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一位客人（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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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症找到了,接下来便是对症下药。
“先生,你不自信……”
“不！”反驳速度是那样之快，让易轶也有点诧异，“我相信我能做的好，我相信我能给她们幸福的生活的！”他的神情接近于疯狂。
是的，无论是谁，若是被外人破自己的弱点，特别是本人仍坚信这个那不是弱点的弱点，都会有一种崩溃的感觉……而个人的反应确实因人而异……
“听我说，先生，”易轶保持着她让人感觉心安的语速，“我不是怀疑你的工作能力，而是说你不相信她们因你的努力工作而换来的富裕而感到幸福……”
“不！不！！”他的神色变得慌张，“这不可能，你在说谎！”
之后的几十分钟里，易轶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里充斥着透先生略带神经质的呢喃。
“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终于，透先生像是坚定了什么一样，禁闭这眼睛，吼出了那样一句：
“你知道么？她后来回来了！！！”
声波带动着空气，通过我和易轶的耳朵，直达我们的心脏……
“我知道夫人回来了……”
安静地可怕，房间里只听得到透先生的喘息。我突然有种感觉，要是易轶再说点什么，透先生就会从沙发上跳起来，狠狠掐住易轶的脖子，然后用力，用力，再用力……
人的情绪可以互相影响，我这时才切身感受到。
“夫人是回来了，但是你怕了……你开始怀疑自己的给予他人幸福的能力……”
一句一顿，保证透先生听到了所有。
“你怕你爱的人再次离开你，于是你开始武装自己，努力工作成为家中的顶梁柱，在家里获得绝对的统治地位，抱歉，我用了‘统治’这个词，因为你开始制定一些规则来束缚家人的行为，而你的经济能力又让家人无法反驳……久而久之，她们习惯了你的说一不二，再加上夫人因为之前的背叛对你怀有歉意，所以她才会乖乖听从……”
“你每天每天地巩固着你所谓的统治，但是，有一天，你发现这样的枯燥，但是你已经停不下脚步了。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害怕还是存在的……”
“正是小透剪掉长发开始学琴的时候……”
“剪掉长发在小透看来只是无心之作，却触动了你心里的某根神经，你想到了夫人的背叛，你是那样不愿意看着你深爱的小透离开你，那个瞬间，先生，我相信你是不安的……”
“你学会了迁怒，你开始一味的认为剪掉长发就是背叛的开始……”
“你开始干涉女儿的一切了，不是么？你害怕女儿离去，于是，你用你的方法紧紧拴住了她……”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任性的做法是不是伤害了谁？”
“你折磨着你自己，每天活在惶恐之中，你还伤害了最敬爱你的女儿，伤害了你女儿身边那么多无辜的人。”
“你难道就没有反省一下自己的做法么？！”
透先生就那样坐在沙发上，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
既而像夏天的雷雨，没有征兆，透先生突然号啕大哭……
我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哭泣，但是见到这样一位在外人看来算是成功的男士在自己的面前毫无保留，毫无防备地哭泣，心里的滋味并不是可以用语言表达的……
他哭得想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肩膀一抽一抽的，空气中可以闻到眼泪独特的咸味。
易轶走过去，递上纸巾，然后用手轻拍他的背，这个动作可以让人感到安心。
透先生哭了很久，哭得整个房间都开始变得潮湿起来。但是我知道，眼泪裹挟着他的害怕，他的后悔，他的深爱……
他将他的一切都哭了出来，哭地地动山摇。
眼泪可以治愈人心，这样的力量我从未怀疑。
那些包裹在透先生心上的毛发在泪水的浸润下，软化，脱落，伤疤的脓留尽了，貌出来的是血……
当透先生将号啕大哭转为低声啜泣时，易轶知道她要开始缝合伤口了。
“不觉得我丢脸么？”透先生抬起头来。
“我不觉得。”易轶摇摇头，“每个人都有哭泣的权利。眼泪就是一种药，人一旦感觉到委屈或是受不了，眼泪便是那副治百病的良药的。”
“你的夫人和小透都是善良的人，她们并没有因为你的过分而迁怒于你，你要珍惜你的家人。”
“或许，你觉得我说你要珍惜，你会觉得可笑，但我说的并不是你的那种做法，你必须先反手，给她们自己的生活空间，然后尊重她们，做决定前要询问对方的意见，而对方向你提意见时，你要考虑，若是合理，就要接受。”
“你必须首先相信自己已经给了她们良好的生活，有了这样的自信，然后去试着相信她们，相信她们会给你同样的幸福。”
“学会交流，沟通感情，一起吃晚饭，然后周末全家出游，我相信透先生知道的方法会比我多。”
“我好像明白了。”这句话，一扫刚才的阴霾，“哭过之后我心里也好受很多。”
“我很高兴先生你能明白。”易轶的笑容的确温暖人心，“以后有什么困惑的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管保修的。”
“谢谢你。”
“先生，要说感谢的人是我。”
“为什么？”
“我要谢谢您给了我充分的信任，不然咨询无法进行，我也无法帮助你。还有就是您会支付一定的费用，不是么？”
透先生点点头：“我想快点见到我的家人。”
“可以，先生。但是您最好再坐一会儿再出去，”易轶递上另一盒纸巾和一杯水，“我想您不会愿意小透看到您这个样子。”她还补充了一句，“从现在开始的时间，我不会收费的。”
“先生，小透是个好孩子。”
“先生，单纯的束缚只会让互相都痛苦。”
……
我以为这件是已经圆满结束，但是我想，我错了。
当透先生去前台结清费用时，小透向我走来。
“小透，易医生在洗手间，你要找她的话，请稍微等等。”我以为她要找易轶。
“不，我找的是你，吴阙如学姐。”
“你怎么知道，我叫吴阙如？”
小透笑笑，这样的笑容我以为我看到了另外一个灵魂，一个老灵魂：“我在暮的钱包里见过你的照片。”
“学姐是暮的姐姐，学姐肯定知道怎么找到暮。”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不会委屈学姐硬是将暮的联系方法告诉我，我只是想让学姐带句话给暮。”
“放心，就几个字。”
她将嘴唇凑到我的耳旁：“暮，我爱你。”
小暮的真名叫吴暮如，我的亲妹妹。
当易轶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发呆。
“阙如？”
“她发现了……”
“阙如，你告诉她了么？”
“没有。”
我的妹妹，暮，她没有出国，甚至没有上大学，在高考结束那天，回家的路上，她发生了车祸，性命无忧，只是记不得我们每一个人了，包括小透。而这场车祸的幕后黑手我也同样清楚……
我希望小暮开始她新的生活……
事与愿违，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小透，但是我终究去找她了。
五年了，我以为什么都改变了，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只递给小透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和一串数字。
“去见她吧。”我回头离开，身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是墓园的地址和一个墓位的编号。
小暮，她死于飞机失事，飞往加拿大的飞机。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一位客人（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