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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破阵子(三) ...

  •   一连几日拓跋阳与林宝儿都没有再出现。
      我慢慢走到帐篷外,在周围转了一圈,忽瞥见一棵歪脖子的小树,便加快脚步走了上去。虽然伤势还未痊愈,但行动也勉强可以了。
      猛地身后斜插出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神情颇为恭敬,但吱吱唔唔吐出几句拓跋语来。我回头一望,大概是里帐篷太远,这些拓跋士兵请我回去。
      指着士兵腰间的佩刀,我对着那棵树比划了一个砍的手势,意思是请他帮我砍下几根树枝。他愣了一会儿,我又比划几次,他才点头挥刀劈了些树枝递给我。
      我接过树枝,展颜一笑,说了声谢谢,就挪回到了帐篷。
      从帐篷里的长几上取了这几日割肉吃的小银刀,我盘坐在了毛毯上,摘下树枝了树叶,又用刀剥去树皮来。
      “做什么呢?”洛谦移步到了我身边,浅笑询问。
      刮下粗糙的树皮,我满意地看了看光滑的木质,回首对洛谦笑道:“无聊没事做,就想刻个人儿玩玩。”
      “有什么说头吗?”
      “倒是有一个说头!”我递给他数根树枝道:“你先帮我剥了树皮,我再说故事。”他微微一笑,浮云回转,安静地削起树枝来。
      小小地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将李探花的故事在西华发扬呢?瞟了一眼洛谦沉静的面庞,说了,这样的人未必会相信李寻欢的存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大侠惯用飞刀,例无虚发。可是呢,他后来为了曾经救过他的结拜大哥,放弃青梅竹马的表妹,只因结拜大哥对他说,他很喜欢美丽的表妹。大侠在结拜大哥与表妹结婚的那天,离开了中原,在关外流浪了十数年。”
      “在流浪江湖的时候,这位大侠总是不停地在雕刻表妹的木像,栩栩如生。可当他每次刻好一个便埋葬一个,直到他也记不清雕了多少尊木像时,他回到了中原……”
      我停住了,突然想起李寻欢埋葬林诗音木像时的画面,那木雕面容如画,是他用小刀刻到了心头。
      “后来呢?”
      我一愣,叹道:“最后,结拜大哥死了,表妹也死了,他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流浪天涯……”
      “哦。”尾音憾然。
      “怎么会这样?”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树枝,光滑的木杆上有了些深深的刻纹。“我要做算筹的树枝啊!”
      “算筹?”他的眼里涌出狡黠笑意,仿若将我看了个透。
      我瞟着帐外手执长矛的拓跋士兵,低声道:“难道你没有发现他们的站位以及交换走动是一种高深阵法吗?”
      他点头:“真想不到拓跋蛮荒之地竟有如此高人!这阵法环环相扣,我找不到破绽,你呢?无双公子的高徒!”
      分明含有取笑的意味,无双公子的弟子居然还需要算筹推演破阵。我脸皮薄红,撇嘴道:“先做算筹,再告诉你破阵。”
      他细细轻笑,有清淡墨香暗动。

      此后接连几日,每隔一个时辰我都会到帐外,心里默记下各列士兵的方位,在回到帐内细细画下图纸。
      又是死路,不通。泄气中,一把将算筹洒落了整个长几。
      “为什么静不下心?”他翻过一页书,额前发丝微动。
      也不知拓跋阳从那里得到的一堆书,献宝似的送来。
      我手里又抓起算筹,勉强只推演两步,便放弃了,转眸看着他手中的书道:“临时抱佛脚,佛祖未必显灵。”
      他从书中抬头,淡转眼眸瞧了一眼我身前混乱的算筹,笑道:“那也比心浮气躁,乱发脾气来得好。”
      我低首,快速地在纸上画出阵型,只是最后收尾时,笔尖一颤,犹豫许久,还是抛下了墨笔,叹口气,强行从他手中取过书,粗粗翻了几页。
      只是阵法入门的《周易》。
      “看来只差一步了。”他拿着图纸,目光流转。
      我闷道:“的确就是最后的一步了,可惜啊,被困在地牢里可以看见光明的地方,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偏偏隔着无形大网……”
      “其实最后从参位转到角尾……”他清静目光定着我,唇角逸笑:“如果有轻功的话,瞬间三丈也就破了这阵!”
      他光洁如玉的手指滑过图纸,刮起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一阵兴奋。
      没有轻功,他与我都没有一步三丈的高深轻功,这样的闯阵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可惜……”
      “可惜什么呀?”铃铃笑声挤进帐篷,林宝儿在门口毛毡处晏晏浅笑:“洛夫人,我可是来报喜的啊!”
      随后,拓跋阳昂步走进,对洛谦揖道:“恭喜洛相胸中闷气得出!”
      洛谦缓缓地又卷起书来,侧着脸也不看一眼拓跋阳:“也得谢太子本有此意。”他淡翻书页,方才手中的图纸已不知藏在了何处。
      拓跋阳呵呵一笑,也不介意洛谦怠慢:“合作本就各取所需罢了,只是这事处理的不太干净,怕是留有后患……”
      “哦?”书后洛谦长眉微挑。
      看到洛谦表示出了一点兴趣,拓跋阳沉声道:“昨夜从图姆帐中搜出苍狼之眼,罪证俱在,他本也无从辩解。可侧阏氏在父汗前面一夜悲泣,让父汗稍有心软。今早国师又进言说,图姆虽私藏了苍狼之眼,却并未任何不轨行动,若贸然诛杀,恐怕人心不服,还是削了兵权以示惩罚……”
      洛谦忽地放下书卷,轻声问道:“国师?”
      “国师,拓跋第一人。”拓跋阳提及国师时是皱着眉的。
      洛谦扫眼拓跋阳,朗朗一笑:“太子莫非认为这位号称拓跋第一人的国师是最大的敌人?”
      拓跋阳不语,似是默认。
      “他不是!”洛谦俊眉轩扬:“他若是敌人,不必为图姆出头,只等坐收得利瓜分图姆的势力便好。等过上几个月,再联络侧阏氏,替图姆叫怨,到时太子不免落得个枉杀忠良之名,毕竟太子并没有查出任何实质上的证据……”
      “而他却现在帮言图姆,也就是说他不过只是想平衡各派势力……他没有野心,也就不会是太子的敌人!”
      拓跋阳目光微滞,但极快便一脸笑意道:“这次不能将图姆扳倒,他又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小人,而我又不小心将得到苍狼之眼的消息来源告诉了父汗,怕洛相在这里……”
      拓跋人直爽,也威胁也是这般直率。
      洛谦挑眉冷冷眼光扫过拓跋阳,轻笑:“那太子又什么打算呢?”
      “请洛相进一步说话,不远锦帐内有我的谋士。”拓跋阳的笑容有一种侵略性,不容人拒绝。
      洛谦如水目光定定瞧了拓跋阳一阵,终于放下书,对我淡道:“我去去就回。”
      他起身,衣角清逸绕过我的手臂,墨香淡离。

      等待是一件极其漫长的事。
      夜幕降临时,他未归,林宝儿却来了。
      她指着我的算筹道:“下一次想要逃跑,要把工具藏好。”
      我将一根算筹攥在手心,棱角处他曾细细磨平。
      林宝儿星眸一黯,又笑道:“他无事,只是将他换了到了另一帐篷,也是有士兵守卫,图姆伤不着的。这天下间有谁敢将你们俩囚在一块?迟早是会给你们逃了的……”
      “国师,你知道吗?”我淡淡问道。
      “怎么突然提这个人?”
      我轻笑:“难道拓跋阳扣留下洛谦不是为了拉拢或者除掉这位国师吗?”
      她叹息说了一些,便离去了,第二日傍晚提着食盒又来,只是身后跟着拓跋阳。
      他英气逼人,可我心中有气,没好气的说道:“太子好大的架子,要留人随身伺候!”
      拓跋阳微微一笑:“确实是在下的不是,不该抢了洛夫人的身边人。”
      我耳后发热,咬牙道:“既然知道,还不放人!”
      拓跋阳倒不在意,只是一笑:“洛夫人如此豪爽,在下也就实话实说了。”
      “本王子虽是长于塞外荒芜之地,也曾听说西华洛相乃不出世之奇才,满腹经纶,是治国良才。可惜西华皇帝却是个有眼无珠之人,竟连贬洛相。我闻此事亦是义愤填膺,为洛相愤愤不平。我想既然洛相在西华已无用武之地,何不请洛相到拓跋一展抱负呢?”
      “至于夫人的确巧合了。听得宝儿夸赞柳四小姐是当世女中诸葛,能在短短一月之内,使得默默无闻的怡心阁一举升跃至西华第一歌舞坊,所以就设计请柳四小姐到怡心阁见上一面。却不料柳四小姐就是洛夫人,既是这样,在下也就只得将计就计,请夫人陪同洛相一起到王庭作客了。”
      我一声冷笑:“只是作客般简单?”
      拓跋阳眼中精光闪烁,昂声道:“也不瞒夫人,我乃拓跋下一任可汗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可我不甘让拓跋永远偏据塞北,所以想请洛相助我一臂之力,强盛拓跋,望有朝一日能逐鹿中原,生擒皇甫朔,也算是替洛相报了屡贬之仇。”
      皇甫朔乃西华当今天子名讳,拓跋阳的直言不讳毫不避嫌,也表露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拓跋阳讲至此,略微顿了一顿,原来的激昂之声也有些许失落:“只是相问,洛相却不肯答应辅助于我,所以在下想请夫人劝说洛相。夫人是个极明事理之人,其中厉害关系应该算得十分清楚。”
      今日来此,原来是想请我当说客。
      我淡然道:“我只一介女流,这妇人愚见洛谦未必听得进去。况且太子还可招笼国师吗?又何需我等雕虫末技之人?”
      昨夜我从林宝儿口中知晓不少,他上至天文,下晓地理,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可拓跋第一人,却不是拓跋人而是西华人。五年前,他只身拜见可汗,展绝技,剑胜拓跋第一勇士,论兵法赢下铁木那。当夜又观星相,言三日之后王庭东南五十里沙漠中必有风暴。可汗疑,派人守望,果三日后回报沙漠风暴大作,是时,拓跋全国上下莫不称奇,赞曰神仙转世。
      拓跋可汗大为欢喜,言天将神人,兴我拓跋,立即拜此人为拓跋国师。从此,拓跋第一人的称号也从铁木那转至此人名下。拓跋国师虽能力非凡,上可定国策安家邦,下能丰盛水草,但处事却极为低调,常常行为神秘,深居简出。大家也就仅知他姓葛,尊称一声葛先生。
      半月前,拓跋阳返回王庭,拓跋可汗大摆宴席,庆贺拓跋阳建功回朝。盛宴中,林宝儿激昂高歌一曲《满江红》。曲停,这位葛先生就起身鼓掌,称赞道:“好曲!好词!人生难得豪气冲天!”随后拔剑飞身舞起,口中却是吟唱着满江红。当时,剑如流星,歌似奔流,确有逍遥飞仙之感。
      林宝儿与我讲述此事时,不免感叹,我只唱过一遍,他却能在只听过一遍时,就能全数唱出,而且音调一个不差,真乃当世高人!
      现在拓跋阳听我提及葛先生,却是皱起浓眉,叹道:“葛先生的确是安邦定国之才,只是他从未将我放在眼里。况且这王庭守卫的排兵阵法就是出自葛先生之手,他既握有重权,又怎会轻易听命于我?”
      听闻帐外的排兵阵法出自葛先生,我心跳一阵加快,只是不露声色,依旧淡笑言:“如此难得人才,太子可晓他的来历?”
      我心中惊喜乃是因为有了一丝希望,大约可以破阵,逃离拓跋王庭了。
      拓跋阳眼中透露出几许挫败感,叹道:“这些年我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打探葛先生的身世,可惜始终无法确切得知,知晓他出身西华江南。洛夫人也出身西华江南,可听说过葛先生吗?”
      我讶道:“葛先生出自江南,我怎不知道江南还有这等人物?”而后又道:“或许是这位葛先生故意隐瞒姓名。扶柳自信认得不少江南名人,待我见上葛先生一面,可能就可识别他的真实身份。”
      拓跋阳生出警觉,委婉道:“夫人有所不知,这葛先生脾气古怪,素来不喜见外人,若我贸然为夫人引见,就怕先生怪罪了。”
      见不得人,我不由地轻蹩起柳眉。
      忽地帐内响起曼妙琴音,凤铮鸟鸣,一曲情意绵绵,正是林宝儿所弹。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情真意切,正是一曲凤求凰,年少时常听得泓先生在碧波竹林弹起。
      一曲清音消人烦恼,曲静人心。林宝儿盈盈笑道:“方才见你们为葛先生烦恼,宝儿就自作主张,弹了一曲葛先生所教的凤求凰,希望可以化解心中忧虑。”
      灵光一闪,我嫣然一笑:“听闻宝儿一曲凤求凰,我心中良有感慨,倒是很迫切地结交这位神仙先生。”说着,便提笔伏案,在宣纸上写下一首诗:凤兮何所依,凰兮何所依。梧桐枝盘之,叶落思静女。
      “这首不成韵律之诗,还请宝儿能转交给葛先生,请先生指点两句,也算神交一番了。”我感叹而言。
      林宝儿瞧了一眼宣纸,笑道:“不想洛夫人竟有兴致作诗起来。”说着,望了一眼拓跋阳,显然林宝儿不能完全做主,她还需要拓跋阳的同意。
      拓跋阳吟诵一遍诗句,点头道:“葛先生倒是喜欢吟诗,或许也会喜欢洛夫人这首诗也未可知?”
      他到底是对葛先生不死心,想通过我与国师说上话。我心底长缓气,浅笑道:“不过是想着相如与文君情事,有感而发,胡乱填了一首,我又急献丑而已。”
      拓跋阳笑道:“哪里,夫人才思敏捷,葛先生看见也一定高兴。”随后便携林宝儿离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破阵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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