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城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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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审讯室内，墨海睁开双眼。
“醒了？”
摇曳烛火下，墨海认出这名女子：“西格玛？”
“是我。”西格玛歪了歪头，连眼尾的弧勾都带着一丝嘲讽：“你还真是命大，背后那么长一刀，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已经……”
西格玛清点着腰包中的毒|药和暗器，没功夫搭理她。
墨海却猜到了：“西域和我义父联手了，你只是假死。”
西格玛意外的瞥了她一眼：“聪明。”
“我义父呢？”
“他把你们俩扔给我，就自己走了。他也真狠，对自己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西格玛啧啧称奇，当初君清裴用在她身上的药，如今翻了倍的用在君无乐身上，“他恐怕要睡过这五天了。”
墨海看向一边全无动静的君无乐，心神一震，连忙爬过去探他鼻息，感觉到微弱的呼吸后才稍稍定心，“那他现在人呢？”
“忙着退兵去了，皇宫被围，他拿着虎符和传国玉玺，想去城里暂时搭建的前线营地里调兵，再联合我父王在城外的军队。不过我觉得已经不太可能了，他背叛大朝投靠北蛮的消息都在城内传开了。没了先机，就没了话语权。”西格玛隔着烛火静静望了眼墨海，“而且我父王也不可能出兵的。”
墨海垂首，外面爆炸声和人们哭喊声接连不断，如今这情形，怎么看大朝都没有活路了，而西域军还在城外，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的公主身在城内。西格玛救下她，并守了他们二人两个时辰，算是仁至义尽了。“不管怎么说，多谢你的照看。”
西格玛再次有点意外，“这没什么，君清裴帮我西域退兵塞北，夺回漫沙，我照顾保护他儿子，算是还他人情了。”
“但你现在决定离开。”
西格玛耸肩道：“因为我讨厌他。你既然可以走动那就证明没大碍了，你自己照顾他吧，我走了。”
“等等。”
西格玛不耐烦的转身，“你还有什么事？”
墨海轻轻戳了戳君无乐的手心，见他全无醒来的迹象，稍稍安心。她望向西格玛，“我不知道义父和西域王到底签订了什么协议，但是我想，既然签了协议，你们能否遵守一下协议的内容，否则这个盟友，可真不怎么样。”
西格玛的火气瞬间上来了：“当初是他用我要挟我父王签订的狗屁协议，大朝都要完了，你们那御林军反水，把逃往避难所的城民围困当做人质，北蛮人的军队现在就在皇宫外，还有一支在皇宫内，逼着你们的官员做出割地迁都的决定，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不出一天，大朝就完了，你们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出手相助的？”西格玛翻了个白眼，转身推开门。
“倘若邑州城能撑过三天呢？我手里还有一个杀手锏没有使出来！”西格玛果然如她所想，顿足回首，墨海趁热打铁道，“你们难道就不想看看，大朝如今最尖端的军事力量吗？”
“你先说是什么。”
“你先答应我。”
西格玛讽刺笑道：“若是你手里的东西没有价值呢，我凭什么答应你？”
“那我就让你看到价值。”烛火下，那双眸子仿佛坠落星辰，熠熠生辉，“我别无所求，你只要在他睁眼前保护好他就行。”
西格玛打量墨海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疯子，有谁会用一国尖端军事研发成果，只为换取一个人的平安呢？
“成交。你手里的东西最好有价值。”
墨海真诚的望着她，生平头一遭说这个词语：“谢谢。”
她最后决绝的看了一眼君无乐，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孑然一身的离开。
邑州城的情况比墨海所预想的还要糟糕，尸横遍野，狼烟四起，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不过短短半天，昔日繁华如过往云烟，大街上除了四处巡逻的蛮子再无旁的活物，墨海连忙躲入暗处，等待巡逻的这支队伍离去，哪知她一冒头，却立即被发现了。
连弩毫不留情的射向墨海所在。墨海一个翻身险险躲过，在烧得焦黑的房屋下来回穿梭，途经一条小巷时，被人抓住手腕拽了进去，她瞬间抬腿，藏在鞋底的小刀噗的一声扎入对方皮肉。
“丫头，是我！”
低哑熟悉的嗓音令墨海的动作一怔，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对方，惊喜道：“顾将军！啊抱歉伤了你。”
“嘘。”顾长英连忙蒙住她的嘴，等着外面追寻的人远去，才放开她，“我没事。对了，你有没有看见小侯爷？我记得你们在一起的。”
墨海：“他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街上？”
顾长英：“我出来寻大帅的，他先前来营地，但是……”
墨海了然，“这消息是谁最先传出来的？”
“丞相方大人。”顾长英磨了磨牙，“我看投靠蛮子的分明就是他。”
看来顾长英也不知道君清裴和西域人做了交易，墨海压下没说，只问道：“那你知道义父去哪儿了吗？”
顾长英摇了摇头：“大帅手下的人有一部分悄悄从营地摸了出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
“顾将军，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要回到祭天台，取一样东西。”那是先前对君无乐说的“惊喜”。
顾长英闻言却是眉头一皱，“你疯了，祭天台在宫里，现在宫外到处是蛮子，宫内也不安全，达兰的儿子瀚力现在就驻守议事厅，非得让公主和朝臣下决定，林将军这会儿正头疼呢，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你贸贸然进宫不是送死又是什么？我不同意。”
“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去了。”
“丫头你——”顾长英拉住一脚迈出巷子的墨海，“外面都是巡逻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力所能及之事，护想护之人。”家国与她都无多大关系，此生，说了要罩着他，那么，就一定说到做到。“顾将军继续寻找我义父吧，若是三日后你我还活着，那时再聚吧。”
墨海之前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乱，外加巡逻的人发现了其他躲在街上的大朝军，巡逻的蛮子几乎集中到了五九街，墨海走小巷，这一路倒是有惊无险，在靠近东街的时候，纵身一跃翻过院墙，落地，熟悉感扑面。
这里是闻书学堂。
当初也是被人追着翻了墙，如今情景重现，已物是人非。
闻书学堂被蛮子一把火烧光，土地上徒留焦黑，连池塘里的水都浑浊不堪，倒映着如今邑州城的惨状。奇怪的是，明明闻书学堂这么惨了，旁边的清风楼倒还屹立不倒，一点灰尘都没有，战火丝毫没有波及到此处。墨海正走神，肩膀突然被人一拍，紧接着，她发现自己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墨海心神一凛，此人是个高手。
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拖着她来到清风楼内，穴道这才被解开。
转身，清风楼楼主东方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仿佛知道墨海此时对他的警惕，东方说道：“我不是童烈，你大可放心。”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东方从背后拿出一个似鸟飞鸟的东西，头尾尖中间扁，两翼厚实，屁股后面还有三叶螺旋，“你是想去拿回它吧。”
墨海仍旧警惕，东方却把那东西随手扔到墨海怀里，道：“别这么紧张，知世阁不是你的敌人，相反，目前来说，我是你们的朋友。”
“知世阁？”这是墨海头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知天下万物，网罗世上各个角落的信息，这就是知世阁。”东方一撩长发，气定神闲道，“如今阁内叛徒正在邑州城内，蛮子军中。天涯子通知我，让我助大朝一臂之力，现在你能放心了吗？”
墨海稍稍定神，“你想我做什么？”
“唔，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东方眼中闪过一抹精明的光，“我找不到那个叛徒在哪儿，如果你能用你这玩意儿逼他现身就好了。”
墨海看着手里的飞机，默默无言：“……如果他还是不现身呢？”
“那我就只好抛弃你了。”
墨海：“……”
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了！
半个时辰后，围困宫门的达兰忽然看见两个从未见过的东西缓缓升空，似鸟非鸟，屁股后面的三叶螺旋桨此时正飞速旋转。
“那是什么？鸟吗？”
“哪种鸟是靠屁股来飞的啊？”
众说纷纭，达兰心腹却忽然指着那鸟道：“那大鸟背上驮着东西，不好，是大朝的雷！”
正说着，那大鸟已飞至蛮人营地上空，腹部机关向两边打开，背上驮着的东西垂直降落，落地则爆！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震动了宫内宫外的人，议事厅里喧哗不已，长盛本想趁乱带着百官出逃，可是瀚力却死死堵在门口，两人对峙，僵持不下。
宫门外，烟尘尽散，被炸了个措手不及的蛮子出现伤亡，达兰及时躲避，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脸上和头发上沾染了灰尘，“给我去查，到底是……”
“达兰勇士，那边，又、又又来了。”说话之人声音都带着颤，“一个、两个、三……十八个！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十八只“大鸟”背后驮的不仅仅是轻压式，还有一种奇特的玩意儿，在下坠途中，与大气摩擦产生火光，点燃自身后之后犹如从天而降的巨大烟火，碰的一声砸到人身上，物体内部会忽然爆发出数千银针，犹如暴雨梨花，嗖嗖嗖连续刺穿蛮人强劲的体表皮肤。
清风楼内，东方看着脚下如鼠窜的蛮子，啧啧称奇，“这玩意儿又是什么？”
“你说飞机，还是坠火针？”
“那玩意儿叫坠火针？”
墨海点点头，往发射装置里装入银针：“目前技术还不发达，只能在里面装入针，等到飞机再做大一点，能运载更多更重的东西，就可以往坠火针里面装子母雷，威力更大，这种针对蛮人可能没什么用……”
“谁说没用的，”东方一闪身离开片刻，再次出现在墨海眼前时拿出了一个瓷瓶，“这里面是腐骨疽，你涂在针上试试。”
墨海目瞪口呆：“这么大一瓶，你们知世阁真的只是搜集情报的吗？”
东方不可置否：“还干杀人放火的勾当，怎么，你想来？”
“算了，我待在我的钟灵阁就好了，”墨海说着，缓缓垂下眼眸，“要是小南瓜甜梨儿他们在就好了，我做这个实在太慢了。”半个时辰才装了二十个，效率太低。
“确实很慢。”东方说着，完全没有一点动手帮忙的意思。
第一波攻击后，达兰派人四散开来，搜寻敌人的踪迹。东方带着墨海下了地道，在地道里继续做着装置，东方把钟灵阁放在祭天台下面的飞机全部打包带来了，一共一百四十架，已经投了二十架，剩下的一百二十架，要物尽其用。
说是飞机，其实还差得远，只能算是竹蜻蜓的改造版，空有其形，这也算是缺点之中的优点了，墨海能够把多余的东西拆下来组装成小型飞行机械。
蛮人终于是搜完了其他地方，向清风楼逼近，地道内的墨海听见上方蛮子跳脚的喊话，哭笑不得：“谁要上去跟你打陆战啊，我从空中一炮轰死你。”
入了夜，本来胜券在握的达兰忽然眼皮直跳，他不明白算计好了的环节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以至于这一下午都被人牵着鼻子走，但他不想这么快去叨扰白先生，这也会让自己瞧不起自己。最后，达兰吩咐手下守好夜，谨防敌人偷袭。
蛮子一夜没合眼，可是直到天明，都没人来偷袭，达兰心中忽然冒出个想法：如果昨天那次空中轰炸只是昙花一现呢？他们畏首畏尾，像话吗？
正在他犹豫之际，君清裴却是鬼魅一般带着一队人马从侧翼冲了过来，精神萎靡的蛮子的包围防线被冲破一道口子，顾长英便带着人从这道口子鱼贯进入皇宫，试图营救朝廷官员。
达兰回过神来，正要派人去捉拿，微亮天光下，数只“大鸟”振翅翱翔，达兰瞳孔猛缩，带点冰蓝之色的虹膜中映出一道垂直下落的火线。
“碰——”
爆炸声和硝烟为君清裴一行人做了绝妙掩护。
双方这次的配合没有交流、没有商量，却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墨海投放的“轰炸机”组有效阻挡了蛮子的步伐，使得君清裴等人顺利进入皇宫。
数个时辰后，君清裴带着长盛等人从宫中逃脱，半路遇上拦截的御林军，瀚力也带人上前，与御林军形成夹击。
这时，西面天空忽然出现一道黄色信号弹，西大营的吴穹总算突破蛮人的拦截，率领着一帮少爷兵，雄赳赳气昂昂的闯入邑州城，直逼皇宫。消息传到林杨手上时，他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带着军队向皇宫包围。
瀚力闻风而动，双方就这样交上手，混乱中，方士清连滚带爬离开的背影，一时也无人发现。
这场乱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双方焦灼，墨海的群攻武器不敢投放，最后大朝以微弱的优势，压了北蛮一头，北蛮军队退出邑州城，皇宫暂时安全，城内将士全部退守皇宫，城墙上下皆是巡逻的士兵。
墨海吊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因为东方说，在邑州城地底下，还藏着一支尖锐的兵马，那本是七年前，西域盗取传国玉玺后，本该出动的丞相方士清的私兵，此刻他们正在地底，已经睁开了杀戮的双眼。
但东方同时也说，这支兵马出现的话，也就意味着他要捉的叛徒即将现身，只要叛徒现身，东方定会立马出手将之捉拿，但这也就意味着，墨海身边没人再护着她，必须动身回到顾长英他们所在的营地，可是东方此时并不会放她回去。
交易还没完成，墨海不想失信于人，只得硬着头皮再用为数不多的材料做些自保的东西。
邑州城危机第三日，清晨，曙光乍破。
君清裴迎着第一缕风微微笑着：“长英，你怎么不问问我，皇上去哪儿了。”
顾长英与墨海分别后没多久便找到了君清裴，君清裴身边还围着一群手执长|枪的人，史明渊却不见踪影。当时情况紧急，他没有时间多问，只是默默随着君清裴一次次出生入死，集结外出寻找君清裴的弟兄，何庆林和杨志也都在。此刻清净下来，顾长英反而不知怎么开口。
君清裴一边走一边说，似乎在朝顾长英述说，又似乎只是一些自言自语：“你不问也好，毕竟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长英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望着满目疮痍山河，我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保护它，我……”
“大帅，”顾长英打断他，“长英会一直在的。”
“哪怕下一刻就要赴死呢？”微风掠起君清裴的玄甲，勾勒出一抹冷凝却温柔的弧。
顾长英回望君清裴，眸光坚定，“末将甘愿一生追随大帅，鞍前马后，征战四方！若是大帅要攻打阎罗殿，恳请封末将为先锋！”
远方天空涌起层叠云朵，一轮金日华光万丈，光芒照在云朵上仿佛涌动的金鳞，金鳞下方，一群身披盔甲的黑梭梭的士兵悄无声息的出现，隐没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直至抵达宫门。
这些黑铁疙瘩抬起头，忽然听见城墙之上飘来一连串豪爽的笑声，紧接着便是豪气冲天的一句：
“阴曹地府，那便去闯一遭吧！”
宫外再次燃起熊熊战火，这一次，却没人能扑灭。
渊德二十一年，春，大朝国都邑州，城破。
——第一部【完】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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