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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源头 ...


  •   谁曰情难久长,世上更有玉楼之情,死而无悔,千年不渝,万古长存。
      谁曰上苍无情,人间可见悼祭之雪,无声清凉,空落无痕,为谁凋零。
      藏楼一步一印。雪白纯净,是亡者最后的颜色,无言轻舞,抚慰剑者不安的灵魂,深深远远静眠。
      凄凉的热血,洒落雪地点点红梅,不断不绝。
      一步一印,一步一停,魔者怀抱深爱之人,茫然的脚步向前,却不知路在何方。
      远处匆匆飞奔而来的蒙面客,红衣如血,红影如飞,急不可待的脚步,是心焦,是为追赶不告而别的好友。
      然而,终于追上,所见,却是今生唯一的好友,已然长眠。
      停顿的脚步,停顿的时间,说不出口的遗憾,说不出口的心痛,只有无言的凝望——挚友不再苍白微笑的睡颜。
      一步之差,生死之遥,杀手的血冰冷,心,冰冷,蓦然,泪,冰冷。
      失心的魔者,怀抱至爱冰凉的躯体,毫无表情的容颜,茫然的血瞳,萧索的脚步,是痛到极致的麻木。
      无视熟悉而陌生的闯入者,藏楼漠然与之擦肩而过,萧瑟的风雪,昏暗的天日,前路渺渺,不归不归。
      “杀他的人,是谁?”
      一声低沉询问,停顿魔者的脚步,残酷的答案,残酷的真实,悔恨,是无法挽回现实的无能。
      “不回答,是你么?”
      “哈哈哈哈……”沉默之后,哀极反笑,无言的冰天雪地,回荡魔者沉痛凄凉的笑声,“不错,是我,是郁藏楼,杀了娄仲玉……郁藏楼杀了娄仲玉,哈哈哈哈……”
      “不管是谁,此仇必报。天堂有雪鸟暗飞,羽落红尘送离魂。他死了,你也没有活的意义。”
      言语间,杀手手中,已多了一枚寒光粼粼的透明之羽,反射在脸上的雪光,映照出杀手同样寒冷的眼神。
      “天堂的雪声,你,很快就会听见。”
      一声无情的轻语,随之而来,是天堂鸟为情开杀的夺魂。无形无声的天之羽,穿梭风雪,直取一动不动的对方心口。
      夺命凶器袭来,藏楼却闻若未闻,一瞬间,利刃穿体之声,飞溅的鲜血,是有情无情的天之羽,一刃穿心。
      “哈哈哈哈……”冰冷低沉的笑声依旧,魔者的视线渐回,终于敢低头,再看一眼爱人苍白失血的面容,心头致命的伤痕,是否最后痛快的解脱?
      “你说的对。他死了,我怎能独活……最后一事相托。”
      “讲。”
      “生不同衾,死同穴。”
      “我会考虑。”
      “多谢。”
      “吾并未应允,‘谢’字,言之过早。”
      “不。你一定会应允。凭吾对你近千年的了解。”
      “……过去的事,吾已全部忘却,也不想再提。今日成全你的死意,只是为吾之好友。”
      “有你成全,吾可以放心。”
      凝视爱人睡颜,藏楼丝毫不觉穿心之痛,无视心口泉涌的血红,不再言语,静待死亡的来临。
      天堂鸟别过眼去,生死相随的痴情,即使身为杀手冷血无情的他,亦不忍卒睹。
      就在沉默的一刻,霎时,雪,停了。
      天地无声,暗霾的苍穹,浓重的阴云,霍然撕裂一道缝隙,如斩天一剑划开伤口。
      一道如电白光,一道隐约人影,转瞬即逝。
      随之消失的,竟然还有魔者怀中一生悲哀的剑者之躯。
      “这算什么?”藏楼怀抱的姿势不变,却只见空空如也,那道快如闪电、令他不及反应的人影,带走今生最后的寄托,“这又算什么?”
      茫然的一声轻问,藏楼只觉身心十分的疲惫。
      世事难料,为何总是事与愿违。
      舍命相救,最后死的却是至亲至爱。苦苦追寻,等到的却是残忍的骗局。再世重逢,却在亲手相杀之后。生死相随,却连最后的残梦也被夺走。
      难道人生如此?造化弄人?命运无情?
      他累了。
      催动功力,加速鲜血的滚涌。人定胜天,不过是愚人自大的狂言。天意难违,更是天意难为,似乎唯一可为之事,便是体会死亡瞬间万事皆休的一个痛快。
      一念闪过,天堂鸟忽然惊醒,几步上前,急点穴道,阻止痴情人殉情的愚行。
      “你不能死。因为,他没有死。”

      “你……说什么?”
      天堂鸟惊人之语,唤回魔者迷离的意识,对视的双眼,是不解,是不信,是希望。
      “情之伤恸冲昏了你的理智。你好好想想,他可有仇人?”
      “一个已死,一个将死。”
      “既然如此,方才的人影便是朋友,既是朋友,便是为相救而来,既能相救,怎么会死?”
      “难道……是他?”
      一个答案闪过脑海,视线轻移,藏楼远望西北之方,那里,有一座终年积雪的名山,多年以前,名山之巅,有一座传说的宫殿,正是故事的源头。
      “既然你已有答案,我便在天离洞府等待你们的好消息。再会。”
      “如果是今世的你,如果只是朋友,吾尚可以接受。”
      “哼。接受与否,不该问你吧。告辞。”
      离去的脚步,徒留一道红色的背影。
      希望驱走绝望,此时藏楼的心中,再不是渴死的哀恸,再不是迷茫的荒芜。
      “明明记得,却说忘记。嗯,欧阳解不怀好意,穆紫云居心叵测,今世的你,却说是朋友,吾即使接受,也要时刻警惕啊。”

      西北有名山,离天三尺三。
      名山之巅,云雾深处,若隐若现,正是传说中的道门圣地——天玄宫。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方外仙境,幽深莫测,留在人世,只有传说。
      而今,封印几百年的天玄宫门,因一名痴情之魔的轻叩,在深深迷雾之中,缓缓开启了。
      迷雾之后,悠然而出,是一道清冷飘逸的仙踪,纯色道袍,如海之碧、天之蓝。
      汉白玉宫门内外,道魔对峙,一者欲闯,一者欲拦,却是闯者决心,拦者无心。
      “哦?天玄宫几百年不涉尘世,竟不知世情已变,魔要问道了?”
      “道亦非道,魔亦非魔,魔道亦道,分别徒劳。”
      “哦,你是说我在废话。小魔头,你知否,我若不高兴,你可进不了这扇大门哦。”
      “你的名字?”
      “天玄子座下排行第七,沧浪子便是我。”
      “抬出你师父,是他出关了么?”
      “出不出关,与你无关。道魔不两立,小魔头,知难而退吧。”
      “玉虚子是否在此?”
      “我为何要告诉你?小师弟被你伤得如此之深,我为何还要把他的行踪告诉你?”
      “这样说,他是在此了?”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吾便进入,与他相见。不是,吾便进入,有事相求天玄道长。”
      “哎呀呀,无论如何你都要进入,我还跟你废话什么?”
      一声反问,道门真气凝聚双掌,太极光华,沧浪子作势欲战,却不见魔者任何动作。
      “要打,随你。但之后,吾要进入。”
      “你不还手?”
      “不还便不还。”
      “我不小心打死你,怎么办?”
      “虽有遗憾,但吾心甘情愿。”
      “哎呀呀,你怎么知道天玄宫上下,数我最心软?”似无奈一声问,慑人掌气瞬间消失无形,沧浪子语带笑意,“你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我怎么打得下去?罢了罢了,放你一关。小魔头,以退为进,好计谋啊。”
      “非是计谋,只是执着。”
      “好好好,执着而痴情的小魔头,送你一句,第一关总是最容易,不要得意哦。进去吧。”
      “多谢。”

      天玄宫中,奇景处处,藏楼却无意流连。直奔前方正殿,心之所系,唯一人而已。
      正殿之中,有一人悠然以待,玉面白衣,广成道袍无风自摆,竟是为救爱徒绝世五百年、近日甫出关的天玄宫之主——名山天玄子。
      意料之中,藏楼心神稍定。
      天玄子面含微笑,注视小徒弟命定之人,为考较,为测验,为真心,终于发问了。
      “汝是谁?”
      “失心之人。”
      “所来为何?”
      “寻吾之心。”
      “笑话。汝是魔非人。”
      “失心,吾是魔。得心,吾是人。寻心,是吾弃魔求人。”
      “口口声声寻心寻心,无心,何以存活?”
      “无心,活着,亦是行尸走肉一具。无心之魔,难以自控,失鞘之剑,杀戮横生。”
      “哟,很威胁的一句话哦。”
      “不敢。吾之心不希望如此,倘若寻之不得,吾宁在此了断。”
      “哦,你是说,不还你心就死给我看?唉,现在的小辈动不动就以死相逼,真让作长辈的为难。”
      “为难你,难。”
      “哈,小魔头也知道恭维。”
      “非恭维,是实情。”
      “哈哈,好吧,想取回汝之心,回答我三个问题。”
      “洗耳恭听。”
      “第一,情是什么?”
      “情是性命。情是存在。”
      “不对哦,世上多的是无情之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无情,非人。世上多的不是无情之人,而是没有灵魂的傀儡。没有灵魂,便没有为人之苦、为人之乐,便是非人。”
      “好狡辩的一句话。情又如何是存在?”
      “情分两面,一面是痛苦。痛苦,正是存在的证明。”
      “既是痛苦,何不绝情弃爱?”
      “因为人。”
      “因为人?”
      “前辈能否做到绝情弃爱?”
      “哦?换你问我喽……嗯,问得好,我做不到。我道缘四千年,尚做不到,你又如何做到?哈,竟被你反将一军。机辩的小魔头,这个问题答得好。再来第二个问题,汝是什么?”
      “魔亦非魔,人亦非人,失心之吾,无垢无净,无三界返。”
      “那岂不是成佛喽?”
      “愿为佛陀,却成心魔,执着是苦,走火入魔。”
      “哟,这么说,不还你心,罪过可大喽,岂不是阻人向善之路?”
      “是也可。”
      “哈,还敢承认。狂傲的小魔头,你不怕违逆了我,断了你寻心之路?”
      “吾只是陈述事实。”
      “哈哈,有意思的小魔头哦,怪不得玉儿对你另眼相看。”
      “玉儿……他真的在这里?”
      “哈哈,从进门开始,你一直能保持平心以对,提到我的好徒儿,终于让你的情绪起了波澜。怎么,千里寻心,排除万难,你竟不确定他在这里?”
      “半分希望,吾也要一试。”
      “嗯,在与不在,先回答我第三个问题,他是什么?”
      “他是我,我是他,他中有我,我中有他,无分彼此。”
      “不对。他是他,你是你,不然他已死,为何你还活?”
      “……你骗我。”
      “我有何欺骗的理由?”
      “……你骗我!”
      魔者一声怒喝,真气不控而发,天玄子及时化解,仍使正殿内家具装饰全数尽毁。
      紫檀屏风粉碎,千年古画寸裂,露出其后遮挡的壁龛。
      壁龛之内,静静而立,是一个似用来盛放骨灰的瓷坛。
      “唉,不见棺材不落泪。不信,自己看,这便是他。”
      “啊!”
      一声戛然而止的低喝,旧伤复发,鲜血尽涌,心口之痛,不为伤,只为情。藏楼踉跄退了几步,竟不敢抬头再看一眼,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血,血溅殿内,竟是暗红偏黑的颜色。无力的晕眩袭来,一代魔君,终失去意识,昏倒在天玄宫正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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