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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秦子敬 ...

  •   秦子敬痛哭一场后就又饿又困。

      山一程的那些毛头小子十年前恐怕还未修道,对于“沈道衡”这个如今只存在于话本里的名字极有可能只是听说过。可是哪怕过了十年,沈道衡那张脸他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他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因此到了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便有无边困意席卷而来。

      待睡到迷迷糊糊时,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那人见唤他不醒,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一巴掌抽了过去。

      秦子敬被疼醒了,睁开通红的双眼望向来人。

      来人正在揉着自己方才打他的那只手掌,漫不经心的。

      “沈……沈……师……师父!师父!”他霎时惊慌失措,先前还未清醒时的迷茫一扫而空。

      “别叫。”沈挚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秦子敬便有些摸不准他此刻的心情,只能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努力地提着嘴角道,“师父……您……您怎么……怎么没死?”

      沈挚道,“你很希望我死?”

      “不不不,怎么……怎么会?!”秦子敬想摇头,却因为桎梏咒连头也动不了,只能巴巴地望着他。

      一抹薄凉的月光照在沈挚的眼尾,他似乎在笑,又好像不在笑,那张冷俊苍白的脸上是秦子敬最熟悉的嘲讽神情,“秦子敬,都过了十年,你怎的还是这样窝囊?连真话都不敢说?”

      秦子敬是真的不敢,可他更不敢说他不敢,他只能沉默着,像十年前那样。

      沈挚轻轻叹了口气,“本仙当初真是脑子坏了,才收你为徒。留你在这世上也是坏自己名声,不如……”他说这话时全然没有“百鬼剑仙早就声名狼藉”的自觉,反而像是要把一切过错都推到秦子敬的身上,让这个懦弱的徒弟来承担一般。秦子敬看着他的手逐渐伸向腰间,这个动作他很熟悉,沈挚每次要杀人时,多半是要做这个动作——拔剑。

      他并不知道沈挚的佩剑已经丢了,下意识便以为他要杀了自己,于是急切地喊道:“师父!如果你杀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女儿了!”

      “……”

      沈挚愣了一下,随后皱着眉,一字一顿地道,“我……女儿?”

      “是啊!十年前,你……你走之前,你把她托付给我照料。你……你忘了?”秦子敬说到最后,底气便不大足了,因为他发现,沈挚似乎真的忘了。

      沈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漠然道,“胡言乱语,我没有女儿。”

      “真的有!”秦子敬急了,“她今年十六了,叫阿绮,你忘了?当初你把她交给我的时候,还吓唬我说,如果我不把她照顾好,你就算死了也会化成厉鬼来找我。所以我一天都不敢亏待这小祖宗!师父……你……”你他妈的怎么能忘?!

      沈挚道,“秦子敬,你真是蠢得可以。”

      秦子敬被他骂惯了,也不在意,兀自嗫嚅道,“师父,这些年我带着阿绮东奔西走,把她当自己亲妹妹一般。可是还是一时疏忽,让阿绮被蠡妖害了,那狗妖怪逼迫我给他捉生魂,不然就把阿绮的魂魄吃了……所以我才……但我没有害死过人,他们的魂魄,我只……只拿了一部分。”

      沈挚低笑了一声,“你说这个干什么?希望我夸你,夸你什么?心慈手软吗?”

      秦子敬一愣。

      沈挚懒得看他这幅愣神的蠢模样,接着道,“行了。”他的手忽然向秦子敬挥去,秦子敬下意识闭上眼睛,本以为自己会血溅厢房,却没想到闭了半天也没有痛楚。他缓缓睁开眼,就听沈挚道,“桎梏咒我已经给你解了,你便带我去看看那个阿什么的。”

      秦子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道,“阿绮。”

      “我管她阿什么,走不走?”沈挚瞥了他一眼。

      “走!走!”秦子敬点头如捣蒜。他默不作声,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挚走了一阵,终究忍不住,道,“师父,那些山一程的道士……”

      沈挚的语气不冷不热,“睡了。”

      “……哦。”睡得这么死,必定是沈挚对他们做了什么,他想了想,便不再说话了。

      待两人如出无人之境般走出茶馆,他看着幽暗月光下沈挚的一身如雪白衣,又看了看那身白袍下的影子,才确认他的师父真的活过来了。

      沈挚站在他身前,驻足了半晌后,语气带着点疑惑地问道,“我是怎么死的?”

      秦子敬诚惶诚恐地道,“这个……徒儿也不知道。”

      沈挚笑了笑,道,“你也不知?”

      “是,徒儿不知。”秦子敬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徒儿只知道,您将阿绮交给我后,说要去见一个故人,之后……之后就再没回来。山一程的道士都说您死了。”

      “哦,那是你葬的我?”沈挚又问。

      “不是不是!”秦子敬自然知道他葬在什么地方,连忙退后摇头道,“好像……好像是那帮道士干的,说您死的时候怨气太重,需要以阴克阴,不然……会化成厉鬼……”

      “嗯?那那块写着字的木牌……是谁立的?”他可不觉得那么恨他,又那么怕他的道士们会好心给他立个牌。

      “啊?”秦子敬怔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什么……什么木牌?”

      沈挚看看他,也懒得解释,“行吧,知道不是你了,还不滚到前面带路?”

      秦子敬连忙走到了前面,身子却还是没敢挺直。

      沈挚将他说的那些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如同在听别人的故事,回味到最后,依旧半点痕迹也不留。两人走了将近半个晚上,秦子敬才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过头道,“师父,咱们……咱们御剑去吧……还要走上一段路。”

      沈挚冷冷淡淡地看着他,“没剑。”

      “……啊?”

      “本仙的剑不知去哪儿了。”沈挚道,歪着头问他,“你看没看见?”

      秦子敬道:“没有。怕是……”怕是被那些修仙的拿去当战利品了吧,他心想。但自己能猜到这点,沈挚必然也能猜到,就不必说出来了。

      果然,沈挚“呵”了一声。

      “咳咳。”秦子敬立即讨好道,“师父无需介怀,剑还可以再有。”

      “本仙的'多情',可不是凡品。”沈挚说这话时声音很轻,是在陈述,难得的没什么嘲讽的意味。

      多情。又听到这个名字,秦子敬还是不由自主想打寒战,多讽刺啊,最薄情的人,竟然给自己的剑取名“多情”。

      他二人又脚步不歇地走了几个时辰,待到拂晓时分,秦子敬终于在墨州城外一间农舍前停了步子。

      快要走到门口时,他似乎有些急了,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大步流星进了屋子,连跟在身后的沈挚也忘了。

      沈挚却难得的没有生气,这间农舍极为简陋,甚至没有门,只有一道草帘子用来遮风避雨。他看了看周围,掀开帘子也走了进去。

      秦子敬正半跪在一张床榻前,手里紧握着另一只苍白小巧的手。

      沈挚走上前,便看到了那个在塌上睡着的那个少女。

      她的面容同手一样苍白,五官却很清丽,乖巧地蜷缩着身子睡在床榻的角落里,像只累了的猫。他突然觉得她很眼熟,似乎自己真的见过这张脸。但除了眼熟以外,这张脸带给他的还有一段模糊的记忆。

      他依稀记得,自己的一只手提着剑,另一只手牵着个小女孩,脸上,剑上都带着血,秦子敬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一把将瘦弱的女孩推给了秦子敬,让他好好照顾她。

      秦子敬这傻子还非要问一句,“师父,她是谁?”

      十年前的他竟然回答了,只是回答得漫不经心,“我女儿。”

      “我女儿?”沈挚不自觉念叨出来。

      秦子敬闻言回过头,眼睛一亮,“师父,你想起来了?”

      沈挚懒洋洋地摇摇头。

      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应当有个女儿的,也不为什么,只是下意识这样觉得。百鬼剑仙会真心喜欢一个人,并且有个女儿?真是想都不敢想。

      那他为什么要拜托秦子敬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

      可能是疯了吧。

      比起承认自己有个女儿,他宁愿承认自己疯了。

      见他摇头,秦子敬显得很失望,垂着头蔫了吧唧的像霜打的茄子。

      沈挚沉默一阵,又道,“方才在路上忘了问,十年前,我到底做了什么?”

      “啊?”秦子敬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

      收个蠢徒弟就是这点不好,不管问什么都得先解释一遍。

      沈挚不耐烦地道,“在我记忆里,我好像杀了山一程的人,为什么?”

      秦子敬“哦”了一声,道,“徒儿听说,是因为您偷……”刚说出这个字,他便瞥到了沈挚寒凉的眼神,连忙改口道,“不对,是拿……拿了山一程一样东西。那东西好像对他们很重要,除了这个……好像还因为您……您伤了玄鳞仙尊……”

      “我伤了玄鳞?”沈挚的眼神罕见地茫然了一阵后,蓦然一冷,“难怪……”

      难怪山一程那些人说他狼心狗肺。

      伤了教养自己的师尊,可不就是狼心狗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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