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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下苑病人 ...


  •   程卫见他有疑,就问他在想什么?
      义哥道:“椿哥,你就没想过盐井村的人那么富裕该怎么办!?”
      程卫笑道:“还能怎么办!?盐井村的居民当年十有八九都逃荒去了,现在你看到的,大多是外来户,他们因为替我工作炼盐致富,这是很好的事。我看到他们生活幸福,也很高兴。”
      义哥又想了想,继续道:“我不是说他们富了不好,我是问你,就没想过将他们的工钱再赚回来吗!?”
      程卫:“你能想到这个问题,很不错。他们是富农,自家种的粮食够吃,也够交官粮。挣的工钱偶尔去大城镇买些小玩意,但那些都不是必须品,是冲动消费。生活必须品是盐巴,而他们的工作就是炼盐,所以想赚他们的工钱,无从下手。”
      义哥眨巴眨巴眼晴,天真无邪道:“如果利用他们的贪婪,就能赚他们的钱!”
      程卫眉毛一挑,问:“何解!!??”
      义哥笑了笑,摊手道:“程家是做盐铁行业的,手下的工人动则上千人,工人们挣了钱,要么存着,要么放水给私人钱庄收点利息。他们要想钱生钱的门路太窄了,人有贪念,就凭这个贪念,就能赚钱。”
      程卫:“……”
      义哥又道:“此事我心里想着,但不知道对不对,所以说出来你帮忙指导一下。我看到盐井村周围的山上全是野猴子。如果我和村民们说,我买猴子,一吊钱一只。村民肯定会试着抓猴子,我就给了一吊钱。于是大家都去抓猴子,很快我就买了三百多只猴子,山上猴子很少了。这时我又出价两吊钱买一只猴子,猴价翻番,但猴子已经很难抓到了。我又出价三吊钱买一只猴子,猴子几乎抓不到了。我再出价到五吊钱一只,山上已没有猴子,五百多只猴子都在我这里。这天,我有急事回城里,就和村民们说,我把猴子三吊钱一只卖你们,等我回来,你们五吊钱卖给我,你们就发财了。村民锅砸卖铁,凑够钱,把五百多只猴子全买了回去。我带着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村民们坚信我会回来五吊钱买他们的猴子,终于有人等不急了,猴子还要吃香蕉,还要用钱啊,就把猴子放回了山上,山上仍然到处是猴子,只是村民口袋都瘪下去了。”
      程卫默了默,淡笑道:“你这是骗钱的技俩!村民都是我的工人,他们替我劳动获得工钱而致富理所应当,我若再将他们所有的积蓄骗光,他们会闹事,甚至会砸了盐井,这是皇上不希望看到的,而我也不希望看到,我做生意图的是源源流长,而非一锤子买卖。”
      义哥道:“村民并不知道你是幕后大老板在骗他们买猴子,只需找一个相貌富态的人去扮演收购猴子的商人即可。他们被骗,是因为贪婪,他们只会更加努力的工作,决不敢消极滞工。既便积蓄全部被骗光,他们也饿不死,因为他们在替你工作,而你会继续发给他们工钱。”
      程卫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冷峻的眼神看着义哥。
      “我教你学儒家,教你记帐做生意,是为让你光明正大赚钱,挺直了腰板做人。而你的脑子是什么构造!?怎么尽研究些歪门邪道的法子?”
      义哥不服,辩道:“这不是歪门邪道!只要能赚钱,就是正道。每一次交易,村民都能从中赚钱,他们也很快乐,从抓第一只猴子能挣一吊钱开始,他们可以立即发财。只要他们不贪婪,就不会以三吊钱一只的价钱将猴子全部回购,每一次交易都是合理自愿的,没有强迫谁。这就不是骗钱,这钱赚得光明正大。”
      程卫气得咬牙,缓了缓气,慢慢给他讲道理:“若用你这个法子赚穷人的钱,不知多少人要赔光身家,甚至有人为了利益搭上性命。”
      义哥也放软了语气,摆手道:“椿哥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这个不是针对穷人的,穷人没有购买力,手里没有存款,谁会从他们手里买猴子!?我说的这方法是对付小富家庭的,手里有存款,家底厚实,又继续有源源不断的进帐,因为富有,才有能力回购。不会赔光身家,只会被掏空积蓄而已。”
      程卫气得直瞪眼:“你这孩子顽劣不服管教是吧!?我还真小看了你,你这么有潜质,跟张汤有得一比了。”
      义哥见程卫发怒,气焰顿减,装可怜的样子,弱弱地问:“椿哥别生气嘛,我是因为不懂才跟你交流的嘛!你这么凶,以后我有什么想法,都只能闷在心里,不敢跟你说了。那个,张汤是谁!?”
      程卫放下脾气,心平气和地说:“张汤乃当朝酷吏之首,这些年来战争不断,国库空虚,穷人已无油水,张汤向皇上建议,用上林苑中白鹿之皮做成货币,一张白鹿皮定价四十万钱。宗室王候到长安觐见皇上,必须敬献白鹿皮。”
      义哥想了想,拍手道:“这是个好办法!如此一来,皇上抽了王候宗室的钱征兵,穷人的赋税减轻了,日子就好过多了!”
      程卫:“……”
      义哥腆着脸靠过去:“那什么,椿哥,我一直在想上次你跟我说的富人税!话说皇上既然开始征收富人税,会不会将穷人的人头税减少一些呀!?听说椿哥的泰山大人是大司农,不知是否有内幕消息,透露一点嘛,若皇上对穷人减税……”
      “想得美!”话未说完,程卫就打断他:“这是不同的税种,怎么可同日而语!?不会减税,你死了这条心吧!”
      义哥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程卫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很聪明,心思活络,遇事举一反三很会规避不能碰的雷区,看到你成长这么快,我很高兴!同时我有些担忧,我担心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因此走上邪路就不好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义哥只觉脑袋里有一群蜜蜂在开始嗡嗡的叫唤,面对程卫的唠叨只得垂头静听,偶尔点头称是。
      义哥渐渐成为程卫身边的核心人物,开始说话有一些份量了。
      大帐房里很多遇事不决的事,会试着先找义哥商量,这笔帐该做亏损还是做赚钱?
      往往照义哥的法子办了,帐本交给程卫查看的时候,程卫都会点头称赞。
      有一日,义哥抱着帐本去找程卫。
      下人们告诉他,管家老五出门办事,老爷正在见客,建议他先在门边候着,待会客人走了再进去。
      他打算悄悄进屋吓程卫一跳,就让中苑下人不要通报。
      见什么客!?义哥有点好奇。
      他走到门边,坚着耳朵偷听,这也是下意识的动作,若是平常管家老五在,他肯定不会这样,可现在旁边无人,胆子就很大了。
      纯粹是好奇,他也不打算偷听什么大秘密,就想觉得好玩,无奈,什么也没听到。
      肯定是隔得太远了,所以听不清楚。
      义哥又往门上帖了帖,再仔细听,还是不清楚,再继续帖了帖。
      结果动作过大,那门居然被他撞开了。
      义哥:“……”
      保持着趴门偷听的姿势,义哥站在门口,十分尴尬。
      义哥暗骂自己,真有够笨的,什么都没听到,也被人抓到现场,随即尬笑着打招呼。
      “程老爷好,我来送东西的……”
      话未说完就怔住了,那位客人,竟是郝老爷,古妹的新婚丈夫,郝老爷。
      程卫未料到义哥偷听,淡淡道:“刚才我们谈话,你听了多少!?”
      义哥觉得不对,眼晴直勾勾地看着郝老爷,不答。
      程卫叹气道:“我不管你听了多少,你若有问题,只管问!”
      火石电光一瞬间,好像很多事情窜联上了,他指着郝老爷:“我不问你,我问他……”
      郝老爷弯腰陪笑道:“小公子莫要误会,我是来跟程老爷签定马鞍订购文书的,我家生产的马鞍质量很好……”
      义哥:“……”
      郝老爷又道:“月前续弦的事办事匆忙,未请小公子来喝杯喜酒,还望见谅。内人这些日子也常念叨小公子……”
      程卫不悦的看了郝老爷一眼,郝老爷立即改口说:“内人并非挂念小公子,而是挂念泰山大人欠我的三千五百钱什么时候归还!”
      义哥瞪眼道:“放屁,古叔不识字,我却是看明白的,三千俩字是你加上去的,你说,为何要这么干!?”
      郝老爷语啄,悄悄看程卫!
      傻子也看出来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程卫见他愤愤不平的眼神,吩咐郝老爷:“你把新婚第二日早晨听到的话告诉他吧!”
      义哥:“……”
      郝老爷恭敬道:“新婚之夜,新娘子是哭着入的洞房,还边哭边说,我是为了还阿爹的欠债,才被迫嫁的……”
      义哥听了心肝一紧,像被人抓了一把似的。
      郝老爷又道:“新婚第二日早晨,内人先醒,然后将我摇醒,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阿爹欠了咱们多少钱!?这笔帐不能算了,得崔我阿爹还钱……”
      义哥:“……”
      郝老爷:“我将欠条已经还给泰山大人的事情说了,内人才作摆。”
      义哥想了想,怒道:“胡说,你娶了她却在背后说她坏话,我才不信……”
      程卫举手制止即将要发生的争吵:“说话不要带情绪!新婚之夜,女人会笑着说,你看,有老鼠在偷吃你家的粮食。新婚第二日,女人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追打老鼠,边打边骂,偷吃我家粮食,该死。”
      义哥:“……”
      程卫轻轻挥手,让郝老爷先退下。
      郝老爷走了,程卫将屋门关上,将义哥拉到身边。
      “女人都是变幻无常的,嫁人之前,娘家是自己家,嫁人之后,夫家才是自己家。”
      义哥全身颤抖,咬牙弊着,很委曲的样子。
      程卫看着心疼:“好啦,我也是气你背着我定了亲,才这么做的,我那是太喜欢你了。”
      义哥的眼泪开始叭啦叭啦直流,他一把抹了眼泪,嗡声嗡气道:“做门客时说好不签契约,我是自由的,凭什么我不能定亲?定亲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呢!?当初说得天花乱坠,说要教我挺直腰板做人,说要教我不做人的玩物。可我现在觉得,你就把我当玩物,你是有钱富贵大老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们穷人算什么,你要弄死也尤如踩死一只蚂蚁……呜呜……”
      程卫去亲吻他的泪珠子:“别哭了!我是很自私,因为爱你才变得自私,我不想你娶妻!我若不知道就算了,可这事我知道了,肯定是要阻止的。我不是把你当玩物,我把你当一生致爱,我此生此世都不会负你的……”
      义哥才不管这么多,只努力哭,一副受了天大委曲的样子。
      程卫继续哄他:“你的确是自由的,我希望你以自由的身份永远和我在一起,而不是靠一张契约。我向你保证,我要求你不娶妻的同时,也会同样要求自己,我以后都不再娶妻子!我们一起面对未来的人生不好吗?”
      义哥吸吸鼻子,问:“你真的不会再娶!?”
      程卫笑道:“当然,遇到你之前的事无法改变,但遇到你之后就不一样了,你就是我的全部,答应我,你也不要娶妻好不好!?”
      义哥一声抽泣都没有,立即笑咪了眼:“好……”
      程卫看到他破涕为笑的模样,心都化了。
      “椿哥,你是不是忌妒了!?我晓得你肯定是忌妒,其实我不喜欢古妹,一点也不喜欢,只是鸡姐崔得急,我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才顺着鸡姐的心思去办的!我一直觉得损失了三千很心疼,现在我不心疼了,因为我看到你这么忌妒的样子,我觉得丢了三千也值……”
      俩人拥抱着,滚到地上,一边亲一边啃。
      程卫边喘边道:“三日不打,上房揭瓦!我看你是皮痒了……”
      俩人整个下午都在屋子里翻滚,不时传来笑闹之声。
      因为程卫放权,义哥开始单抢匹马做生意。
      程卫给他定下规矩,第二次还是投资五千,可以利用程府的人脉和资源。
      至于义哥做生意所需的资金成本,人力成本,物流成本都由程府的帐目支出,同样利润也记入程府的帐目。
      程卫对他承诺,以五千为本钱入股,利润对半分成,换句话说,义哥成了一文钱也不出的股东,全凭自己的能力,要分走一半的利润。
      义哥高兴得抱着程卫猛亲,还有比这更兴奋的事吗!?
      程卫将他推开,认真道:“还没说完!上次我就说过,五千的成本只是现货,不准套现。结果你破坏规矩换了两千现金,这事过了,我也不打算追究。但这次不同,所有进货与出货,都记程府帐上,我若发现你从中套现,就将你双手打断,你信不!?”
      义哥亲了他一脸口水:“信!我信!椿哥真好,我一定好好做,不会让你失望的。”
      程卫皱着眉毛,将人抱起来压到床上准备狠狠收拾一番。
      过了两日,程卫亲手起草了一份协议,此谓君子协定,以约束义哥的行为。
      这份协议上书:做一单生意,交一个朋友,生是生生不息,意乃心上之意。真诚做人,诚信做事!不欺!不瞒!不哄!——此为商道!
      此协议并未对某一单独的买进卖出而做出规范,而是对义哥从此后所有生意都画了个圈,不可愈界。
      俩人都在此协议签末端签下大名,再盖上印私,算是定下盟友之约,义哥正式借用程卫的商业平台,除了不能跟投,只要是单干的生意赚了钱,其利润都是五五分成。
      站在程卫的角度,签此协议是为了约束义哥的行为规范。
      站在义哥的角度,有此协议为凭据,稳固了他地位,做生意的时候能提高可信度,毕竟之前都是程卫带他谈生意,现在他单枪匹马一张嘴,想谈下生意很困难,有了这页协议,他就轻松多了。
      ……
      十日之后的一个上午。
      躺在床上等死的灵芝突然爬了起来。
      他摸索着走到院子里,温和的阳光照着这个浑身发霉的男人。
      住在下苑的人竟然都不认识他,有人看到他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叫,然后纷纷躲避。
      程卫那日将灵芝从兰馆赎回,安排他住进下苑一处带独立小院的屋子,又吩咐了一人专门给灵芝送饭食,也只有那人有钥匙,除了送饭,都要将屋门锁上。
      平日里,灵芝可以从屋子另外一边房门出去,走到单独的小院子里坐坐。
      今日二毛子的活儿太忙,急匆匆的送了饭忘了锁门,过了一会儿,灵芝就摸索着从这道门走出来了。
      不能不引起恐慌,因为他的外貌太惊人了,而下苑住的人都不认识他。
      灵芝没有听到旁人在说什么,他好像耳朵不太好。
      众人捂住口鼻,都嫌弃他。
      灵芝的精神异常亢奋,缓缓地,在下苑的通廊上走动,嘴里唤着熟悉的名字。
      大勇挤在人群里看,他听说后苑突然冒出个满身恶臭的怪人,然后就飞奔而来瞧热闹。
      灵芝踩到浅坑,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嘴里还在叫:“老四,快来扶我……”
      下人们议论纷纷:“这人是谁呀!?怎么住在我们下苑!?没见过呀……”
      人群里跑出一人,很害怕的样子。
      大勇认识他,一把将他抓住:“二毛子,你认识他!?他是谁?又臭又脏,是不是生了恶疾!?”
      众人一听恶疾俩字,吓得像躲瘟疫似的。
      二毛子急得跺脚:“今日我事太多,给他送了饭,忘了锁门,这可怎么办呀!?老爷要打死我的,我也不敢去拉他,他有病……”
      胆小的人听到“有病”俩字已经吓坏了,好像刚才靠得太近,会不会传染到恶疾呀!?吓得开始放声尖叫。
      下苑突发这样大的动静,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遍整个程府。
      程府的下人,大多都居住在下苑,自是十分关心的,有人已经跑去找大管家。
      义哥正在与人讨论一笔帐目,突听伺候茶水的下人传递来的大消息:“不得了啦!下苑一直住着位怪人,还是个身患恶疾的人,我们完啦,全部都要死掉了……”
      传闻已经开始变质,似乎传话的人都是不嫌事大,愈传愈走样。
      义哥丢下帐本,也往后苑跑,看热闹怎能少得了他!?
      程卫正在会见客人,不便打扰,来报的下人干着急,管家老五不让他进去,说老爷在谈一笔大生意,再大的事,等老爷谈完了才能进去汇报。
      义哥跑拢下苑,拔开人群,纵是他见多识广,还真被眼前的人吓住了。
      灵芝的鼻子烂成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两只眼睛也瞎了,满头的黑发几乎脱落干净,只剩下一点肮脏的铁锈色的乱毛遮盖着枯萎的脑门。
      他的瞎眼望着太阳,从那两个窟窿里流出一些鼻涕一样的液体。
      因为踩到小坑,好像拐了脚无法站起来,别人也不敢上去扶他,他就这么畏畏缩缩地坐在墙根,两条生满鳞片的腿伸开着,裸.露着肚皮,羞耻与他无关。
      灵芝哧哧地笑起来,他用低沉的男声说:“老四,我和五千个男人睡过觉……”他的手摸索着衣袋,好像那里真挂着一只钱袋:“我有很多钱,我能自己赎身……”
      义哥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这声“老四”很熟悉,曾经,也有人这么唤他,也是用如此熟的语调在唤他老四。
      灵芝又自言自语:“老三,你不要跑路了,你回来吧!鸡姐老了,需要你。老四一个人照顾不过来的……”
      义哥僵立在当场,不会吧……不可能……绝不会……怎么可能……
      灵芝自顾自的笑着:“你看,这颗大珍珠,是颗夜明珠,是个布匹商人送我的,老三,你把它换了钱,就能还帐了,就不用再跑路了……”
      义哥缓慢走过去了,大勇拉住他:“义哥,你莫要过去,他有恶疾,会传染的!”
      灵芝好像听到这句话,突然回头,他的眼晴看不见,耳朵也不太灵了,凭着直觉像在找寻谁:“义哥!?谁叫义哥!?老四就叫义,别人都叫他义哥……不过我不能见他,我要躲开他……”
      大勇是义哥培养的心腹,程府大小消息都会通过大勇传递给他。
      义哥一把将大勇推开,跑过去蹲下,顾不得灵芝的恶臭,摸上他的额头。
      “二哥!?你是二哥!?你是不是灵芝!?忠孝节义,你排第二,你是孝!”
      灵芝清醒地回答:“是老四吗!?真的是你……我还能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我要死了,我快熬到头了!你把我那个盒子给鸡姐没有!?告诉鸡姐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是我送她的嫁妆……”
      义哥巴干干地点头:“给,给了,鸡姐很喜欢……”
      灵芝:“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义哥大声道:“给了,鸡姐很喜欢……哇哇……”终于大哭出来。
      程卫谈完事情,听到下人来报,吓得脸色一白,立即吩咐管家老五去大帐房找义哥,让管家无论如何也要拖住义哥,不准他跑到下苑去,然后与来人匆匆赶往下苑。
      二毛子最先看到程卫,他双膝一跪,不停叩头道:“老爷,我错了,是我不好,今日送了饭忘了锁门……”
      程卫伸手打断他的话。
      下人们见程卫来了,肯定不敢再看热闹了,纷纷作鸟兽散。
      程卫看到人群散开,义哥蹲在地上,抱着瘫坐在地上的灵芝痛哭,心知晚了,他已经与灵芝相认了。
      灵芝的瞎眼里,焕发着欣喜的光彩:“老四莫哭,虽然你们几个不是我的同胞兄弟,但我们一起发过誓,大家永远都是一家人。我自愿卖身那天起,就知道,卖一次也是卖,卖一万次也是卖,只要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我就豁出这身皮肉了……”
      义哥哭得眼泪鼻涕直流,沙哑着嗓子:“二哥,为什么你一直在程府而不告诉我!?你早点告诉我,我还能照顾你……你现在,你现在这样子,我怎么办……”
      灵芝道:“不能告诉你,我的脏病治不好……不回狗尾巷……我要避开所有认识的人独自去死……我……我有点……不舒服……你让我躺一会儿……”
      义哥赶紧将灵芝放平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看到程卫。
      他冲程卫叫道:“二哥不舒服,能不能帮我传大夫!?”
      程卫:“已经派人去通传大夫了,马上就到。”
      义哥又回头看灵芝,大声道:“二哥,坚持一会儿,大夫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灵芝已不能再言语。
      在最后的时刻,成群的虱子突然纷纷爬离了他的身体,它们感觉到,这个人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吸不动了。
      灵芝的脸上,显出最后的微笑,他用越来越微弱的声音说:“只要不受饥寒……不被追逐……我们就不会散……永远也散不了……”
      他的手在破烂的衣裳上胡乱摸索一阵,便滑落下去,头也随着歪到肩膀上。
      义哥又哭了几声,说:“二哥,你受的罪,总算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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