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公主》枫擒雨

20、第八章 麻雀变凤凰

　　第二天日上三竿，秦雨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想起昨晚，竟是陪孟亦风逛了大半个金陵城。这让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某人着实累坏了。昨日还不觉的，今日一起床才发现两腿酸酸的。

　　秦雨揉了揉还朦胧着的睡眼，大大的哈欠才打了一半。

　　“小姐。”整齐而清脆的声音在外屋响起。

　　秦雨一愣，还当是若兰来了。便起身向外屋看去，却只见一排丫鬟，有的捧着衣裳，有的拿着面盆，有的端着茶，为首的那个长得特水灵，笑吟吟地看着她。

　　“小姐，您起了。”

　　这两声小姐把秦雨吓得一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你、你叫谁小姐？”

　　“这里只有一个小姐啊。”

　　好吧，秦雨决定姑且当作她们是在喊她：“是谁让你们来的？”

　　“是少主怕小姐不喜欢梦蝶坊的人，便吩咐我们来伺候小姐的。我叫霂儿。”

　　木耳？秦雨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只因她昨日还是个丫鬟，为何才一夜间就摇身一变成了小姐？虽然之前好吃好喝的日子她的确颇为享受，只是这身份变得太快太突然，她一下子无法接受。

　　见一众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秦雨干笑两声。

　　“你们把东西放下就好，我自己来。”

　　“我们就在门外，小姐有什么吩咐便是。”霂儿挥了挥手，所有人便把洗漱用具放下，一起退了出去。

　　秦雨坐在房里越想越不安，匆匆地洗漱完毕后就准备起身出门。

　　只是半只脚还没迈出门槛，早就埋伏在外的小桃便一把把她拉到了一边。

　　“秦雨，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她一头雾水。

　　小桃撇撇嘴，白了一眼不远处的霂儿：“早上我来找你，她们竟然不让我进去。我刚才还听到她们叫你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秦雨尴尬地清了清喉咙：“不知道。”

　　“不知道？”小桃那黑眼珠滴溜溜地一转“那你说，昨晚孟公子和你去哪儿了？”

　　她苦笑一声：“怎么，你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们公子了？”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桃啐道，“你最好老实交待，不然连我也不理你了。”

　　“好吧，我说。”秦雨讨饶道，“就是赏月去了。”

　　“什么？赏月去了？那兰姐姐呢，也一起？”小桃脸一红，看不出孟公子这么不正经，还喜欢左拥右抱。

　　秦雨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的兰姐姐我可不清楚，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不巧，我正要去问个明白。”

　　“孟亦风！”秦雨气势汹汹啪的一下推开门。

　　孟亦风垂着眼，手上执着一枚棋子，停在半空中。

　　秦雨一对上那微凝的眼眸，气势就一下泄了一大半。她暗骂自己也不知是那根筋答错了地方，竟似吃了熊心豹子胆用这么大的嗓门跟他说话。只是昨日见了他那如同幻觉似的温柔一面，心下竟也不觉的他有多可怕了。

　　忽略了她脸上复杂的表情，孟亦风不紧不慢地开口：“什么事？”

　　“你为什么突发奇想派这么多人到我身边来？”

　　“突发奇想？”他皱起眉头，一千年后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么？

　　“你不喜欢她们？”他轻轻落下子。

　　“我的意思是……呃……就是……”秦雨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怎么突然对我好起来了？”

　　他终于抬起头：“你想说什么就说。”

　　谁会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好？不过也要看对象。秦雨把心一横，一鼓作气道：“告诉你，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房里一下安静下来，静得可以让秦雨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喜欢？”孟亦风唇角上扬。

　　听他淡淡地开口，秦雨面上一窘，只觉得火烧似的烫。

　　难道她猜错了？又是“邀”她赏月又是应允给她解药还派了一堆人像伺候大小姐似的伺候她，不是因为……对她有意思么？

　　看着他眼里明显的笑意，秦雨却越发窘迫，总觉得那笑意里带着嘲弄。最后一气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扭头变走。

　　临出门的时候还撞见了若竹。后者冲她温和的一笑，却换来了狠狠的一瞪。

　　若竹笑着摇摇头，待其走远了，才道：“少主，我已派人查过，她被赵德昭救起时身上穿的衣裳，不是普通的布，也不是丝绸，是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布料。”

　　见孟亦风沉默着，他又道：“少主，她真的会是公主的转世么？可是当年那个瞎子说，公主的转世会从一千年后回来。难道她真是从一千年后来的？”

　　孟亦风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你还记不记得她说过，金陵会兵荒马乱？”

　　若竹想起了来金陵的路上她所说过的话：“记得，她当时还吵着不肯进城呢。可是，宋军到现在并没有什么动静。”

　　“宋军的确没有动静。”他沉声道，“不过吴越王钱俶那边，倒是正好相反。”

　　“少主的意思是……”

　　“钱惟演在金陵城内。”

　　*

　　“真是丢脸死了……”

　　秦雨一直以为自己的老脸已经够厚了，早该成了绝缘体，哪想到原来还是有羞耻感的，而且还这么强烈。

　　她低着头直直地向前冲，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疼——”秦雨揉了揉脑袋连连退后了几步。

　　这回正是印证了她刚才的话——丢脸死了。

　　特别是在她认出撞着的人是谁的时候。

　　“李兄，你没事吧。”

　　“没事。”男子咧嘴笑道，“倒是这位姑娘的表情好像我的胸口比石头还硬似的。”

　　“唐公子。”秦雨先是向唐冶作了一揖，再转向面前的男子，“这位应该就是唐公子的朋友吧。不对，听刚才唐公子的称呼，应该叫李公子才对。多有冒犯，得罪了。”

　　唐冶上下打量秦雨道：“你是这里的姑娘？以前没见过啊。”

　　秦雨这下犯愁了，对于自己的身份，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

　　唐冶只当她是新来的，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霂儿。”秦雨随口应道。倒也不是她特别喜欢这个名字，只不过不想报上真名，便盗窃了那位木耳姐姐的闺名。

　　“霂儿……”唐冶沉吟道，“李兄，不如今天就让这位姑娘抚琴吧。”

　　“啊？”秦雨傻了，“可是，我不会抚琴。”

　　“不会？”唐冶皱了皱眉。

　　一旁的男子亦笑道：“第一次听说梦蝶坊有姑娘不会抚琴的。”

　　“因为我是新来的。”秦雨辩解道，“我这就去找其他的姐姐来为两位公子抚琴。”说着便想走。

　　“姑娘且慢。”男子轻声叫住了她，“今日我不想听人抚琴，倒是想找人谈心。姑娘不会抚琴，陪我们说说话总行吧？”

　　“啊？”秦雨就不明白了，不就是撞了他一下么，好像还是她比较疼，怎么就卯上她了？

　　“可是我……”

　　咕噜噜——

　　偏偏这个时候肚子竟然很不争气地叫了，提醒秦雨自从起床后还什么都没吃过。

　　男子会意地一笑：“酒菜已经备好，姑娘也不想让它们凉了吧。”

　　好吧，只是聊聊天而已，秦雨真搞不懂自己现在怎么越活越胆小了。

　　*

　　但凡皇宫大内，最不缺的便是各式各样的女子。

　　李煜自认历阅风月无数，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绝色倾城有之，古灵精怪有之，泼辣妖媚有之，身怀绝艺亦有之，就是，没有见过这么能吃的。

　　如果能吃也算是一种特色的话，李煜觉得眼前这个叫霂儿的女子，真是，很有特色。自从坐下之后，她的嘴里便永远是塞着东西的，半个时辰过去了，却不见有停歇的苗头。

　　“嗯哼。”唐冶看出了自家主子那哭笑不得的神情，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好在秦雨也已经吃了个七八分饱，很容易就被那一声轻咳从美食梦里给拉了回来。她瞧了眼桌上的狼藉，不由直冒冷汗。只怪她吃起东西来总是太专心、太旁若无人，竟然把梦蝶坊的两位贵客就这么晾在了一旁。

　　她尴尬地笑了笑，把面前的那盘红烧蹄髈往李煜面前推了推，终于开口说了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你们倒是吃啊，这个真的很好吃的，比我平时吃的都好吃。”

　　李煜看了眼盆子里的食物，咧嘴一笑，倒是很想问她两个人怎么分这最后一个蹄髈。

　　见那两人不动筷，秦雨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只得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今天天气真好啊！”

　　“嗯？”李煜扬起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公子刚才不是说想让我陪两位谈心么？在我家乡，凡是聊天都是这么开头的。”本来她是想说“饭吃了吗？”，可一看桌上被她扫荡得所剩无几的菜肴，再这么说似乎就有些欠扁了。

　　“听口音霂儿姑娘应该也是南方人士吧，不知家乡又是哪里呢？”李煜执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沿，等着她准备接下去怎么开口。

　　“是啊，我是南方人，家乡只是一偏僻的小村庄，说了李公子也不定知道。”秦雨自责怎么偏偏弄巧成拙挑起了她最想避开的话题。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瞥见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眸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堆了笑道：“这里唐公子才是御前的红人，见多识广，应该由唐公子说些趣闻才是。”

　　“说的也是。”李煜淡淡地扫向唐冶，“难得今天兴致好，唐兄，不如就由你说些宫里见闻如何？”

　　正喝着茶的唐冶差点呛住，他为难地看了眼自己的这位主子，而后者只是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

　　宫里的事哪是随便能说出去的，一不小心嚼错了舌根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唐冶只觉得是越发猜不透自己主子的心意。

　　见唐冶支支吾吾，秦雨忍不住插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当今的皇上擅辞赋，要是能有幸一睹皇上的墨宝……”她咂咂嘴，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看右边的人。

　　李煜促狭道：“你想见？”

　　秦雨看他眼里的写着却是：就算让你见着了你个不识货的也不懂吧。

　　她状似随意地一笑：“让李公子见笑了。天子的真迹，也不是像我这种粗鄙的人想见就能见到的。只是听闻当今皇上皇后鹣鲽情深，皇上更常常写词送给皇后表达爱慕，不失为一段佳话。”

　　“哦，听霂儿姑娘这一说，当今皇上也是个痴情的人了？”李煜饶有兴致地端起茶，慢悠悠地吹了吹。

　　“不仅如此，还是个有担当的人。梦蝶坊上上下下都说皇上是个好皇上。”

　　唐冶眼前一亮，追着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啦，皇上力排众议，誓不向宋朝皇帝低头称臣。这份气魄让百姓都大声叫好，说要出一口恶气呢。李公子，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李煜只是轻轻地喝了口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

　　长明殿外，月上梢头。

　　一身红色宫装的小周后怔怔地看着一桌的菜肴，宫女们不时地走进来撤下冷菜换上热菜。

　　“阿罗，皇上还没回来吗？”

　　一绿衣宫女上前两步：“回娘娘，还没有。”

　　“娘娘、娘娘，皇上回来了。”门外的小太监轻声唤道。

　　小周后立刻面露喜色，起身奔了出去。

　　李煜刚换上了明黄色的龙袍，小周后便走了进来：“皇上，您回来了。”

　　他点点头：“皇后。”

　　她甜甜地笑道：“皇上，臣妾伺候您用膳吧。”

　　李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寡人今日吃过了，皇后自己吃吧。让御膳房再多添几个菜，你最近好像瘦了。”

　　她愣了愣，随即又扬起笑脸：“多谢皇上关心，那臣妾就先退下了。”

　　“好。”

　　小周后迈出内殿，脸上的天真烂漫的笑容慢慢褪去。

　　她转身对身旁的绿衣宫女吩咐道：“阿罗，等会儿把唐冶给我叫过来。”

　　“是。”

　　*

　　早在李煜打开扇子的一刻，秦雨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只因他扇子上的那首词，前不久还出现在秦雨的语文考卷上。分析意境的那道题她一分未得，所以至今她还记得那个害自己差点不及格的罪魁祸首——李煜。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只不过她的眼红，是在眼红李煜的一篇真迹可以卖多少银子。要知道她昨日几乎拍了一整天这位李后主的马屁，就是为了可以等他心情一好，大笔一挥提个字给她。

　　其实她早就该猜到李煜的身份了——御前红人带着个陌生的公子逛窑子，那这陌生公子多半就是正主。这可是言情小说里的经典桥段，她竟然给忘了实在太不应该。

　　秦雨叹了一口气，一边哀悼着未到手的李煜真迹，一边向厨房走去。虽说有霂儿她们几个随传随到，可她还是习惯了自己去厨房找食吃。刚到门口，她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你说那秦雨和我们，一样是麻雀，怎么就单让她飞上了枝头呢？”

　　“可不是，刚成了孟公子的人，昨日又和唐公子热络了一天。要我说梦蝶坊没一个人比得上她狐媚的功夫。”

　　“我呀，就是为若兰姐觉得不值……”

　　秦雨摸了摸下巴，扑哧一笑，敢情自己有做狐狸精的潜质呢！得好好挖掘挖掘，以后指不定可以傍个大款。

　　“你们在这里偷懒，是不是想像之前碧月那样被赶出去？”

　　迎面响起了个清冷的声音，秦雨抬头一看，正是若兰淡淡地打量着自己。

　　刚才嚼舌根的几个丫头挨了骂，苦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出厨房，临走时瞧见秦雨，惊讶之余还不忘白上一眼。

　　厨房门前一时只剩下了两女，秦雨尴尬地一笑：“若兰姐也是来偷吃的吗，要不……一起？”

　　就当秦雨以为她快要发作的时候，不想她只是淡淡一笑：“你的运气很好。”

　　说完，拂袖而去。

　　“完了？”秦雨望着她的背影，看来自己的运气是不错，还以为要吵上一架才会完呢。

　　她一心惦记着厨房里的美食，撇撇嘴收回视线，推开门，却不知踩在了什么东西上，滑溜溜的。她一个不稳，向前摔去。慌忙中撞到了桌脚，于是桌上那一锅冒着滚滚热气的肉汤翻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