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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锦绣裂(上) ...

  •   桃儿红,妹儿俏。柳色绵绵,情哥哥呀,可莫负了小妹子一片心……
      清脆的嗓音穿过薄薄的晨曦淡金阳光,投洒在孤寂的冷宫里,温暖一片空间。
      歌声介在女童的清纯与女人的庸媚之间,带着少女独特的春意盎然。多久的时间没曾听过这样有活力的声音了,三年,十年……,怕是半生不曾闻了。
      昭阳宫,曾经无比受人瞩目的华丽宫殿,曾经后宫权利巅峰的恢宏宫殿,如今也只能靠这一点微弱的嗓音来增添一抹亮色!
      桃儿红……妹儿俏……,薄凉的声音从我唇边慢慢逸出,苍凉的直逼出我冰寒的泪水。原来以前的黄莺般的温润嗓音,早已随如花年华,一去不复返。
      搭在身上的毛毯也在随心绪缓缓滑落。春日里的清晨寒气恰似一把针,扎痛了我百创千孔的心。
      终于睁开了眼,抓住下滑的毛毯,撇头瞧了一眼。穿着粉红衫子,似粉蝶般穿梭在郁郁树丛中的琥珀。琥珀一颦一笑,止不住的春色,轻舞群摆,恍然间回到年少无知。
      琥珀,多少年了,怎么京城的歌还没有变,我怅然叹息。
      可是这歌好听啊,所以经久传唱。琥珀眨着明亮的眼睛,坐在我的身旁,软软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头。娘娘,给琥珀讲讲你们的传奇故事吧。
      传奇?我知道我发出了一丝冷笑,也浇凉了琥珀的热切。
      才五年的时间,灰败的五年冷宫生活就足以让人们将我列入了传奇故事,从此只在人们的回忆中出现,只在百姓的饭后茶前说起。
      他,她,我,当然还有不被人们熟知的阿姐,编织了现在人们口口相传的传奇……

      (一)
      那年三月,桃红柳绿,我恰及笄,年华正好,犹带稚气却又一身骄傲。
      春风穿林,绚烂桃花瓣悠悠飘零,我的眼前一片火红,胸中欢喜不由得喷薄而出,放喉婉转几声高音,便唱出了刚学的京城歌谣。
      桃儿红,妹儿俏。柳色绵绵,情哥哥呀,可莫负了小妹子一片心……
      边唱边舞,足尖旋转,裙裾飞扬,就舞到了阿姐的身边。
      “不长进的丫头,唱地什么歌!”姐淡淡蹩起眉啐道,然后折起手中的纸张,叹气,“直搅得我看不了文章。”
      是我舞动的衣袖卷起阵阵的风,直吹得姐手中满是字迹的一叠薄纸哗哗地响。我面涌红潮,眉梢飞扬,笑道:“哎哟哟,怕是你的心蠢蠢动了,却要硬赖上我。”
      姐蓦地红霞晕上双颊,眼波一横,微微嗔道:“哪里来的春心萌动,倒是你丫头唱得浓情绵绵,指不定是瞧上了哪家公子!”
      我轻翘唇角,表示假意的不满。可身子却不由得挨着姐坐下,环上她柔软的臂膀,鼻息间充盈起淡淡的少女体香,“姐,今年的士子们可有谁入得了眼?”
      姐,陪伴了我十五年的姐。她有美好的一切,包括她的名字也如她一般美好。苏宁,她就像是安静的花朵,在宁淡春风中慢慢绽放。
      人人都说我貌美如花,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毫无瑕疵。可在我的心里,只要姐一站在我的身旁,我娇艳的容貌就开始渐渐缩萎。是啊,任何东西在她的眼波里,都能融化。她的眼睛像是沉静的湖水,微波荡漾,让人屏住呼吸沉溺在黑瞳中。
      “没有发现惊艳之才。”姐抬起纱袖,抹去我额角的汗珠。姐的文采斐然,好得可以让作为翰林的爹爹都服输,但姐却有一丝遗憾淡道:“不过,今年的状元的确是腹有经纬。”
      是吗?我呵呵明媚笑起。“原来姐也会欣赏他人啊!”
      姐如水的眼,陡然一沉,像是在逃避一个猛兽,慌慌道:“他乃丞相之子,权贵满身,必是一个纨绔子弟,浪费了一笔好文墨而已。”
      “既是这样,姐不如我们就亲自验验天下才子,挑起文旗,会一会风流士子。”我大胆说出脑中想法。
      姐却紧张叱道:“成何体统?”
      三言两语,来来往往,姐还是如以前一般,被我说服。
      第二日,我们就在京城最雅的茶楼,高挑一番白布,写下战书,文比天下士子。
      三日人潮涌动络绎不绝,却无一位士子文采胜过姐。
      失望之余,姐对我悄声道:“婉儿,今日最后一天,明日你我都安心待在家中了。”
      夕阳余辉金红交错,温暖的让人心动。姐已经开始静静收拾起笔墨。就在此时,他一袭白衫,裹着夕阳温暖光芒,走进茶楼。
      微微一笑,便雅风满室。
      “请问哪位是苏小姐。”他礼貌地问起。
      我笑灿春花:“都是苏小姐,公子找的是哪位苏小姐。”
      他一丝惊愣,但瞬间就雅然浅笑,淡淡的眸光定在了姐的身上。“当然是执笔生花的苏家大小姐。”
      “不是舞倾四方的苏家二小姐。”原来他的身后还有同样优雅的淡青衣衫公子,只是少了他的温润,多了世人的狡黠。现在青衫公子用他晶亮而狭长的眼瞧着我,唇边似笑非笑。
      此人非善类,我的心立刻告诫我。瞥了一眼他,不再逞言语上的胜负,转身寻找姐的淡宁身影。
      茶楼一侧,白衫公子已经与姐比试起来。
      一炷香后,姐的额头泛起细细的汗,柔软的唇开始像褪色的花朵,苍白渐现。
      姐一向体弱,若是遇到紧张时刻,极易晕倒。不及细想,我箭步冲向前,扶住了姐些许摇晃的腰肢。
      用力过大,竟让姐打翻了手边的墨砚。浓黑的墨汁,如花开,泼洒了他半身白衣。点点墨迹,渲染一身,也浮起了浓浓的清水墨香。
      姐有些懊恼,他却自若无事。
      “苏宁认输。”姐轻低下头,幽幽道:“坏了公子一身锦衣,不如就赔与公子一副锦图。”
      姐细长单薄的手指飞快地抄起笔,不容拒绝,已经下笔在他的白衣。就着随意的墨迹,姐或挑,或延,寥寥几笔,勾勒出一疏寒梅。
      “朱砂。”姐低缓说道。
      我却快速地递上朱砂颜料。瞬间,艳艳红梅就绽放在了白锦上。
      姐抛下画笔,侧头瞧了一眼红梅,悠悠低笑一声,便抬起双眼,对他道:“一副寒梅且当赔罪。”
      刹那间,我发现姐一直沉静如湖水的眼里,漫起碧绿缠绵的水藻,铺天盖地,掩不住的温柔。
      “下在白子谦谢过苏小姐赠画!”他淡然的眉间亦是掩不住的喜色。
      而青衫公子也认真道:“商少维也谢过苏小姐让小生见了妙笔。”
      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一切,府中小僮急急道:“老爷生气,正朝这里赶来。”
      来不及告别,我与姐就匆匆离了茶楼。
      至此以后,有一段锦绣花开。

      (二)
      那年四月,绿意渐浓,花开荼蘼。
      上次我和姐文比天下士子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地流传了月余,直到现在人们还在津津热道于京城第一才女的斐然文采。
      但,爹,一个拘泥于古板的翰林,却气得胡子扭曲,将我与姐足足关在了家里一个月,连院门也不曾踏出。
      “姐,珊瑚回来了。”我站在院门处,踮起脚尖,往外张望,声音故意叫得嘹亮而且兴奋。
      姐的身子微微一震,沉静的眼神中突然有了某种渴望。姐放下手中的书卷,理理发鬓,端坐起身子,一副端庄模样。可我知道,待会儿她偏偏要细声细语地问上一句,可在茶楼遇见白公子?
      语音神态娇羞,哪里还能保持她一贯的官家小姐的矜持模样!
      我回旋转身,掩嘴噗哧一笑,歪斜着身子,倚在姐身前的柱子上:“姐,不用装模作样了!骗你的,珊瑚还没有回来呢!”
      姐白皙的脸颊顿时红云片片,由局促不安转为微微嗔怒:“死丫头,满口的胡言乱语!”
      我眨眨眼,笑道:“姐心里不想着,怕是任我喊破嗓子,也不会放下书卷的。”
      姐的脸更红了,比胭脂更夺目。
      恰好,珊瑚回到院子,姐的眼睛就不自主地盯了上去。
      我跨步挡在两人中间,学着姐的柔软嗓音:“可在茶楼遇见白公子?”
      珊瑚惊愣,双眼睁得圆圆的,随后却是吃吃笑道:“我的二小姐,不知是你学得像呢?还是故意在让大小姐干着急呢?”
      “两个丫头都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我待会儿不封了你们的嘴!”姐轻声喝起,却又明显地盯着珊瑚。眼神泛着碎光,带着一丝急切。
      珊瑚俏笑,绕过我,走到姐的面前,叹道:“茶楼里的伙计都已经熟的给我安排专座了,可我还是没有瞧见小姐口中的白公子!”
      姐浓密的睫毛微颤,慢慢低下眼帘,小心地将失落藏在眼角的阴影处。
      我也是无奈叹息,一连多日,姐每次从希望道失望,反反复复。起伏跌宕,每日上演。
      “姐,明日我们去大觉寺上香,料来爹爹也不会反对。闷了许久,出去散散心,或许就碰上了。”
      姐细眉淡皱,轻点着头。
      还是不见得好,我在心里暗想。娘说,着魔想念一个人,也就是痛苦的开始。所以,还是碰不上的好,碰上了,指不定,谁就是谁一生的冤孽?
      大觉寺,长安城外的骊山之上。
      香火缭绕,姐很是诚心地磕头,祈愿。而我只是略略动动身子,便挽住姐的手臂,贴在姐的耳畔,问道:“姐,许的什么愿啊?还是求良人啊?”
      姐一愣,缓缓道:“在菩萨面前岂能乱语?”
      “是啊!菩萨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慵懒的男音从殿口传来。我感觉姐的手指在轻微颤抖。
      我立刻回头,果然不错,是那日茶楼中的青衫男子,便驳斥道:“可菩萨从不在人背后偷听!”随即拉了姐的衣袖:“姐,我们回家去。”
      想急急拉姐离开,怎奈逃不过命运的速度,终究是没摆脱一场孽缘!
      “何必逃避?难道苏家女儿就这般没有胆识?”商少维淡讽道,眼底尽是不屑。
      姐定住双脚,终于我拉她不动。
      “哪里还有文比天下士子的气势?”商少维轻摇着头,面露遗憾之色。我知道他那样的人岂肯白白说出讥讽之语,定是另有目的,想用这激将之法将我们留住。
      “商少爷有何赐教?”姐目光沉静望着浅笑满面的商少维,可从姐微抖的手指中,我感觉到了姐心跳地厉害。
      商少维不紧不慢,悠然道:“苏家大小姐可如传闻般才高八斗?”
      经过方才一番对话,姐渐渐冷静:“那就要看商少爷听的那个传闻!”
      “久传,曾经无双公子大赞苏大小姐,棋艺精绝。”商少维说得很慢,却故意将无双公子咬得极重。
      姐淡道:“我尚年幼,无双公子不过敷衍赞叹而已。”
      “商某却是相信无双公子的眼光,”商少维脸上笑意渐敛:“所以想请苏大小姐帮商某下完半局棋。”
      “为何?”姐烟眉轻拢。
      商少维倒是直言不讳:“在下与朋友赌上一局棋盘胜负,只是我棋艺不精,下到半局便无路可走。暂停落子,出来走走,放松一下,却不想有缘碰上苏家大小姐,故方有这等狂妄之请。”
      姐低下头,沉思半晌,淡定道:“好!”
      姐眉间坚定,我知道无法挽回了。
      随商少维转出大觉寺,到临崖处一个石亭。
      山顶处有浅薄的水雾,像隔着一层纱,是无法将所有事物看得透彻的。
      离亭还有三丈,姐突得抓住了我的手,劲大,勒得我手指发红。
      我没啃声,咬咬嘴唇,痛苦声就掐在了喉咙里。因为我知道姐一定比我更加难熬,却也是一声不发。
      石亭临渊出,一个飘逸白衣背影,温润如玉,淡和了山顶的寒风。
      “你去了很久。”他转过身,目光温和瞧见我们,微怔,喃喃道:“难怪等你茶已凉?”
      商少维爽朗一笑:“茶我可以再为你沏上一壶,可我却是请了帮手的!”
      他眉峰微皱。
      商少维一拍他的肩膀:“下棋之前可没说不准请人替下啊?”
      他抬眼望着姐,墨瞳似水,挥袖道:“苏小姐请入座。”
      姐微微颔额,淡笑:“请。”
      姐在琴棋书画中一向以棋艺为最。当年姐初学棋,看爹与无双公子对弈。曾情急之下,提醒爹下错子。无双公子惊讶不已,言:此女天生悟性,棋艺之道或不输于吾!
      果然,半局棋慢慢走来,姐已经渐渐挽回败势。
      时间悠悠而过,终于,棋下完,姐赢得一目半。
      商少维高兴之极:“还好赢了,否则我将输得一塌糊涂。”
      静静观看半日,我却是忍不住了:“至于这般高兴吗?不过才一盘棋!”
      商少维依旧欢喜,解释道:“我与子谦以这盘棋为赌,赌注可是一枚棋子。”
      “仅一枚棋子?”我嗤笑道。
      白子谦淡淡地从棋盘上取出一枚白子,递与姐:“一枚棋子,日后送来,白某定为苏小姐完成一桩心愿。”
      姐摇头:“是商公子与公子所设棋局,苏宁怎可半途夺取?”
      商少维却也不答话,反是叹道:“一枚棋子为信,一个承诺为实。”
      白子谦温和笑道:“苏小姐本该赢得的。少维并非赢我之人,不计较他中途换人已是不错了。”
      “的确。”商少维轻松笑起:“不送你一枚棋子,我已算大幸了,但苏小姐收下这枚棋子应是实至名归。”
      姐些许犹豫,但目光碰及那一身白衫,便是微波荡漾:“小女却之不恭了。”
      姐伸出细柔手指,从白子谦的掌心取过白子,脸上淡淡红潮。
      “棋子收了,苏小姐可要回答一个问题了。”商少维笑容亲和,眼角却带有深深的玩味。“我与子谦下棋前,也有若我赢了便要回答他一个提问。现在既是苏小姐赢得棋子,也该由苏小姐回答提问。”
      姐惊讶,眼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苏小姐,在下若投身仕途如何?”白子谦淡笑问道。
      连我也惊讶不已,仕途乃人生大事,就这般问一个并不认识之人,还可风轻云淡?
      姐脸上依旧有笑容,但我知道姐的心里一定是百转千回了。
      山顶石亭间水雾渐渐淡去,姐启口:“白公子才学惊艳,若投身仕途,一定可造福一方百姓。”
      白子谦倒是认真在听,可商少维却是哈哈大笑:“不求造福百姓,只要不弄得天下大乱便好。”
      天下大乱?我心里咯噔一跳,头不知怎么的微微痛起。
      白子谦也是一声低叹,随即优雅起身,揖道:“多谢苏小姐解惑了。在下有事,先离。”
      姐淡淡一应,瞧着他们渐渐远去。直到背影模糊,才叹息:“不进仕途,你又怎么能入得了爹爹的眼呢?”
      姐无奈的声音,直绞得我心尖酸酸作疼。
      一枚棋子,一个承诺,亦是一段孽缘的开始!

      (三)
      五月烈阳,美人蕉开得娇艳。
      躲在闺阁中,我不停地摇动丝扇,在闷潮的空气中透出一丝凉气。
      一把从姐手中夺过丝帕,我嘻嘻笑道:“我倒看看这丝帕哪里好了?阿姐竟然看了半日不曾眨眼!”
      “丫头,小心扯坏了。”姐急切道。
      我展开帕子,仔仔细细瞧了个遍,瘪嘴道:“也没什么不同嘛!”
      “我又不在乎帕子好看。”姐顿了一顿,小声道:“这是子谦前天送给我的,用的是那天我画梅的缎子裁的。”
      我当然知道帕子的来由,是茶楼初遇时姐顺势做的寒梅图,白子谦将那件白袍送到了锦绣坊,精心做成了一方锦帕。前日,送给姐,姐自是当作珍宝日日瞧着。
      说来也怪,自从那日在大觉寺偶遇上白子谦与商少维,下了半局棋后。以后每次我与姐出门,总能不经意地碰见他们。京城热闹的大街上,郊区冷清的小庙里,无处不在的相遇,终于让姐彻底的沦陷。
      在夜晚,我有时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因姐在我身旁一遍一遍地温柔唤着子谦子谦。
      哪敢叫醒梦中的姐,只怕梦一碎,便刺伤了姐幽静如湖水的双瞳。
      只是,我一直暗暗担心,姐最终仍避免不了垂泪一生!
      不知为何,商少维的那句,只求不天下大乱便好,总是时时响在耳畔,震得脑子隐隐作痛。姐一向单纯,哪知世间疾苦与无奈?这般气度,白子谦与商少维岂是凡人,姐柔弱的双肩承担的了未来的重压吗?
      “丫头,又发呆了!”姐早已取回锦帕,细细包好,与那枚白色棋子,一起锁进了木盒里。
      我突然抱住了姐单薄的肩膀,轻声道:“阿姐,就用那枚棋子,要他娶你过门吧?”
      姐一愣,脸腾地红了,啐道:“死丫头,这是能随便说的吗?”
      “你不说,我去说!”我不顾姐的窘态,继续道:“他又没说一句不愿意!”
      姐啊,世事变化常不如人意,不抓住现在的幸福,今后如何开心?
      “小姐,守门的老李刚送来的纸条!”珊瑚举着一张素纸,吃吃笑着走来。
      姐微微低头,脸像是被热气蒸过,从里向外渗出一抹嫣红。姐虽然不说话,手却是极快,一把抓过珊瑚手中的素纸,略一瞟眼,眉梢顿时上扬。随即却是将素纸捏成了一个紧紧的纸团,远远一抛,落进房前的池塘,沉到湖底。
      我扬起绢扇,故意讶道:“阿姐,谁传来的条子,惹得你不大高兴地扔进湖里?”随后便是刻薄道:“既然让阿姐心神不宁,也得叫那人天打雷劈!”
      细软的手心立即捂住了我的嘴。带着薄薄的嗔怒,姐捂紧我的口,斥道:“就是刻薄,明明知道是谁,还说出这样恶毒的诅咒!”
      我瞪大眼睛,一副无辜模样,轻轻挣脱姐的手,转向珊瑚,问道:“我又没瞧上一眼纸条,怎能知道是谁写的?珊瑚莫若是你悄悄看过纸条,又偷偷告诉了我?”
      珊瑚也是极为配合,受尽委屈,取出一方帕子,放在眼角,欲哭道:“二小姐可冤枉珊瑚了,珊瑚一向胆子小,哪敢作出私自偷看之举?况且告到官府,又没有大人撑腰?”
      珊瑚一向精明,这时捉弄人来,做戏也是十足。
      我也顺势奇道:“珊瑚,瞧你这几天去长安衙门勤快地紧,难道就不认识一两位大人?”
      珊瑚倒是忸怩道:“只为一位大人传过信,就是长安府尹幕僚白大人。只是我记得他的模样清清楚楚,可他却不肯送我一方帕子!”
      我与珊瑚一唱一和,说得热闹。姐却早在一旁涨红了脸,直跳脚。
      那送帕的白大人自是白子谦,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几日便投身在了长安府尹帐下,更费解的是,以他刚入仕途之身,居然直接成为第一幕僚!我也曾对姐提起,此事端的怪异,如今朝廷门庭森严,若是没有家世背景,想急速升官是万万不可能的。姐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他有才居此位无可厚非。只是爹爹……爹爹怕是仍旧看不上眼的……官阶太低……”
      “随你们嚼舌根,反正清者自清!”姐一撇脸,对着窗外独自生着气。
      我与珊瑚相视一笑,便轻轻走到姐的身后,扳过姐的双肩,柔声撒娇道:“我的好姐姐哎,小妹知道错了,给你赔不是了!”
      姐长眉一舒,指尖轻点我的额头:“看你以后还牙尖嘴利不?”然后便是嘱咐珊瑚:“给我备一辆马车,我要出府。”
      “原来是怕大人哥哥等啊!”我爽声笑气,姐却敛了笑容,一股淡淡忧愁自眼中流露:“只是幕僚,只是幕僚,何时才能让爹爹知晓啊?”
      我的心只像烈火烧过,热气胸中涌出,便等也等不及,脱口而出:“姐嫁何人是姐的事,关爹爹劳什子!难不成爹还要陪嫁过去不成?”
      姐眉心皱起,急急地捂住了我的嘴,叹道:“你啊,还是一样的野马性子,拉也拉不住!”
      缓了一口气,我方静下心,微微一想刚才的话,的确是不能这样大声说出口的,随后便默然不语了。
      “大小姐,车已经在后门等着了。”珊瑚奔进屋,扬手抹起额头上一层密密的汗。
      姐点点头,起身便走。我咬咬唇,轻轻拉住姐的衣袖,小声道:“早点儿回来,最近爹爹看得紧,我一个人说谎怕是撑不了多久。”
      “嗯,放心,婉儿,姐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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