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天》傅尘瑶

2、壹

　　【壹：这一生】
　　司晨长老高高地静坐在祭日坛上，金黄色的琉璃灯光披泻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就像镀了金一般绚烂而耀眼。静默着，仿如遥遥在上的满天神佛。
　　眼睛被灯光照得酸涩，扶风不禁眯了眯双眼。
　　“扶风。”司晨长老的声音远远地响在耳侧。
　　“长老。”扶风慌忙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回首朝着司晨长老所在的方向躬身一礼。
　　司晨长老低眉看着他，目光淡淡地，却流转着一种暗藏的关切。“你来到嫣然已经有一百年了吧？”
　　扶风恭声回道：“是的，长老。”
　　“一百年了？”司晨长老缓缓掐指算来，神情之中渐露忧虑之色。沉默良久，终于又缓缓开口说道，“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来祭日坛了，去镜秋王子的行知宫。”
　　扶风深深一礼，道：“扶风谨遵长老旨意。只是，不知去殿下寝宫，需要扶风做些什么事情？”
　　司晨长老没有说话，只是扬手一挥，便有一块雪白的布缎从脱袖而出，朝着扶风飞来。扶风会意地伸出手去，那片白布便柔顺地躺到他的掌手之中，触手的一片细细的凉意。司晨长老温吞缓慢的声音在头顶慢慢响起：“你明天见镜秋王子的时候，将这片白缎交与他，他自会吩咐事情于你去做。”
　　扶风欠身一礼，恭声道：“扶风明白了。”
　　司晨长老朝着他挥挥手，叹道：“你去吧。一年之后，再见。”

　　这是扶风第一次见嫣然蝶国的镜秋王子。
　　行知宫中夹道花开，遍地可见五色的彩蝶振翅翩然而起，绕着身侧鬓脚乱舞。镜秋王子就置身在这一片彩蝶之中，聚精会神地望着四周翩飞着的蝴蝶，时不时地揽过几只来，置于手心，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扶过，在白光的一闪中，原本色彩斑斓的蝶翼，便在那一刹那变成了淡淡的紫色。
　　紫蝶从他的手中振翅而出，混入那一丛的蝶中，紫色的翅膀迎着明晃晃的日光翩动，姿态优雅漂亮地就仿若是这一群蝶中的贵族少女。
　　镜秋看着那几只紫蝶出神了半晌，在回过头的时候，发现了站立在门口的扶风。
　　“扶风？”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
　　扶风轻轻颔了下首，便用双手将司晨长老给的那方白缎呈了过去。
　　镜秋接过白缎，右手微拂，白缎上便隐约有字迹显现。他神情凝重地一行一行看完，然后双眉紧蹙，抬头看着扶风，问道：“扶风，你愿意成为嫣然的第五代祭司吗？”
　　“祭司？”扶风惊了惊，错愕地看着镜秋。
　　镜秋点头道：“嫣然有扶风，望月，御雪，催花四大祭司，分别镇守东方的扶风天，南部望月楼，西边御雪城，北面催花宫。嫣然的祭司乃是半仙，千年轮转一回，现在已至第五代，希望你能成为第五代第一位归位的祭司。”
　　扶风犹疑着，问道：“我能么？”
　　镜秋看着他，目光殷切中却又带着悲伤。“如果你愿意，一定能的。”
　　扶风也回望着他，释然一笑，朗声道：“我愿意。”
　　镜秋也笑了，淡淡地。他回过身去，长长的白色衣袍迎风荡过，如柳丝般轻盈。伸手处一只紫蝶翩然而来，停落在修长的指尖。“嫣然蝶国，乃蝶之所聚。嫣然之蝶，分红黄白蓝紫五色，而以紫蝶为尊。蝴蝶一旦进级为紫色时，同时便拥有了感知豢蝶使的力量。如今又有三只蜕为紫蝶，那就该有三位豢蝶使降生。扶风，你就随着这三只蝶，去寻回那三位应运而生的豢蝶使吧。”
　　扶风躬身言道：“扶风领命。”

　　出了行知宫，三只紫蝶便往三个不同的方向飞舞而去。扶风知道，三个应运而生的豢蝶使降生于嫣然的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而扶风却只有一个。他只好挥舞衣袖，将其中两只紫蝶收入袖中，追随着仅剩的一只直往西去。
　　在御雪宫附近，扶风找到了第一个豢蝶使。
　　那是一个还坐在雪地里拍打着遍地的积雪的女婴。看到扶风时，那双乌溜溜的如水般纯净的眼眸出神地注视着扶风莹亮的明蓝色的眸子，嘴里“啪嗒啪嗒”地有滋有味地吮吸着胖乎乎的小手。
　　引路的紫蝶在女孩身侧盘旋了几个来回后，倏地撞在了女孩粉嫩的脸颊上，在一丝绵延下来的柔软的鬓脚边，留在了一个浅淡的紫色的蝶印。
　　扶风看着她，释然而笑。
　　女孩似乎也感应到了那一种释然，咧着嘴笑了。奶声奶气的“咿咿哑哑”声从尚未长全牙齿的小嘴里发出来，前所未有的一种可爱。
　　女孩的母亲闻声赶了过来，望着在扶风的怀中笑得两靥如花的女儿，怔怔地有些发呆，“她，她在笑？”当确定那稚嫩的笑声是从女儿那幼小的身体里散发出来时，她又倏而泪流满面，“相使说她此一生决无可乐之日，她竟是在笑。”
　　扶风抱着小豢蝶使离开的时候，母亲用尽全身力气在女儿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紧紧地拉着扶风的手，不住地说，“请记住，她叫寂兰，寂静的寂，兰花的兰，她的母亲叫作幽荷。她叫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