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坠》末代

38、归来

　　一年的时间很长也很短。当苏蓉和同学几个乘坐的飞机降落在S城的机场时，大家都如是感叹。

　　同学中有家人或朋友来接机的不多，不像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回来时更想来个big surprise，大家在机场出口分散，他们几个都从S城坐车或转机直接回家和父母团聚再回学校，只有苏蓉一个人坐汽车回N城。

　　学校新学期注册的日期是八月二十八号，还有十来天的假期，学校没有她的宿舍，幸好丹夏房子的钥匙还在她这儿，走之前剩余的一些行李也放在那儿，苏蓉住了进去。丹夏说得对，有个落脚的地方还是好，不然她得去住宾馆了。

　　回来之后竟然不知道干什么。八月份是这个城市最热的季节，像火炉一般炙烤着人们，陈瑞受不了学校闷罐子似的宿舍早已回家避暑，贾伊萍也不在学校，和她的另一边甜蜜地过着小日子，苏蓉想找个人出去大吃一顿以庆祝回国，翻遍电话簿似乎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丹夏说看你多可怜，孤僻的怪孩子，除了我你竟然都没有朋友了，来丽江我请你喝酒吧，机票我全包，这儿的夏天很凉快的，晚上在我家院子里乘凉还可以数星星，多浪漫啊。

　　苏蓉心动，可是又怕旅途的劳累，这一年中她瘦了不少体重只有43公斤，精神也不太好，常常感觉到疲惫，于是打消了去丽江的念头。

　　从回来的那天起便一直窝在房间里睡觉，很久没有这么昏天暗地睡懒觉了，也提不起兴趣做饭，靠小区便利店买来的饼干和泡面度日。几天下来睡得骨头都软了，想起大家在回国的飞机上热切地讨论下飞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大吃一顿不禁哑然失笑，于是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穿上宽大舒适的T恤和中裤，拿上钱包钥匙走出门去，她决定去超市买菜，然后回来给自己好好做一顿美味的晚餐。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的余热却还滞留在空中，让人觉得闷热。街边亮起一盏盏晕黄的路灯，为暮霭中的这个城市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苏蓉沿着马路缓缓朝前走去，行人步履匆忙地从她身边经过，她仰起头看向两旁的高楼大厦，觉得每一栋建筑都是那样的亲切。

　　前面拐弯处就是一家大型超市，走进去立刻被凉爽的冷气包围，苏蓉推了辆车子，决定大肆采购一番多储备点食物，丹夏那虽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可是油盐酱醋米什么的全然没有，一样样买下来车里已堆得满满的。走到收银台前只见排起了一条条长龙，苏蓉这才察觉今天是周五，难怪这么多人。

　　推着车子耐心地等待，旁边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苏蓉！”

　　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掉头一看，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人群中惊喜地朝自己走来，是石淼。

　　“石淼。”苏蓉微笑着喊他。

　　“苏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和我联系？我发了好几封e-mail给你。”

　　“对不起，这段时间不能上网，所以没看到。”

　　穿着衬衫西裤的石淼温文儒雅，眼眸含笑地看着苏蓉张开双臂，说道：“苏蓉，欢迎你回来。”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看过来，苏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配合地拥抱了一下，“谢谢。”

　　从超市走出来，石淼帮苏蓉提着两大袋东西，“买这么多东西，准备自己做饭？”

　　“是啊。”

　　“幸亏你碰到我，要不然你要怎么把这些东西搬回家？”

　　“是啊，是啊，多亏你这个劳力王。”

　　“劳力王”是苏蓉家乡的方言。石淼说：“我免费给你做苦力，跟着你去蹭饭可以吧？”

　　苏蓉停住脚步，转头冲石淼说：“今天很晚了，一顿饭做出来估计也饿得差不多了，我请你去店子吃吧。”

　　“好啊，不过今天应该我请你，替你接风。”

　　石淼帮着苏蓉先把东西送回去，进到屋子看见垃圾桶里好几个泡面盒子、饼干包装袋，皱起眉头问道：“你回来就吃这个？”

　　苏蓉笑着说：“是啊，所以你要给我接风的话，准备好大出血吧。”

　　石淼拍拍口袋，“没问题，今天钱带得足够，就看你有多能吃了。”

　　放置好东西，俩人下楼。石淼边开车边问：“说吧，想吃什么好吃的？中国的八大菜系随你点。”

　　石淼这么一说，苏蓉倒觉得真的馋起来了，在加拿大一年尤其想念辣椒，作为C城人对辣椒的喜好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

　　“我想吃辣一点的，地方你选吧。”

　　“想吃辣的还不容易，我带你去个地方包你满意。”

　　石淼把车子停在一家店面外，门口做成一座牌坊的样式，古色古香的建筑上写着“巴国布衣”四个大字。

　　“走吧，这可是N城最正宗的川菜馆了，包你辣个够。”

　　苏蓉跟着石淼走了进去，店里生意很好加上又是周末，到处都是吃得热火朝天、满面通红的人们。俩人在热热闹闹的大厅里挑了张小桌子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石淼很绅士地递给苏蓉，笑道：“尽管点吧，今晚你吃得再多我也不会笑话你。”

　　苏蓉果然不客气，一口气点了麻婆豆腐、夫妻肺片、辣子鸡丁、水煮牛肉、担担面和川北凉粉，正意犹未尽想到石淼不知道他能不能吃辣，于是又点了个鱼香肉丝和糖醋排骨，外加一个瓦罐玉米汤。

　　确实有些多了，放下菜单苏蓉对石淼笑道：“我回来还没有吃过一顿米饭呢，所以请不要惊讶，实在吃不完我会打包带走。”

　　上菜的速度很快，苏蓉看着一个个红艳艳放足辣椒的菜，顿时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就开动起来，辣得眼泪直流却大呼过瘾。

　　石淼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看着对面埋头吃菜的苏蓉，问道：“苏蓉，在滑铁卢是不是很辛苦？怎么瘦了这么多？”尽管她一直在微笑，却让他觉得她比以前更沉静，更落寞，在超市里看到她的身影时他就感觉到了。

　　餐厅里人声嘈杂，石淼关切的声音在一片吵闹中传入到她的耳中，她喝下一口酸奶，抬起头冲他笑，“没有啊，我在那边过得很好，就是饮食上不太习惯，所以才瘦了，不过你知道的现在流行骨感美嘛。”说完又低头去专心对付那一盘诱人的辣子鸡丁。

　　石淼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她碗里，“吃那么多辣的，小心辣得胃疼，吃点甜的中和一下吧。”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石设计师，和朋友一起吃饭？”

　　仿佛无数个夜晚幻觉中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磁性，纯正好听的北方普通话，字正腔圆。筷子紧紧捏在手里有些僵硬，苏蓉低垂着头心想，这里的菜真的很正宗，够辣，辣得她忍不住眼泪又要流出来。

　　石淼起身：“魏总，这么巧，你也来这儿吃饭？”

　　“是啊，这儿人真多，还不知道有没有位子。”

　　“要是魏总不嫌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吧？”

　　“那就打扰了。”

　　身边有人坐下，动作幅度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吹过来熟悉的气息。另一边也有人坐下，苏蓉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双修长的腿，黑色细带高跟凉鞋，视线不由自主顺着往上抬，俩人目光接触的刹那，双方都有些诧异，对方率先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苏蓉只觉得她明眸皓齿，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翘起来的嘴角可爱迷人，到底是院花。心底突然袭来的苦涩让她有些恍惚，可还不忘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石设计师，你这位朋友看着有些面熟？”

　　石淼正忙着喊服务员过来加碗筷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的朋友苏蓉，以前在酒会上魏总见过一面的。苏蓉，这是魏总。”

　　魏青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右侧的女人，目光冷如寒冰，这个女人从他出现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当他是毒蛇猛兽吗？这么厌恶连看都不屑看？胸口的火气控制不住，一只大手伸过去，沉声说道：“苏小姐，幸会。”

　　苏蓉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掌，掌心淡黄色的茧子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颤，深吸了口气放下筷子伸出手去。

　　“魏总，幸会。”抬起头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孔，绽放一个微笑：“握手的礼仪应当是女士先伸手才对，怠慢魏总了。”

　　还是记忆中柔软的小手，即使是在大热天也是冰凉的。魏青峰收回空手，在桌子底下不由自主地握紧，不愿和他握手是吧，可是他不这样她会看他吗？

　　气氛有点怪异，石淼适时地递过来菜单：“魏总，再加几个菜吧。”

　　魏青峰接过菜单递给对面的女子：“小蕾，你点吧。”

　　一顿美味变成了煎熬，魏青峰就坐在她的身边，膝盖似乎还有意无意地碰触，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把腿收回去丝毫不敢乱动。

　　她想过或许会再碰到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边还带着N大文学院大名鼎鼎的院花孙小蕾。气氛很沉闷，一分一秒都变得冗长无边，苏蓉只顾埋头吃菜，她讨厌自己这样，在她的脑海里预演过无数遍重逢的情景，她告诉自己应该云淡风轻地打一声招呼，然后擦肩而过，绝不应该像此刻这样完全失去了沉着镇定。

　　不知道吃了多少，反正感觉肚子饱得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直到魏青峰一声令下：“我们走吧。”苏蓉才舒了口气放下筷子。

　　四人离桌起身，走在魏青峰身侧的孙小蕾长发齐腰，裙袂飞扬，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女性的魅力和蓬勃的朝气，相较之下宽大苏蓉一身T恤中裤球鞋显得那样随便，连她以前引以为傲的一头乌黑浓密带点自来卷的头发也在去加拿大之前被剪掉，留下一个利索、中性的短发。

　　苏蓉走在后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重复着那句常对自己说的话：一切都过去了，她和他的关系早在一年前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