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看我都是白月光》莫晓贤

11、林书言

　　聂鸿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梦境之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六十多年前。

　　浑身伤痕累累，在宇宙之中漂泊，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去。

　　但就在这最黑暗的时候，一道光照了进来。

　　那么明亮，那么耀眼。

　　让他从一个随时可以死去的残骸，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聂鸿感到有人正轻轻触碰着自己的手，掌心温热，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草药的气味。

　　一切都仿佛和那时候一样。

　　他反手将那手腕给猛地握住。

　　触感真真切切，他居然真的再度握住了那只手。

　　对方似乎被惊到了一下，随后转惊为喜，“亲王殿下？”

　　聂鸿微微皱起了眉。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称呼。

　　而在这错误的称呼之后，对方竟然还轻轻地挣扎了片刻，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掌心中抽出去。

　　开什么玩笑。聂鸿不放手，无论如何也不放，绝对再也不会放手了，死都不放。

　　对方终于放弃了，停下了这无谓地挣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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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祁此时真的很无奈。

　　之前他看见聂鸿居然直接在他肩膀上晕了过去，真是吓了一跳，连忙把人又给运了回来，都没来得及和那些永昊星本地的治安局成员们打招呼。

　　回来之后又费心费力地伺候了好一阵，对方才终于有了转醒的趋势。

　　结果这位亲王殿下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突然一下把他的手腕给握得死死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骆祁不敢太用力去挣扎，只能由着他握着。

　　还好刚才已经把伤口给包扎好了。

　　骆祁将视线垂落，望着聂鸿手臂上所缠绕的绷带。那是一道子弹的擦痕，大约是聂鸿之前与闯进亲王府邸的那些人交手时留下的。因为夜色太黑，看不真切血迹的颜色，骆祁之前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幸好只是轻伤。

　　相比之下，比这更加严重的伤势，聂鸿曾经受过无数。

　　骆祁的视线稍稍转向四周，看着对方身体之上那大大小小的许多疤痕。

　　尽管早就知道聂鸿早年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亲眼见到对方身上曾有过多少伤口，还是让骆祁的内心犹如五味杂陈。

　　震撼、敬佩、向往，以及些许的……心疼。

　　骆祁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种情感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去心疼一个战神身上的功勋？

　　哪怕如今聂鸿已经离开战场很久，他的身姿也早已被铭刻在了历史之中。

　　当年的聂鸿战功赫赫，那强大的力量让许多人闻风丧胆，每一道伤疤都是被成千上万个敌人所锻造出来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聂鸿之名，甚至有止小儿夜哭之效。

　　分明早在骆祁最初从孤儿院中醒来，刚刚拥有记忆之后不久，得知世上有着聂鸿这个人的时候开始，他便深深心折于那种强大。

　　而在真正认识了聂鸿之后，得知对方的身体如今已经如此糟糕，看着对方身上的这么许多伤口，面对对方此时仍旧昏迷的苍白面容，他却又时常因为聂鸿这个人的脆弱而心惊胆战。

　　骆祁叹了口气。

　　他当然还是崇拜着聂鸿这个人的。但在崇拜对方过去的身姿之余，内心深处似乎还多了一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突然之间，骆祁察觉聂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那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什么也听不清。

　　骆祁也不指望能够让聂鸿的声音更大一点，只能俯下自己的身体，努力将自己的耳朵给贴过去。

　　不是渴了，也不是饿了。聂鸿似乎在说着三个字，反反复复，不断说着那三个字。声音实在含糊，骆祁只能勉强听到一个“林”字。

　　林？这是个人名吗？

　　永昊亲王身边，有哪个人姓林？

　　骆祁想了想，脸色逐渐变得微妙。所以此时聂鸿口中所念叨的，就是那个心心念念找了接近七十年还没找到的那个初恋情人？他还费劲气力努力听了半天，这氛围似乎有那么点尴尬啊。

　　但就在骆祁试图起身的那一瞬间，聂鸿突然又动了。

　　他一手仍旧紧紧握着骆祁，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骆祁背后，往下重重一压，将骆祁整个人都捞在了自己的怀里。

　　骆祁一下子没防着，顿时被他搂了个严严实实。

　　聂鸿将脑袋贴在骆祁的脖子上，依旧反复不停地轻声念叨着三个字。

　　“亲王殿下，快放开我。”这情况让骆祁感到十分牙疼，“你认错人了。”

　　聂鸿摇了摇头，依旧搂得紧紧的，压根不管骆祁说什么，像个执拗的小孩子。

　　骆祁准备强行起身。

　　但他却又突然止住了动作。聂鸿这样用力地搂着他，胸膛贴着胸膛，两个人是如此接近，他感到对方的身体一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接近七十年的失而复得，聂鸿整个人都显得如此激动。

　　“林书言，林书言……”

　　骆祁终于听清了这三个字。

　　林书言？

　　林书言是谁？

　　在这一个瞬间，骆祁突然感觉似乎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疼得翻江倒海，疼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扒开他的脑仁钻出来。

　　但依旧只是疼而已，他的脑子里面最终并没有多出任何东西。

　　这种疼痛比直接被枪击中还要剧烈。骆祁疼得脸色发白，甚至克制不住地直接叫喊出声。

　　几名永昊星本地治安局的成员正在聂鸿原本卧室之中调查，猛然听到这惨叫，顿时纷纷冲了进来。

　　随后他们看到两个人这抱成一团的场面，又纷纷掩面退了出去。

　　骆祁终于挣脱了聂鸿的桎梏，整个人都从床上翻了下去。

　　但聂鸿抓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竟然还没有松开，差点也被他给带到了地上。

　　“亲王殿下，你清醒一点！”骆祁使劲地将那只手给往下拔，“我是骆祁，不是林……”

　　林什么？

　　就这么一会儿，骆祁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忘了这个名字。

　　忘掉之后，他的脑袋也不疼了，整个人都觉得好受多了，不知道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聂鸿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腕。

　　骆祁松了口气，抬起双眼一看，顿时又是一愣。

　　聂鸿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正直愣愣地盯着骆祁。

　　“亲王殿下……”骆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便吐出一句废话，“你醒了？”

　　聂鸿重新闭合上双眼，没有说话。

　　在这一瞬间，这位亲王殿下周身的气氛很难形容。遗憾，失望，甚至是绝望。仿佛七十年的失而复得，却又得而复失。

　　好半晌，聂鸿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嗅了嗅那草药的气味，低哑着声音问道，“你弄的？”

　　骆祁点了点头，“是。”

　　“你会使用草药？”聂鸿问。

　　“会一点。”骆祁回答，“我还觉得奇怪呢，你的府邸里面居然有草药。”

　　聂鸿又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作为宇宙中数以万计的医术之一，草药疗法虽然并不算罕见，但怎样也谈不上常见。聂鸿之所以收藏草药，自然是有缘由的。而骆祁竟然会使用草药，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是联邦治安局教你的吗？”聂鸿问。

　　骆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个，“不，这是我自己学的。好几年前偶然看了几本相关的书，然后就会了，可能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吧。”

　　“天赋？”聂鸿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两个字有点讽刺。

　　那个人就很没有草药方面的天赋。那个人当年时常向他抱怨，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是个草药医师，他绝对一辈子都不会碰这些草药。

　　那个人还说过，他崇拜那些能够保护平民百姓的人，如果有机会，自己也想成为一个治安官。可惜那个人自幼身娇体弱，父母也过于溺爱，不允许他从事太过危险的职业。

　　聂鸿又看了骆祁一眼，突然之间发现了一件事。

　　眼前的骆祁，似乎恰恰好活成了那个人当初最渴望的模样。

　　“骆祁……”聂鸿的声音低沉，似乎是在询问对方，又似乎只是在呢喃自语，“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