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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早自习,教室里,所有人都在吟背着各类课文或重点。

      要说这背诵,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方法,比如有的双手握书,闭目默念,却见双唇越动越慢,终于停顿后,微睁双目偷瞄一下书本,继尔恍然大悟,眼睛闭得更紧,口唇动得更快,似要找回刚才停顿耽搁的时间一样;有的却将书本倒扣在桌上,眼睛茫然地望着黑板,摇头晃脑地大声吟诵,如古时少儿读经状;有的似乎嫌环境太乱,肘部支桌,手捂双耳,双目紧闭,大声朗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则把书本摊开放在面前,双手垂放于大腿,轻声细读,如僧如尼,不为外界所乱,只是偶尔会双眼上翻,口中念念有词,又变做巫师做法状;还有的额头枕着双臂趴在桌上,面孔对着放在腿上的书本,没有声音,半晌一动不动,不知是在默看、默背,还是在睡觉,是早自习诸法相中最高深莫测之相。

      早自习就是这样,表面看乱哄哄的一片,但多数人都已修炼到能乱中取静,学得真知,说来也确实不易。

      不知不觉早自习已近下课,忽然听到“嘭”的一声碰撞声,接着有人“哎哟”了一声。周爽扭头一看,只见袁捷捂着额头,从颤动的一扇铁窗下伸出头来,她身边的一些同学哄笑,袁也苦笑着走回自己的座位,眼中居然疼出了泪花,看来碰得不轻。

      周爽班虽然人不多,但桌子摆放的不甚合理,经常有同学在教室里顺着墙边儿走动时,头碰到开着的窗户扇。要知道那些窗户“年代久远”,不是现在的铝合金或塑钢的,而是铁制的,而且是向室内打开的,稍不留神就会碰到,碰一下着实疼得紧,袁捷今天再次为大家做了警戒示范。

      要说本来是早自习上课时间,但袁为什么要这时候走动呢?这原也怪不得她。周爽学校人多,每次早饭去食堂迟了,都得排好长时间的队,所以每一个班都有很多这样的同学,他们在早自习快下课时就先拿着碗筷等在教室门口,只待下课铃声一响,便直冲出教室,杀奔餐厅。

      刚才袁捷这下也是因为到教室后面碗柜里拿碗筷,回来时不幸碰头的。

      周爽就坐在靠墙的窗边儿,每日里的早自习将近下课时,都可以从窗外看到对面教学楼里每个教室门口“人头攒动”,那是真的“人头”攒动,间或还能看到露出来的手和手中的碗筷。

      此时,与往常并无例外,对面教学楼上每个教室门内都露出了一张张兴奋和期待的小脸。不用说,自己这座教学楼上的每个教室门前自然也是如此。虽然“身在此楼中”,但自己班的教室内已有十几名同学挤在了教室门口等待冲锋,整个楼的情况自然概莫能外。

      忽然有人喊,“快了,快了,准备好。”

      周爽扭头一看,只见刘峰望着窗外,正对门口拿着好多碗的韩风喊。

      不用说,门口的其他同志也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

      周爽班所在的教学楼是学校的第二排教学楼,前后各还有一座教学楼,学校的大钟在二三排楼之间,所以,这种冲锋陷阵的工作是需要集体合作意识的。负责拿碗冲刺的同学,需要较好的反应速度和奔跑能力,这是保证能较快地冲到食堂并身处前列的基础;而立在窗前发口令的同学的任务就是料敲钟孙老头之先,在他敲钟响半秒之前发出口令,以使伙伴能抢先半个身位,创造一个良好的起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起跑借鉴于站立式起跑技术,同时青出于蓝,比百米短跑的起跑技术更有实战意义。

      只是周爽班身处这座教学楼的三楼确是大大地不利,就好比径赛时,人家的起跑线位置画得就比你靠前大半圈一样,身处一楼的校友们,则占有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没办法,没办法,这就是命。

      忽然又是一阵骚动。周爽扭头往窗外楼下一看,打钟的孙老头儿走过来了。

      要说学校也是,都什么时代了,现在几乎所有学校用的都是电铃,甚至是广播系统,然而这所学校偏偏仍独爱打钟,有学生推测这也许是为了打钟的孙老头儿能有口饭吃,如果没有这份工作,岂不是让他老人家失业了?不过话说回来,钟声也确实比电铃声响亮且悠扬,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校领导美评曰:清脆、响亮、动听,附有传统感和文化感。据说有老师建议晚上睡前敲鼓,说晨钟暮鼓更有传统感和文化感。

      此时,只见孙老头儿踱着四方步,双手背在后面,步履稳重而悠然,活脱脱地县处级以上干部才应具备的步姿,与楼上楼下两股战战、几欲冲出的同学们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此刻,两座教学楼数百双眼睛紧盯着孙老头儿的一举一动。

      真是万众瞩目、翘首企盼。

      孙老头似乎也明白这是每日里对自己来说“收视率”最高的独角戏,因此每一细节都做到极尽认真细致、一丝不苟。那短短的几十米的距离,他享受到的“注目礼”在学校只有国旗和校长可与之相媲美。

      终于,孙老头儿走到了钟绳下,慢慢地伸出了右手,抓住了钟绳。

      两座教学楼又是一阵骚动,有好几个教室门口挤满了拿碗的人,互相推推搡搡、伸头露脸、急不可耐。

      此时,万事俱备,只欠钟声。

      孙老头儿偏偏似乎不肯那么快演完这场戏,抓着钟声的手始终不肯轻易拉下。

      只见他抬起头先举目四望了一下,似乎在安抚教学楼上的同学们稍安勿躁,接着缓缓地抬起左手看表。

      此时此刻,当有人再说国人做事缺乏认真敬业精神的时候,身处这两座教学楼上的学子学妹们无不可以齐声愤驳:“一派胡言”!

      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那神圣庄严的时刻到来。

      时间似乎停止了,人们在心中都跟着孙老头儿一起倒计时“十、九、八、七……”

      “当当当——当当当——”……

      钟声骤然响起,同时学校的大喇叭也准时放出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早间新闻。

      而孙老头儿也迅速地从大家的视野中“蒸发”了。

      整座教学楼——不,是所有的教学楼——不,是整个校园刹那间沸腾了。二三楼的火速抢入楼道,一楼的直接踏上陆地、杀向餐厅。

      周爽步出教室,站在楼道里手扶栏杆往下看,真是壮观!楼上楼下校园里人声鼎沸,脚步咚咚声、喊话声、碗筷相击声,真可谓“人喊马嘶”、“万马奔腾”、热闹非凡。

      周爽不喜欢这般拥挤吵闹和奔行的阵势,也不喜欢排长队,所以,总是在打过钟后过十几分钟才去餐厅吃饭,何必急于一时呢?

      当周爽走向餐厅时,很多人早已粥足饭饱,拿着待洗碗筷又开始在洗碗池前进行新一轮的“空间争夺战”了。

      走进餐厅,各窗口前的人都已经所剩不多,周爽很快地买好了饭菜,在食堂里找同班同学的身影。

      “周爽,这儿”。周爽一看,是刘峰在喊,旁边还有韩风和李庆,便走了过去,把饭菜一放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

      “豆腐!?多少钱一份?”刘峰看周爽菜碗里是豆腐便问道,一边问一边从容地伸出筷子从周爽碗中夹出一块儿放在口中。

      “五毛”周爽说。

      “这么便宜!”刘峰马上倒掉他那碗再捞也捞不出什么东西了的菜汤,掏钱冲向卖菜窗口。

      “今天怎么没见‘北京人’?”李庆忽然问,韩风和周爽也都说没有见到。

      要问“北京人”何许人也,乃是食堂一卖饭师傅也;若问此卖饭师傅乃京师人士乎?非也非也,只因他长相奇丑,颧骨奇高,嘴形前突,长相颇似历史教材中之古猿人“北京人”是也。另,此君有一恶习,卖饭盛饭时,下勺极轻,所盛极少,为众生所不齿,故被众学子愤愤然称为“北京人”。

      因此,事实上,相貌原在其次,若他盛饭之风不是如此恶劣,而是相反,下勺厚实,所盛极丰,大伙儿自然不会以相貌取笑,说不定喜欢他的为人,“情人眼里出西施”,反将其视为“潘安、宋玉”,亦为可知。

      唉,要说“北京人”刚来时,众学生们可真是对他曾寄予厚望。本来据以往情形,同学们都知道新师傅往往比老师傅们有良心,盛饭时往往实惠,够量,老师傅们往往都练就了一手“抖勺神功”,每次见他们盛菜,都是大勺一捞,满满当当,甚是丰厚,然而,在从菜盆到你的菜碗这段“遥远”的路途中,老师傅们会突发“帕金森”式抖动,眼见勺子里的肉片从中间抖到边缘,又从边缘抖落回菜盆里,一满勺抖成一平勺,又从一平勺抖成大半勺,甚是无奈。
      周爽每当看到窗口外同学的神情在老师傅们的神操作下由喜转悲的过程,都有一种玩“抓娃娃机”的感觉。
      还好的是,新来的师傅卖饭盛菜往往都比老师傅们实在,盛得多,一者,“神操作”还没有学会;二者,还有一种心疼孩子们正长身体的良心。
      所以“北京人”刚来时,很多人都到他卖饭的窗前排队打饭,本期望能“多收三五斗”,没想到反而“少收三五斤”。加之其人于个人卫生不甚注意,双手总是脏兮兮、油腻腻的,每每盛饭盛菜时不管饭菜温度是否适宜洗手,拿碗的那只手总要以大手指犯险入碗,因此,哪个还能喜欢他?

      要知道,有些学生是有些“洁癖”的,至少在盛饭师傅们的眼中是吧——比如有些师傅盛饭时拿碗的手是大拇指压着碗沿,其他四指端着碗底的,接过饭的“洁癖”们会记住师傅们的拇指指痕位置,以便于在吃饭时不至于用嘴唇和指痕亲密接触;而“北京人”端碗时总是熟练地用上乘“拈花指”法拿碗,所谓“拈花指”法并非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而是一种最让人无语的持碗方法,尤其为女生所愤恨,下面以整段文字予以注解。

      “拈花指”法就是拿碗时不用任何手指端碗底,而是以大拇指和食指为主要受力指的端碗方法,具体操作图解就是:大拇指伸入碗内,压住内壁,伸入的长度取决于饭菜的温度和持碗人的品行,食指放于大拇指对应的碗背处,其余三指抵住食指共同支撑碗的重量。

      此法的最大妙处在于盛饭人不知不觉中提高了手指的力量,碗在手指间悠悠颤动中练就了“少林不烫神功”——当然,主要练就的是拇指。

      饥民们一旦不幸与他窗口内外狭路相逢,痛心疾首之余却也没有勇气选择放弃好不容易排到窗前的机会而去,至此不久,“北京人”恶名远播,买饭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今天李庆一问,还真是都没碰见。当然,谁也不愿碰见。

      “买半份豆腐!”远远听到刘峰在窗口处往里喊,大概这会儿窗口内没人。

      过了一会儿,刘峰打完菜回来了。他往周爽身边一坐,把菜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周爽韩风和李庆低头一看,大半碗菜,再看刘峰一脸怒气。

      半份能盛这么多不算少啦!众人心想。

      “咋了?”韩风笑着问。

      “这是一份呀,就盛了这么点儿。”刘峰余怒难消。

      “啊?这是一份?”众人齐声称奇。这碗菜若说是半份,确是够多,但若说是一份,的确又显太少了。

      “这是谁呀?很给司务长省……”李庆没好气地问。

      “还能有谁?北京周口店龙骨山山洞里那个家伙呗……还不卖半份,只卖一份,你们看这一份才盛了多少?”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谁让你找他买菜?”

      “唉,倒霉,开始我到那儿没有人卖菜,我一喊人,北京人就过来了,这家伙贼耳朵怪灵!……”刘峰恨恨地说。

      一顿饭就这样在刘峰不愉快的抱怨声中匆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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