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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的三 ...

  •   火车在轰鸣声中前行,褚亦辰单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
      骤然,远处的黄色地平线上,横出一道灰色延绵的水泥长蛇,那是隔离中区边界的城墙堡垒,眼看东区尽头就在眼前了。
      东区城内只有这一条贯穿东西向的铁轨,是战前留下唯一的交通遗迹。在那个天翻地覆慨的年代里,居然奇迹般地未被破坏殆尽,经过几家社科院的工程师们联合研究修复,五年前终于正式投入使用。
      绝大多数在东区土生土长的人至死都未踏出过这片国土,他们以被保护的名义禁锢在这里,同时通过政府报纸新闻的宣传,在普通老百姓的印象里,外面的世界荒蛮无序,危险至极。外区的人们生活困苦,还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
      可褚亦辰小时候听祖父讲过些故事。祖父说,原先这个国家纵横阡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人们随时随地可以通信邮件,几乎用不着邮局,民间也有各种邮送队伍。那时交通工具发达,不但有地上跑的火车,更有在地下跑的火车。人人都可以做飞机,去到海那边只要几个小时。
      只可惜如今繁华不在,随着火车越来越接近边境线,褚亦辰放眼望去,皆是黄土枯草遍地。
      褚亦辰虽说实为左迁,但第一次出任务,他莫名是有些兴奋的,可能真如养父所讲,他的血液里天生就有冒险的基因,他对安稳的渴望不过是欺骗自己的假象。
      坐在他对面的李言此时半张着嘴,颠簸中居然还能睡得口水直流。一旁的白方则叼着烟,认真地琢磨着手里的地图。中区这条路他走过不少次,还算熟悉。这次任务最终在一个自愿一个强迫的情况下,决定由他们三人同行,可能因为带着”新人”的缘故,白队长收敛了些平时的毛躁,打算重新立立威严的形象,所以功课做得格外认真。
      火车在离边境处百米的地方停下,三人下了车后依次过出关通道。边境站守卫森严,荷枪实弹的特种兵蒙着脸,查看三人的护照,李言和白方是常客,很快顺利通过了检查后在栅栏外等待,只剩褚亦辰还在被盘问。
      如李言所说,自从有人叛逃成功,牵连了这些基层工作人员,当值相关的难免被怀疑或免职,正是神经紧张,检查严格的时候。
      “你姓褚?”
      “是的。”褚亦辰忍住吐槽这个有些麻脸的大个子,他已被问了一堆无痛无痒的问题,看来对方也实在没什么好问的了,想着白方要等急了,便想伸手拿回护照。
      谁知对方却突然收起他的证件向后退了一步,一手摸住腰间警棍说:“按照规定,你不允许携带武器出境。麻烦你把随身枪械交出来。”
      褚亦辰一愣,问:“为什么?”
      大个子一脸傲慢,好似没听见提问,只说:“请你配合。”
      褚亦辰冷笑:“那请问你,照的是哪部章程,按的是哪条规定?”
      “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是我们队里的。”白方等了一会儿不见人,便远远张望。看见褚亦辰对面的人突然拉开距离,分明摆起格斗姿态,察觉出不对劲,不顾阻拦地跑回到几人身边。
      大个子见到白方来态度怂了不少,看来这白方的社交名声并不怎么友好。
      “我没有搞错,白队长,他在上头通知的名单对象内,规定不允许携带武器出境。”
      “什么上头?”白方皱起眉头,步步逼近那人。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上头。”
      正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周围又涌上四五个特种兵,好似是早有准备。那大个子一下子有了底气,声音大了几分:“褚亦辰品行不端,是重点监察对象,让他携带武器出境十分危险。”
      白方环视四周,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邮送外勤时配枪是政府应允的,我们是国家公职人员,一个监察司凭什么管我们邮局的事?难道杜司长还想领导我们军部?你!一个兵,居然听命于他部门,你是不是想吃里扒外!”
      这是顶大帽子,军部谁能得罪。
      “白队,您别急,其实上头也是为了您考虑。你不了解内情,这个姓褚的犯过重大错误,你还给他武器,是很危险的。”大个子麻脸上挤出点奸笑,看白方不作声,又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他的枪我们先收着,等你们回来时就还他。”
      说着他给了个眼色,围着的特种兵中有一个就走上前去想制住褚亦辰。
      褚亦辰站着一动不动,他原本只以为是边防官僚,没想是因为先前事情的牵连。既然是预谋,他也就不再反抗,倒是白方一个健步冲到他身边,拿出甩棍,把他拦在身后,厉声道:
      “他现在是我队里的人,谁敢动他!他危不危险我不管,我只知道没有武器去执行任务,我们会很危险。”
      李言眼看着自家队长大人要和特种部队杠上了,简直头痛欲裂。打起来这得帮谁?先不说边境的战力和装备他们哪能是对手,要是这事传出去说军部内冲突,还不让外人笑掉大牙?到时候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位白阎王,真是会搞事,还没出国门呢,就要打起来。李言心中哀叹,果然自己最近不宜出门。
      白方简单几句话,别人可能不觉得,但听在褚亦辰耳中,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别说这次他出事后,除了元央,所有人都急着和他撇清关系,就算他还是一队队长时,真面临困境又有几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过话。白方看似粗糙不羁,但如此单纯美好的人,怎能因为自己被拉入深渊。
      “算了。”正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凭空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褚亦辰压了压白方的手,转到他身前,快速取下腰间配枪和甩棍,递给前面的守兵。回头对白方笑笑说:“反正我射击成绩也不好,带着也没用。”
      “你!”白方看他投了降,气不打一处来。我都不怕,为你争取权益,你倒好,轻轻松松就放弃了?他想骂几句,又不知该骂什么,于是甩头不再说话。
      李言这才松口气,出来打圆场:“白队放心,我带着他,本来就是第一次出任务,用不着枪。”又朝大个子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大个子此时也满头是汗,他外强中干,不过是执行命令的走狗,于是赶紧点头,想送走这群瘟神。
      “队长,我们快走吧。”李言几乎是推着两人穿过了灰墙。

      出了边境,就是中区内,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冬日密林。
      从这里,到任务第一站的城区驿站,再也没有可以利用的交通工具,翻山越岭全靠两条腿。边界多有战乱,未曾开发,林子内人烟罕至,中区大部分的人口都集中在中心及南部,那里接壤着经济最发达的南区,那里受战乱的影响最少,又沿海通商,十分繁华富庶。还好邮送队开发了一条沿河路线,加上利用战前废弃的隧道,预计两三天就可以到达。
      白方一路上一言不发,一反常态地安静。李言和他相处多年,自然知道他在闹别扭。
      白方尽管可能不喜欢褚亦辰,但以他的性格,看不得别人受欺负。再加上两年前小石受伤离队的事使得他一直十分自责,愈发执拗地有着要保护好手下的意识。只可惜,对方不领情。这人啊,真是孩子脾气,李言哀叹。他试着起了几个话头,但都像扔进深井的石子儿一般,还无回应。
      其实白方也有些不明白自己哪里过不去,只是每每看到那人被推入泥潭还天高云淡的笑时,心里就会莫名一股烦躁。他暗自不甘心,我堂堂邮局精英,人送外号白阎王,怎么会被个不相干的人牵着鼻子走。
      三人默默赶路,白方走在最前,李言最后,路上轮流执勤休息,气氛十分诡异。
      相安无事到了第二天中午,三人中途修整后收拾东西上路。才走不出了十米,突然白方止住脚步,伸手举在半空叫停。
      他快速扫视四周,又蹲下身查看,发现在自己靴子前五公分处有一条细细的白色棉线,这线横在林子中,缠连在两旁的树上,明显是个机关。
      不得不说白方有着危险探测的本能,只靠地上薄薄一层枯叶的颜色明显与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就有了警觉。他用手轻轻拨开几片,果然有网绳,却并不像打猎人所设。
      他顿时眉头紧皱,利索地掏出抢上膛后举在肩侧,转身压低声音对后面两人说:“慢慢后退,注意脚下。”
      褚亦辰立刻领会了意思,跟着转头走了几步,发现身后十米开外还是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李言,脸色沉了下来。
      白方也发现了异常,举枪对准前方道:“阁下哪路的?”
      从李言身后走出一个男人,个子不高,一脸胡渣,左眼上蒙着一只眼罩。
      “邮局最近长进了?居然能发现我的陷阱。”
      他应该是看到统一标有邮局标志的行囊,便一语道出几人身份。这些年旧帝国瓦解后的诸区几乎都在韬光养晦,而和中区签订的和平协议中,也包括对邮局人员特殊身份的赋予权利。即,只要是有通信协议的各区,对邮差都会保持中立态度,不阻碍邮送工作,并保障邮差的生命安全。所谓两国交战也不杀来使嘛。果然那独眼龙一手持枪抵在李言身后,一手勒着他的脖子,嚣张地喊:“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就要他的命。”看来是不受约束的强盗山匪。
      邮品虽然三人分担,但主要都在褚亦辰身上,褚亦辰于是看了眼白方。白方露出犹豫的神色,如果只是自己的行囊那十分简单,他分分钟可以拱手送人。可对邮送队来说,邮品是最神圣的东西,绝不可以丢失,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对方等得不耐烦,戏谑说:“怎么?舍不得?那我先费了他一条腿。”
      李言好像吓哭了一般,开口说:“白队,救我啊!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白方呵斥说:“闭嘴!没种的,你媳妇儿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李言气急:“白方!你太无情了!我媳妇儿在北巷口的水果店里等着我回去呢。”
      大胡子听着两人吆喝,举枪就像要打。褚亦辰突然大声阻止:“慢着!”
      他小心向前挪了两步,“我身上有,我给你。”
      这下白方和李言都楞了,刚才情况危急,他们只顾着看对方眼色,倒没多注意褚亦辰。照理普通一个办公室白领看到这情景早该吓呆了才对。
      白方当然不会放着李言的命不顾,虽然邮品重于一切,但自家兄弟更是比性命更重要。他们合作多年,经历过不少死里逃生的大场面。刚才李言那句“娶媳妇儿”其实就是句暗语,“北巷口”指的是朝北面,他相信白方的枪法,到时自己会奋力朝左面闪躲,这样白方就能毫无顾忌地瞄准匪徒。这需要极高的默契度,也只有身经百战的两人可以做到,普通匪徒很难发现。
      只可惜,他们漏算了个褚亦辰,这呆子并不知道这些,情急之下竟然想自己上。他一个没枪没武器的人,预备怎么救人?难道真要把邮品交出去。白方心里骤时又把他骂了八百遍。
      听到愿意交东西,原本独眼男激动的情绪稍显安静下来,他涨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褚亦辰,蔑视一笑说:“你拿过来。”
      褚亦辰卸下背包向前走去,放到离他半米的位置。独眼龙得意地看了看脚下的包裹,又示意说,“你拿绳子把前面那人绑起来。再把他的包裹给我拿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蠢的指示,但在独眼龙心里,已经认定对方是个贪生怕死的小白脸,看上去也没什么战斗力,所以有些掉以轻心。
      褚亦辰弯腰拿起绳索却没掉头走向白方,而是猛地栖身向前一步,甩出绳头朝匪徒脸上拍去。同时,他又迅速绕到对方身后使劲反手一扳,动作快得连白方都没看清。独眼龙觉得眼前一黑,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再也握不住枪,只得松了手。
      李言瞬时没了钳制,后踢到那独眼龙下腹。褚亦辰手上不放,把他向后带翻身压在地上,左脚抵住他背心,一手锁住他右手,前后不出五秒,轻松就制服了独眼男。
      李言眼疾手快地收了那人掉落的枪,发现他腰间居然还有一枚小手(空格)雷,顿时一身冷汗。想着,那时就算他和白方配合成功,也难保这人会使出同归于尽的绝招。
      而白方此时心里的惊讶可能不少于独眼龙,他们对褚亦辰的身手都过于低估了,大概是初见就没留下好印象,其实他早该想到,邮局里队长的位置,又怎么真仅仅靠后门就可以随便当上的。以褚亦辰刚才的动作和速度,怕是还功夫在自己之上。他匆匆跑上来拍拍李言问:“没事吧?”
      李言朝他点头。三人想绑了那个独眼龙,问出他的身份。
      此时,四周树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攒动声,白方李言迅速举枪备战,却都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发颤。只见从林子里,如幽灵般慢慢走出十几号来人,他们披着丛林迷彩,脸上涂满伪装颜料,手上托着步(空格)枪缓缓前进,后方还扛着一架重型机枪,这怎么看都不是流寇的阵仗。
      三人很快被包围了。
      这下真是插翅也难飞,想不到这独眼龙居然是个狼崽子,连狼群都引来了。白方苦笑,只能乖乖缴械投降,三人被五花大绑后押坐在原地。
      李言这次可真要哭了,“我说白队,现在的强盗也太专业了吧。”
      白方白他一眼,低吼说:“闭嘴!”
      他双眼紧盯着独眼男,那人被同伴扶起后揉了揉手腕,显然是怀恨在心,径直走到褚亦辰面前蹲下,拍拍他的脸,见褚亦辰毫无反应,便一巴掌猛扇下去,“你刚才挺神气呀!”
      褚亦辰被扇得嘴角呲裂,一阵耳鸣,半边脸迅速肿起,却是一声不吭。独眼龙猥琐地掏出靴子里的匕首放在手里把玩,又用刀锋抵在他脖间,“身手倒是不错,早把东西交出来不就没事了吗?”
      白方双手被锁着身后紧握,恨意从牙缝里钻出:“你想干什么?”
      独眼男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手上微微用力,褚亦辰的脖子上就出现一道血线,“你说,你让我在兄弟们面前没了面子,要怎么偿还?”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动他!”白方挣扎着想向前。
      褚亦辰看了眼白方,似是想让他安心,又直直对上独眼龙,幽幽说:“那我帮你劝劝你的兄弟们,一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那人楞了五秒,才反应过来褚亦辰在消遣自己,刹那气得脸都歪了,牵动半天眼罩的脸上的肌肉,显得格外狰狞,“你自找的!”
      说完举刀就朝褚亦辰的身上扎去,耳边传来白方焦急的怒吼,“住手!”
      “住手!”
      同时出言制止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几人寻身望去,树丛里走出一个女人,她一席黑色紧身衣,身材结实,披着迷彩外套,身材高大,短发齐梳在耳后,背上扛着一把长步(空格)枪,显得英姿飒爽。
      她走到几人面前,独眼男见了顿时收敛了笑,挺直身体叫了声:“姐”,又猫腰退到一边去可。
      白方抬头眯起双眼道:“是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二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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