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与甜心》花羽天

19、CHAPTER 19

　　何敏言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换下职业装，放下高高束起的马尾，连一贯的大地系都被她抛弃了，化了个罕见的桃花妆。

　　何敏言定了一家私房菜，仿汉的装修，整个房间显得古香古色。何敏言跪坐在榻上，侧首看着被细雨润色的后花园，被沾湿的泥土泛起水汽，与桌前的香茗混合在一起，深吸一口气都觉得十分享受。即使还没吃饭，何敏言都觉得对得起这个价位。

　　正等得无聊，就有人掀起竹帘进来。孔苏文随手扫扫肩上的水珠，摘下墨镜，“稀客呀，你跟湘子可好久没来了。”

　　“是啊，这不想念你的私房菜了。”何敏言给孔苏文倒上一杯茶，“平日里工作就只能家里对付对付，今天是趁着子湘生日才有空出来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不送瓶好酒都说不过去。湘子还没到呢？”

　　“没呢，说是画展的事分身乏术，要晚点才能到。”

　　“那行，你坐会儿。我去后厨给你们看看菜。”

　　“谢谢。”

　　“客气。”

　　何敏言记得，结婚的第二个新年，她没有跟着纪子湘回家吃团圆饭。外国人是没有新年要放假休息这个概念，当举国上下全在热烈狂欢的时候，就是她可以努力拉开差距的时候。

　　回国已经是年初四，回程的飞机上何敏言一直忐忑不安，因为她可以想象到纪子湘微愠的面容和失望的眼神。虽然不常与老宅那边的人交际，但是两年的婚姻生活，何敏言很清楚自己嫁进一个怎样的家庭。纪家是个传统的家庭，仍健在的叔公更是一个极爱面子的老爷子，年夜饭唯独缺了她，纪子湘该是多么为难……

　　何敏言想想就后怕。

　　还没出航站楼，何敏言就看见在人群中打眼的纪子湘，马总见她有人接，示意后续工作电话联系就快步离开了。

　　没想到纪子湘能不声不响的来接机，何敏言仔细观察纪子湘的面色，讨好的笑，“你怎么来了？”

　　纪子湘一手接过行李，一手揽着她，“在国外这么久肯定吃不好吧，我带你吃饭去。”

　　何敏言乖巧地任纪子湘揽着，斜抬眼地瞄了一下纪子湘，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是她第一次到这家私房菜来，之后，她跟纪子湘仍然是聚少离多，再也没来过。

　　何敏言接到纪子湘的电话之后赶到医院时，看见坐在手术室外的纪子湘，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这时候的纪子湘是镇静的，也是颤抖的，何敏言抬起手，不敢落到他的肩膀上，又慢慢的收了回去。

　　何敏言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进去多久了？”

　　纪子湘就像是久旱的人，声音嘶哑，“两个多小时。”

　　“妈呢？”

　　“通知了。正往国内赶。”

　　医院的走廊在寂静中透着嘈杂，空气中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人觉得压抑又逼辄。

　　何敏言一直都讨厌医院，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间就是在医院度过的。医院独有的气味一直在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眼前不停地闪现那张蒙头的白布，逝者已矣，失去亲人的悲恸已被时间慢慢消磨，但当时伴随的心悸心慌却被身体记了下来。何敏言很庆幸今天的妆容厚重，否则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不一会儿，纪庭军的律师团和启光集团的董事——平日里走得近的和平日里不对付的——都来了，毕竟关系到自身利益，无可厚非。听说纪庭军是在董事会上一头栽到地上的，纪子斌必须在公司主持大局稳定人心，暂时还赶不过来。

　　几位A市举足轻重的商业大亨直接在手术室门口畅谈起启光集团的未来走向和A市的能源板块划分，被经过的护士骂了几次才消停。若不是纪子湘人高马大的，正坐在自己身边，何敏言都有种孤儿寡母即将被赶出世家大族的错觉。

　　一个助理律师买来一袋矿泉水，分给纪子湘和何敏言。纪子湘一动不动，似是盯着地面，又似是没有焦点。何敏言接过两瓶水，朝他道了声谢，她明白，这时候外人的善意一点儿用都没有，当自己的痛苦大过天时，恨不得时间也会因自己而停止。

　　直到手术室的灯灭了，纪子湘才有了反应，一个箭步冲上去，同时围上去的还有律师和董事们。在得到医生肯定的回复后，纪子湘才算松了口气。一阵兵荒马乱后，他们跟着推床去加护病房，那些董事则带着或庆幸或失望的表情离去。

　　晚上，纪子斌来了后，何敏言才算稍稍放下心来，纪庭军现在还没醒来，林君洮也还在回国的飞机上，纪子斌暂且算是主心骨。

　　看着纪子湘一副蔫蔫的样子，纪·主心骨·子斌把自家弟弟撵出病房，让何敏言把他带回家去。

　　阔别多月，纪子湘再次回到两人的家也并没什么情绪起伏，乖乖吃饭，乖乖洗澡，乖乖睡觉，天一亮就跑回医院。

　　第二天的情况乐观许多，医生宣布纪庭军已经脱离危险期，林君洮也赶了回来。下午纪庭军就醒来了，病房瞬间有了人气，纪庭军仿佛像是按了存档，一醒来就接着董事会上的内容继续痛骂，很显然，心脏病也无法改变老爷子的铁血作风。

　　纪子斌清早回了趟公司，听说纪庭军醒来后，带着核心人员冲进病房。接下去就是启光集团的内部会议，何敏言自觉不应该在场，悄悄地溜边儿出了病房。

　　何敏言出去买了些吃食——总不能病着的人还没好，陪着的人先倒了——回来经过医院的花园，看到纪子湘在那静静地坐着。

　　在何敏言的眼中，纪子湘是温暖的，是可心的，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背影看起来那么落寞，那么脆弱，她从没看过这样子的纪子湘。

　　何敏言想，每当她看不见纪子湘时，而纪子湘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时，纪子湘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何敏言才发现，自己从没去猜测过纪子湘的想法，她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忠贞不渝，相敬如宾，曾是她年少时对婚姻的所有幻想。

　　林君洮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所有事情都有手下人在做。作为儿媳妇，何敏言能做的只有安静的陪在纪子湘身边，确保自己时时刻刻在场，起码在外人眼中，纪家人丁兴旺。

　　何敏言第一次知道，病房也可以比集市还热闹，至起码集市上不会随处可见的某某集团董事长或者是某某要处的这个长那个长。纪庭军仗着自己是病人，眼睛一阖，躲清闲去了。纪子斌在公司把持大权，病房里的交际任务自然就落在纪子湘身上。

　　何敏言跟在纪子湘身后面带微笑，端庄大方。

　　看着他同那些不熟识的叔叔伯伯侃侃而谈的，再代替自己的父亲表示感谢，俨然成了“外交官”，一整天迎来送往的。何敏言抬头看着他的宽大的肩膀，不禁感慨：这个男孩，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纪庭军出院那天，像是逃难。害怕老宅那边兴师动众来接，一群人天刚擦亮就上了回家的车。

　　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这几天纪子湘脸上明显有不一样的表情，看来是回过神来了。何敏言不太想跟着回家去，要是被二老看出他俩不对劲，依纪子湘以往的尿性，那可能更是铁了心不回头，就越发不好哄了。

　　到了纪家大门口，林君洮和纪子斌扶着纪庭军下了车进屋去，何敏言放慢步伐落在最后，走到庭院中间就收住了脚。纪子湘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影没了，回头看见何敏言低着头看脚尖，于是踱步回来，“站在这干吗？”

　　何敏言手脚局促，不敢看他，咬着下唇说：“我就，不进去了吧……”

　　“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纪子湘伸手把她因为低着头而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不离了。”

　　“我就是临时有事……”何敏言猛一抬头看向纪子湘，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什么？”

　　“不离了。”纪子湘双手插兜，“婚礼上都没见什么人，爸住个院，你反倒把人都见全了。现在整个A市的商界都知道何敏言是纪家的二少奶奶，现在离婚也太丢脸了。”

　　这几天，何敏言想象了一万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没料到纪子湘的转变这么大。感谢如来佛，感谢观音菩萨，感谢耶稣，感谢圣母玛利亚，鬼知道他是怎么回心转意的，反正能想通就好。

　　要矜持一点。何敏言在心里对自己说，握紧了拳头抑制住激动的心。湛蓝的天空，清爽的微风，黑色的栅栏，盛开的蔷薇花，这一切在何敏言看来都十分美好。

　　看着何敏言紧抿的双唇和泛红的耳垂，纪子湘觉得好笑，转身朝里走去，回头说：“还愣着干吗？跟上！”

　　既没死别，为何生离。

　　敏言，我当初是有多么傻，才会想要把你从我身边推开。

　　意外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纪子湘听见身后传来闷重的落地声，回头一看，手脚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