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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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细节都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实施了无数遍，一边奔跑她一边按下那熟悉的一连串数字，将外套抛到花园中，将鞋子丢进半开的房门……她一路上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痕迹，只是为了拖延他找到她的时间。
“嘟——嘟——”听筒中传来绵长的声音，空白的长度，超过了她印象中经历过的所有的等待。在那个长长的霎那，叶光紧张的几乎忘了呼吸。
快接电话！贺延！贺延！！快！！
她在心中无声地狂喊着，飞快地跑到了平台上，赤着的脚踩到了尖锐的东西，然而在强烈的紧张情绪中，她几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原本应该很剧烈的疼痛。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贺延……快！！
藏身在直升机后，距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她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似乎过了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听筒那端，终于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
“你好，我是贺延。”
在那个霎那，她长长地吐出了呼吸，紧紧地握着那手机，一瞬间，绝望之后的狂喜让她发不出半个音节。太阳穴处轰轰跳动着的，那是她的心跳。
“哪位？”
大约是静默持续了太久，贺延的声音，已有些微微的不耐。
她捏紧了手机，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快点说话叶光赶紧说你在哪里好让他来救你……喜悦几乎让她眩晕，她用力地扶着身边的直升机，努力地深呼吸了好几下，缓缓地嗫嚅地吐出了那几个音节：
“……是我。”
大约是太久不说话，又加上剧烈的奔跑，她的声带处传来明显的疼痛，声音嘶哑，“贺延……是我。”
艰难地说出那几个字，她控制不住地，忽然间泪如雨下。
那人几乎愣住，呼吸重重地停滞了一下，但不过片刻，他狂喜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小叶子！你是小叶子对不对？！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亲爱的你别哭！！慢慢说，仔细说……”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她努力控制着抽噎，汗湿的手掌在冰凉的直升机外壳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子，“这里是一个海岛，但除了洛绎没有其他人，我想大约他以前……”
他以前应该和那个落落在这里生活过吧？否则不可能对一切都这么熟悉。
“落落。”
一片黑影罩了上来，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揣测。洛绎双手抱住，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深深地凝视着她。
“洛绎……”她惊跳着后退，他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我很伤心，落落，”他淡淡地说，唇角的笑容奇异而凄凉，“是不是每一次相逢，你都要这样的伤害我。”
洛绎缓缓地走过来，每一步，都仿佛踏上了她的心脏。
“那么这一次，你的解释，又会是什么呢？”
他看着她，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她的血液在瞬间，凝固成冰。
洛绎的笑容越裂越大，似乎在忽然间发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声从他的唇边不可遏止地飘了出来，在空中盘旋着，越飘越高。
他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她，始终没有半点笑意。
那是刻骨的恨，和毫不遮掩的占有。
你疯好了，闹好了，但随便你怎么样，这辈子你都不可能从我的身边逃开——他坚定的双眼，向她无声地传达着这样的信息。
他的笑声更仿佛是一道导火线，将她的理智，在瞬间炸得粉身碎骨！
“你别笑了！”叶光忍不住冲他大喊，忘了自己手里还握着手机，更没有听到听筒那头传来贺延的焦急的声音；在他的注视中，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求你……别笑了……”
而洛绎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贺延的声音。于是他的笑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比刚才更加开心更加响亮，他笑得甚至弯下了腰，“好了落落，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他向她伸出的左手，长袖没有扣上扣子，手腕上那两道疤痕就再次毫不设防地扑进了她的眼帘——叶光握紧了拳，目光迷离，一边喃喃低语一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不是的……不是我……我不是那个什么落落……我不是……不是我……”
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随着她不断地摇着头，泪水纷纷飘落在风里。
“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是……不是……我是叶光……”
原本就靠近悬崖的平台，此刻已经被她踩得只剩下了小半步。洛绎的双眼猛地一沉，他迅速地收敛了笑容收回了左手，沉声叫她：
“落落！”
“洛绎，你要怎么才明白……”她的笑容凄苦，只是在短短的一个瞬间，她丧失掉了所有的勇气和坚持。他的坚持他的固执，让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如刀绞，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在人前泪如雨下，“我根本不是……我很抱歉……我不是……”
不是她，即便想骗自己也不可能是她。不是她，所以不会得到他那么多的青睐，所以不会让他如此刻骨铭心——原来，真的有伤痕能让人痛彻心扉，就像落落曾经给他的，就像他现在给她的……她笑着摇头，笑着哭出来，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多幸福，我不是；多可怜，我不是……
“落落！！”
他的双眸闪过浓烈的墨色，而那亲昵的称呼，此刻只能让她下意识地瑟缩。
“你别后退！！”他猛地扬高了声音，焦急地打断她的话。站在原地，想伸手拉她的同时，又害怕忽然的出手会让她失去重心。努力克制着那几乎绝望的焦急，他在瞬间，恨死了自己的试探。
狠狠地扣紧了左拳，他的声音努力放到最柔和，凝视着她，深深的，“我没有生气，你千万不要向后看，来，向我这里走，慢慢的，一步一步来。我不过去，也不会生气。”
他的呼吸狠狠地停顿了数秒，“求你了……叶光……求你过来……你不要吓我……”
她原本哭得迷蒙的双眼，在忽然间变得清醒了几分，“你……刚才在叫我？？”
“对，我在叫你，叶光，”他小心翼翼地吐息，椎心的疼痛从心脏深处传来，几乎让他连一长句话都说不出，“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回来，好不好，我送你回去，回家。”
他轻轻笑着，冲她伸出完好的右手，眼神里炸裂开来的，是真实到极点的、直白的恐惧。
“叶光，对不起，你要我，怎么样也可以，”他扶着地面，跌跌撞撞地单膝跪下……心脏的剧痛几乎让他承受不住，记忆中最鲜血淋漓的那个片段，奇异的与眼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再一次吗……再一次吗……
脑海中轰鸣成了一片，他在瞬间失去了听力，双眼充血，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霎那间变成了红色。他咬着牙，忍受着全身各处袭来的疼痛，努力维系着自己的意识清明。脸上挂着轻柔的笑，喃喃地出声安慰着她——被他亲手逼得毫无退路、几近崩溃的她：
“你想去哪里，我就送你去，求求你……现在过来……好不好……”
他一点点地向前移动着，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笑容，生怕她再受到什么惊吓，不小心失足从悬崖上掉下去。
“叶光……不要动……让我，抓住你……”
“别怕……别回头……你慢慢，蹲下来……对，就这样……”
“叶光……”
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第一次这样的真心实意地、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距离长的仿佛有数千米，他缓缓地移动，满头大汗的时候，终于碰到了她的指尖，缠上了她的手指……他猛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再狠狠一拉，她几乎飞着扑进了他的怀里，捏在手里的电话直直地落进了她身后的海里，一朵小浪花之后，立刻消失不见。
两人谁都没有在意这样的细节，紧紧地抱着她，他疲惫地靠着直升机，一点点地滑坐在地上。
“抓到你了。”他把头深深地埋进她的肩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终于笑了出来，然而那笑容里，却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眼泪，“终于，抓到你了。”
她愣住，死死地揪着他的衣襟，扣得指尖疼痛。
“笨蛋，别再用这种方法了，我会受不了。”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尾，“还有，对不起，叶光……”
她凝视着他，泪花在眼里转来转去，终于没有忍住。
咬住唇，她无声地呜咽着，扑进他的怀里。
环着她的肩，他一下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淡淡的笑容里，依旧是……寂寞的色彩。
洛绎并没有食言而肥——在叶光回到别墅之后，他既没有情绪激动，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死缠烂打”。他淡淡地微笑，态度谨慎有礼，一切看上去都似乎完美无瑕。然而实际上，在她平安地度过危险之后，他们的关系在霎那间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不，连原点都不是。
叶光咬了咬唇，她应该觉得求之不得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里总觉得隐隐作痛。
洛绎的忍耐远远超过了她的估计，他个性中原本就有些对立的因子，比如孩子气与深沉，比如黑暗与光明……于是他更加习惯隐藏自己，当这样的“扮演”一旦开始后，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演员，立刻用面具遮住了自己的所有情绪。
那些不小心流露的细节，却终究逃不过她的眼——
提醒她吃药，每一次的准时……
要她每餐多吃一点，每一次的坚持……
默不作声地将衣服披在她的肩上，每一次指尖的轻颤……和从她身上传来的温暖……
叶光清清楚楚地听到，心脏深处那无法控制的下坠的声音。周围的空气弥漫着异常的甜美，明明知道有毒，而她却一天天地变得绵软直到，无力回头。
“明天我们回去，好么？”
她淡淡地笑，在他晚上告别之后，对他的背影轻轻提议。
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心，那么她应该趁着自己还有勇气去告别的时候，尽快地离开。
洛绎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半晌才低低地回答，“好。”
他迅速地离开，悄无声息地为她带上了门。
叶光忽然漾出苦笑，如果他不是这么干脆，也许……她的感情天平，不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倾斜得如此剧烈。
静静地走到卧室门口的大阳台，站在窗边，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窗户上轻轻划着，一下一下。海浪在淡淡的月色下，波光粼粼；海水固定地吻上了礁石，哗啦哗啦，潮起潮落，规则在多年来，就是一尘不变的。
要怎么和贺延……开口？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将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海边的夜里总是很冷，因为她身体不好，卧室和走廊的空调是昼夜开着的；然而玻璃上冰冰的温度，还是让她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
夜色中，一个瘦削的背影走进了她的视线——他背对着她，凝视着远处，完全没有发觉来自她的注视；半晌，他点燃了一支烟。
风很大，扬起了他的头发，烟雾从他的头顶淡淡地散开，再很快地消失不见。黑色的衬衫在夜色中上下翻飞，仿佛在下一个瞬间，他就会消弭于无形……在她眼前……
叶光垂下眼，手指一根根地，轻轻蜷缩了起来。
很冷，她忽然觉得惶恐。
紧紧揪着衣襟的担心，陌生得让她觉得害怕。
理智，冷静，判断……这些她早已经习惯的思考方式，在认识洛绎之后，一点点地被她丢掉，直到彻底不留。
那些陌生情绪，源于心动。
她动心了。
无力地闭上眼，叶光的脸颊上，流下了软软的两行泪。
第二天，时钟的指针还是和前几天一样的跳动着，起床、早饭、散步、出神、看书、午饭……
在他们吃完午饭的时候，洛绎坐在桌子那端，忽然冲她轻轻一笑，“今天的天气不错，你如果精神还好的话，我们就离开。”
叶光愣了一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餐桌上垂下的餐布，将边角卷起来再展开，重复了好几遍，她抬起头，收拾好了所有的情绪，“好的，就今天吧。谢谢。”
回到卧室，她几乎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来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这里所有的衣物对她来说都很合身——不知道是洛绎太“神机妙算”，还是他只是为了怀念那个落落。自从换了便装之后，婚纱也被他收了起来。
洁白的婚纱挂在衣柜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犹豫片刻，叶光还是关上了衣柜的门。这件婚纱还是挂在这里吧，就算是留念，就算是她……曾经来过这里的一个证据。
记忆太过抽象，她更习惯用物品去记录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在这个住过几天的卧室里，在洛绎充满回忆的地方，她自私地……想留下些什么。
这样才公平。
咬了咬唇，她找到一方手绢，把所有带过来的首饰放在里面，打个结装进口袋。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但无论如何，这是贺延的心意，她不能轻易践踏。
直升机轰隆隆地响着，螺旋桨鼓起的剧烈的风，陌生得让她有些慌乱。遥遥地，带着耳机的洛绎，坐在驾驶舱里冲她挥了挥手。
他……竟然会开直升机？！
叶光错愕地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以洛绎的谨慎方式，应该不会让任何人轻易踏足这个岛屿。这样就更容易解释的通，为什么她消失了这么久，贺延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这里，想必是洛绎完全私密的空间吧。
那么她来到这里，是应该笑着向某位前辈说一声“托福”么？病重的时候，前来看病的那个医生，也是洛绎亲自去接过来的么？
叶光出神地胡思乱想，唇角的笑却一点点变得讽刺；她下意识地爬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关门，扣好安全带，熟练地戴上了挂在边上的耳麦，打开了手侧的观察雷达。
身边的视线忽然变得热烈，叶光的心里轻轻颤了一下，故作镇定地，她迎着那道目光看了回去，“什么事？”
洛绎莫测高深地微笑了片刻，耸了耸肩，口吻十分轻描淡写，“你的动作很熟练，Well Done。”
叶光诧异地睁大眼——
熟练？！这是她第一次上直升机，以前更是连飞机的驾驶舱都没有见过，但为什么她会在无意识间、顺利地做完所有的事情？！
她的手掌渗出点点汗意。
不在她的记忆中……却又实际上发生了的……什么事情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 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