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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君不应(二) ...

  •   白皑皑的广漠一片,大雪覆盖住了地面上的一切事物,天地间就只剩下纯色的银白,可却是白得那么苍凉。
      鹅毛飘雪中,我独自一人单薄衣衫,踯躅行走在深雪地里。
      恍然间,眼前的阴冷空气,氤氲形成一个模糊人影,渐渐水汽越聚越浓,人影益见清晰,是身着紫蟒官袍的洛谦。
      他面无表情,没有微笑,也无愤怒,只有一双寒冷的墨眸,冷然锐利地盯着我,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仅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
      我怔住,没有任何动作,眼睁睁地瞧着他走远,只从心底感到一阵彻寒。直到全身冻透,我才颤巍巍地拉拢衣襟,一低头,就瞧见了脚边金灿灿的黄金簪子,月牙形,艳光四射的碎红玛瑙镶嵌其中,竟是胭脂碎。
      不禁惊得我猛抓手臂,阵痛传来,随即睁眼清醒。
      窗外早已是艳阳高照,流苏端着一碗汤药坐在床头:“病了,喝参汤。”
      我爽快起身笑道:“我好着呢,哪里来得病,只是头微微有些痛罢了,想是睡得太久的缘故。”披上外衣,下床道:“时辰不早,赶快收拾一下去怡心阁。”
      流苏却是极不配合,端着参汤挡在我面前:“大夫诊脉说,劳累过度,牵引旧疾,微发热,须服参汤补气。”
      我接过参汤,一饮而尽:“我喝了,也该药到病除。现在是怡心阁开业的头几天,我必须亲自到场打点。”
      流苏更为倔强,堵住了我的去路,似乎命令道:“留堡,休息,养病。”
      瞧着流苏毫无畏惧的眼,我便知今日是不可能出堡了,不免叹气:“好吧,我不去怡心阁了,但流苏你要去给玉娘传几句话。告诉她,以后都不要让贾宝玉在大厅登台,只在雅阁表演,并且每晚只陪一位客人,同时价格不降,二百五十两一个子都不能少。还有其他的姑娘都翻倍地涨价钱,酒水也一律往上涨。”
      流苏听得摇头不止,我轻笑道:“这一行越贵越有人肯花银子,有钱的爷们拼得就是一个面子,姑娘要价便宜了,他们反而还瞧不上眼。”
      流苏点头,转身掠离。
      我也去了撑着我的精神支柱,身子一软,便躺回床上昏昏睡着。

      眨眼十五日过,怡心阁早已盛名西华,一跃成为凉州风月楼之冠,一时间宾客从云,银钱广进。
      阁内后院小房里,我拨弄算盘,一条一条地逐查账目,三千两的数目一个字也不能马虎。
      “流苏,换碗热茶。”记下昨日进账的最后一笔银子,我放下笔,抬头一望,天已然黑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公子!前院出事了!”玉娘身边的小丫鬟惊呼着闯入。
      流苏端着茶,瞪了小丫鬟一眼:“安静点!”
      小丫鬟缩肩忙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事?”我问道。
      “宁国侯二公子在宝玉姑娘的雅阁里撒泼,说是今晚宝玉姑娘不陪他过夜,便砸了怡心阁,玉娘劝不住,将我请公子过去!”
      到了雅间外,并未见到混乱,屋里反而是飘出小曲。
      玉娘叹道:“这个二公子一直仗着宁国侯跋扈朔方,前些天到酒楼里吃喝,一个菜不满意,就砸了酒楼招牌,到现在酒楼掌柜还躺在床上。唉,宝玉姑娘正在哄着呢,也不知行不行?”
      仗势也要有个度!我冷笑环顾四周,拦住了端酒水的丫鬟:“等一下,加点东西!”从袖中取了瓷瓶,加了点粉末进酒。“好了,进去后,悄悄地告诉宝玉姑娘这酒不能喝。”小丫鬟惊惧地望了我一眼,没敢移动一步。我淡笑:“放心,一切由我负责!”小丫鬟迟疑片刻,还是进了雅间。
      玉娘亦是惊恐:“公子,可是要害人?”
      “只是迷药而已!”我掂了掂瓷瓶,没想到霜铃给我的百日醉竟用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片刻,宝玉袅娜走出雅间,无半分慌乱。“他晕了。”
      “流苏,搜了他身上的银子,入到账里。”我将瓷瓶放回袖内,笑道:“补齐了三千两,我明日也就不用来了。”
      幽幽灯光下,贾宝玉笑得有些虚假。

      第二日,在百草居我颇悠闲地记完最后一笔账,撂下毛笔,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合上账薄。捧上它,弯曲穿过小径,迈入柳云书房。看见柳云尚铺在书桌打盹,便银铃轻笑,一把将账薄掷于桌上,直震得柳云发丝浮动。
      柳云睡眼惺忪:“柳儿妹妹,早啊。”
      我指着账薄,刻意板起脸,闷声道:“云表哥,好生的惬意!扶柳也趁着让云表哥忙碌一阵。”
      柳云脸色一惊,随即慌忙抓起笔,写写画画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最近很忙很忙啊,实在是没空帮忙。”
      我狡黠一笑,柔言:“扶柳不请云表哥相助,只是让云表哥遵循诺言。”
      “这是怡心阁的账薄,各项账已算明了。至开张十五日来,除去成本费用,净赚三千零五两。”
      “现请云表哥点收,另外算清之后,云表哥就可以开始调集十万两,扶柳还等着急用呢。”
      柳云垮下脸庞,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柳儿妹妹何必心急,离我们约定的一月期限,还有好几天呢!就让我多玩三两日,调动十万两可烦着呢!”
      无视柳云一贯装可怜的苦肉计伎俩,我笑得事不关己,继续柔声道:“望云表哥君子一诺,两月过后,扶柳能在此处提取十万两白银!”
      我步子轻快,离开书房,身后悲惨叫声冲天而起。
      不加会意,我径直拉起流苏的手:“流苏,我们回去吧。我开始想念院后那池塘旁又疏又黄的竹子了。”

      三月的西北偏城,有了暖洋洋的阳光,透出春天的明媚。
      只是闻名天下的傲龙堡,进来容易出去太难。我瞧着堵在堡门的雪君以及一脸极不情愿的龙傲天,浅浅笑起,看来我今日是要上演过五关斩六将,刚甩脱柳云,就要面对雪君。
      叫流苏去备马车,我独自上前走到堡门,会阵堡主夫妇二人。
      我还没任何表示,雪君丫头就已先流下两颗豆大的泪珠,然后手紧紧地拽住我的衣袖,最终整个人索性完全扑上我的身,鼻涕眼泪一把地直往我衣裳上蹭。
      雪君的先发制人倒弄得我不知该如何办,无奈只能轻抚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回朔方城而已嘛,我们还是很近的。”
      雪君松开我,撇着嘴,一抹眼泪道:“谁说是为这哭了,我是伤心你走了,我以后再也玩不赢二哥了。”
      立即我僵住,敢情是为了这原因,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你一天到晚都和我在一起,某人会非常不高兴的。所以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回去。”
      这一个月来,雪君一直粘着我,龙傲天瞧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冷郁,想必是将被雪君忽视的怨恨全放入了瞪我的骇人眼光之中。
      雪君回头,娇俏地等了一眼龙傲天:“他敢!”
      望着龙傲天越发铁青的脸,我忙笑道:“我不敢!”随后抱拳:“多谢堡主一月的多方照顾,扶柳感激在心,今日将名楼怡心阁正是还交,望傲龙堡财源广进。”言外之意,就是我虽在傲龙堡吵闹一月,但是为你傲龙堡栽培了一棵摇钱树--怡心阁,我们也就算两不相欠了。
      龙傲天微颔首,便拉着雪君回堡。
      淡金的阳光中,我遥遥望着他们依偎的背影,突然觉得幸福的味道溢满周身,不由得深呼一口气,纯净笑起,是时候回去了!

      马车走得不快,可以说是有些慢了,慢得我能将窗外路边的风景细细品味一番。
      一辆,两辆,三辆……看来月余不在,原本冷清的朔方官仓竟变成了凉州最炙手可热的地方。如今门庭若市,车马从流,拜访的人排起长队。
      我勾唇一笑,放下车窗帘子:“流苏,我们还是从后门进吧。”
      拐过一个弯,穿越小巷,便到后门,却不料后门前有更多车马,四顶暖轿,六辆马车,挤得巷子行路不通。
      流苏皱眉冷道:“马车不过,只得走路。”
      我无语摇头,戴上斗笠,随流苏扒开人群行至门前。正要叩门之际,一道身影突得斜插身前,高声厉喝:“小姑娘,没看见我们都在等着吗?要见大人,先排队侯着。”
      这人粗衣短衫打扮,应该是某位轿中官员的轿夫,见我与流苏贸然插队,心中不平便上前教训。而后面的轿夫听后也是纷纷附和,有些甚至已撸起袖子,将我与流苏围堵起来。
      “老子等了好几个时辰,小姑娘们凭什么插队……”
      “还不快逃,否则老子可不客气了。”
      稳住流苏将要拔剑的右手,我清声细道:“各位误会,我们并非拜访洛大人之人……”
      “是谁胆敢在外喧哗?”门后传来威严雄厚之声。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道严厉目光扫射而出。各轿夫立即恭敬后退,虚噤无声。
      洛文这身气派倒不逊于地方大吏,威慑住一帮大汉。
      扬腕取下斗笠,我淡笑:“文总管,是我,没有什么大事。”
      洛文很快便收敛住了一身霸气,低首道:“小人无礼,夫人见谅。”
      我轻笑摇头,示意无妨,然后推门而入。
      院子还如往常静谧,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遍地的亭亭白杨换了新颜,抽出绿叶,郁郁青青,占据了大半空间。
      遣散了洛文与流苏,我漫步于白杨间,偶尔摘下一两片树叶,试着吹响,可每次总是无嘹亮哨音,只有低哑噗噗之声。
      “老夫已布置妥当,送信之人也回,报一切俱按计划进行,请洛相放宽心。”白杨从间,石桌旁,一名锦服男子沉声道。
      我也随即止步,立于白杨树后,相隔十余丈,遥遥望去。
      石桌旁坐有另一男子,宽襟白袍,温和如玉。
      月余不见,洛谦似乎清减不少,但精神却神采奕奕,依旧是如沐春风的微笑:“劳烦马大人尽力而为了。”
      从背影看,那锦服男子应是凉州刺史马如龙,饺子宴上曾见过一面。马如龙起身,微微倾身:“请二爷放心。”便大步离去。
      待到马大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我方从树后走出,带着一丝戏虐,浅浅笑道:“不知洛大人能否从百忙之中,抽空与扶柳对弈一局呢?”
      洛谦忽地见我,自是惊讶,眼睛微微瞪大:“扶柳,你怎么在这?”
      我故意重叹气,满脸揶揄之态:“看来洛大人实不欢迎扶柳。唉,今日刚被龙堡主扫地出门,想来晚上定要流离失所了。”
      洛谦早已恢复常态,唇角温和笑容荡漾开来,墨眸闪烁,透着喜悦:“请落子!”
      我坐入方才马大人之位,感受到洛谦身上散发出的喜悦。为何喜悦?是那些门外的大批官员?是我可能带回的白银?抑或是真的只为我的归来?
      不知,也想不透。
      一歪头,便瞧见酥软阳光下盛开的野花,勃勃开放,纯净却又充满生机。顿时,我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必执着于知晓呢?就算不明白,但我知道,现在我的心情很好,便已足矣。
      随后拈起一枚棋子,手指触棋,便觉一股怪异。棋子底面,槽沟交错,似被尖锐之物划割出粗细线条。
      我仔细瞧起棋子,普通陶子,并无特殊,只是棋局旁有一棋谱,封面书写棋谱,却无出处,也无落款。
      洛谦亦夹起一枚棋子,笑道:“这是刚才马大人送来的棋与谱,还未用过,也不知是否顺手?”
      我刻意放慢呼吸,换了另一枚棋子,细细抚摸底面,然后低头摆起棋子,一盏茶后,方抬首淡笑。
      棋局之上,摆一字,成。
      成,成功之成。
      洛谦缓缓浅笑,似乎在意料之中。我却是扬眉,翻起一枚棋子,底面朝天,露出横竖刻画纹案:“洛大人,熟识拓拨文字吗?”
      棋子底面刻的就是拓拨文字,再按棋谱摆置,就是一段秘密。
      洛谦看着我,眼光炯然:“也知晓拓拨文字?”
      “我曾经与拓拨使节会谈,学过一点拓拨语,你呢?”
      我答道:“小时跟着泓先生认了几个最简单的拓拨文字而已。”
      洛谦合上棋谱,温笑道:“扶柳,不要陷得太深,否则连保护也起不了作用。”
      他在委婉地告诉我,不要离朝堂太近,不然有些人想保护我也将会爱莫能助。
      将棋子翻回正面,我婉然笑道:“既然我所办之事成功,那就要邀功,不求别的,只要这局洛大人让我十子。”
      洛谦眉头却皱:“让十子我必输,最多也只能八子。”
      “那也行。”我举手便落下一子。
      后来,晚霞渐散,我们才收棋,并无胜负,只因不曾将此棋下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君不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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