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见龙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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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见顾言和终于有了点反应，心下大喜。
她擦掉顾言和额角的汗珠，低声道：“顾三郎，你要好起来，听到了吗？闯过这道鬼门关，再没了旁人知道你的身份，我也可以放心将你妹子也接到邺城来，到时候你若是愿意，甚至可以以太子的名义，赏给她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没什么反应，这似乎不是他想听的。
是了，先前直到他被送去东宫，一直并不知道他妹子的下落，却也并未来跟她讨这个恩典。
说是因着生性凉薄不在意？大抵并非如此，只是他短短两年内几乎失去了所有亲人，一颗心都已经麻木了，比起那个生死未卜的妹妹，也许直接去碧落黄泉与一家人团聚更轻松些。
沈初垂眸，细思片刻换了个说法。
“等你成了一国储君，就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你可以接手拓跋恒私下调查到一半的案子——那是一位先帝迁都之前，主持了几项大工程而发家的巨贪。茶县附近那两座铜矿，就是他的产业，欺瞒百姓去已经挖到毒气的矿里做工的，便是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初觉着她在说到这儿的时候，顾言和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
“顾三郎，等你手握大权，才能报仇雪恨。”
她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听没听进去，只是直觉上，既然还有点反应，那自己应该是说到点子上了。
反正关于那些朝堂中的辛秘，如今说给他，待他清醒后也未必记得，于是沈初难得的话多了些。
手中本来冰冷的帕子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不一会儿也变得温温吞吞。
沈初刚要将帕子再扔去冷水盆里浸一下，腕子突然被一只滚热的手死死握住。
“醒了？”
没人应声，似乎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沈初挣扎了一下，完全没效果。
身为女子，她自来知道凭力气是胜不过男人的。
掌心温热而粗糙的手，就和钳子一样抓的牢牢的。
旁边伺候的人见状，想要上前将这手指掰开，却被沈初直接挥退。
“不必了，我在这儿陪他一会儿罢。”
到底也是缘分一场，如果狼崽子真的没熬过去，要死在这儿，那就是为她沈初死的，那么陪他一阵也无妨。
见沈初发话，下人自然忙活起来，拿了软垫毯子过来让沈初靠的舒舒服服的。
沈初说了会儿话，见顾言和全然没了反应，便也不再浪费口舌。
只是安静下来，人就昏昏沉沉的——
她近些天为了安排这件事，已经连着许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伤患不能吹风，屋子里十分闷热，空气凝滞的仿若还差一口气就要将人蒸熟的笼屉。
顾言和有的是求生欲，奈何身体扛不住，就同鬼压床一般，想要清醒，却办不到。
在极端的痛苦下，他对时间已经没了概念，只以为自己要死了。
先前还能感觉到疼，随后就连疼都感觉不到，只觉着全身没一个地方还听自己的使唤，一阵寒凉一阵灼热，宛若深受酷刑。
说来也真是讽刺，他本是想搏一把，没想到中间竟然有这么一出劫难。
他不怪沈初之前没将这些都说与他知道——好歹沈初给他的是一条能跃龙门的路，而不是东宫那些幕僚们，只盼着他死。
那些人或是嘲讽或是鄙夷的脸孔挤在他头上七嘴八舌，吐出毒蛇一样的信子。
随后，这些恶意渐渐淡了，脑中纷杂的都是年少时那些乏善可陈的片段。
那时候爷娘总念叨着，既然供了他读书，就是盼着他有出息，将来可以带着全家人过好日子，还能给小妹许个好婆家……
他心内满是不忿，想着镇子里那个教人念书的秀才，考了一辈子的科举仍旧是那副穷酸样，自己跟着他学，又能学出什么来，倒不如直接跟着两个哥哥一同去下矿赚银子，待家中多攒些钱财，便可去镇子里开个店铺……
恍然间，他似乎又站在村口，遥遥就能望见自家院落中的三间瓦房。炊烟升起，隐隐有食物的香气传出来。
“站在门口干嘛，进来呀，就等你吃饭了。”
是娘亲的声音。
他抬脚想往里走，步子越迈越快，轻巧的如同足下生风，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落在耳畔的低语仿若平地惊雷、
“顾三郎，等你手握大权，才能报仇雪恨。”
眼前的一切瞬间分崩离析，熟悉的场景碎裂成齑粉下落，他没了落脚点，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然后呢……
然后似乎真的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顾言和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沈初倚着软垫，头微微歪向一侧，呼吸匀称。
她即使是睡着，眉头也是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因为身子不爽利，还是因为梦中都在为了家族烦心。因着屋里闷热，呼吸有些重，鼻头渗出一层薄汗。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能够如此大胆的用视线描摹着沈初的容颜，端详了不知多久，才后知后觉，沈初的手腕还被自己牢牢握着呢。
他急忙松了手，就见沈初雪白的腕子上，赫然有一圈红痕。
这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这一动，牵扯了背后的伤口，一阵剧痛传来，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沈初本就浅眠，感受到动静睁开眼，看到顾言和醒了过来，唇角缓缓勾起。
“醒了就好，你已经昏了整整两日，若是再拖，接下来的计划可就难了。”
毕竟谁也说不准昏迷之人会不会突然说些胡话，她可不敢将人事不知的顾言和送进东宫。
必须等到他醒了，接下来的计策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片刻温情仿若镜花水月。
顾言和强打精神：“什么时候将我送回去？”
“后日，到时你的伤口可能还会浸水发炎，但总不至于比现在还难熬，等到了东宫，自有太医照顾……那段时间不便联系，你自己小心。”
沈初平日走马观花，没什么人盯着她的行动，但很快，将太子寻回来的这项功绩就会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但是这个“功劳”，她并不能直接推给太子从前的任何一个亲信。
就算会引来点怀疑，她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和这位新太子接触。
这不能假手于人，不能通过书信，非要面对面，没任何把柄可能留给旁人才行。
怀疑又如何？不留证据就行了。
商议片刻，沈初又交代了几句接下来的安排，便匆匆离开。
很快屋子里便又只剩了顾言和一个人。
痛还是痛的，只剩下指尖萦绕的一点檀香味，让顾言和安稳下来，闭上眼睛也终于能好好睡上一会儿，不至于再被那些幻觉扰的头疼。
沈初不礼佛，也不知道是陪着谁去了什么地方染上的气息。
她要打点的事太多，总是忙。
“没关系，待日后事成，你不用这般劳心劳力，都交给我来便好。”
————
太子失踪的第五天，承武帝放弃搜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那个平日不怎么干正事，就知道惹他生气的长子再也回不来了，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哪知柳暗花明，突然又有了转机。
起因竟然是那个他很看不上的沈初。
这位安国公女世子素日和太子不过泛泛之交，但平日在寻花问柳上，颇为聊得来——其实众人也都心照不宣了，沈初跟谁谈起这档子事都聊得来。
她本就是女子，向她打听如何讨女子欢心，很合适嘛！
而沈初这人也颇为没心没肺，太子生死未卜，她却仍旧再寻欢作乐。误打误撞就看到了太子殿下曾多次提起过的一个女商户柳素心。
结果一见之下，这女商户竟然直接强冲到她的雅间，说要向她求助，而重伤昏迷的太子殿下就在她身边。
于是，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了的太子，一只脚还踩在鬼门关上，就这么回来了。
重伤未愈，生命垂危。
失而复得，承武帝这一回难得没有大发雷霆迁怒旁人，只让太医们好生看顾太子。
那女商人面见帝王时，态度不卑不亢，只说自己虽然见过太子殿下，可并不知他真实身份，不过点头之交。而此番来邺城的路上，于桥下浅滩见此人重伤，生了恻隐之心，才将其救下。
一番说辞没有丁点纰漏，当时太子跌下的悬崖下却又河流，他侥幸未死顺流而下，被禁卫搜寻到之前，被柳素心救了。
承武帝心知这女子多半是与他那好儿子有点露水情缘的，说不知他身份，也不过是在推脱。
倒是个有眼色的。
柳素心没居功，并以此妄图入主东宫。承武帝便也不点破，奖赏了她无数金银珍宝——经商本为微末，又是个女子，除了财物，旁的赏赐也确实不合适。
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场劫难就此落幕。
先前知晓内情的太子亲信和东宫內侍们，竟然也能全盘接受，当然是因为，对承武帝的这番说辞，乃是他们、柳素心、沈初，这三方共同商议出来的。
至于为何他们会相信这人是如假包换的真太子，乃是沈初用了一招以退为进——
人不是主动送到东宫去的，而是露出许多似是而非的信息给太子亲信，让他们几经追查，发现柳素心竟然早早就救回了太子，却隐秘不报。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见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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