这就是她与他的距离。

　　她摇了摇头，还想着获得幸福呢？原来，幸福，你距离我好远。真的。

　　她轻轻地喂了一声，“女人，我在听你说话呢。在听……”声音凄凉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