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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谭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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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三,本名宋清,乃是君清裴旗下别动部队统领。
墨海被赶到别动部队的第二天就明白了这支部队是干啥的。
她特别喜欢的小火罐就是宋清搞出来的,其中硫磺、雄黄和硝石的比例极为特殊,通过调整其中之一的量控制爆炸威力。严格说来,并非所有小火罐都能炸毁一座潜龙殿,其威力按大小又分普通版、袖珍版和增幅版,普通版即为一个小火罐炸一座殿,袖珍版则将爆炸程度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比普通版内一个小火|药包威力还要小。而增幅版,墨海还没见过,据说还在研发。
这支别动部队说白了就是技师部队,负责研究军火和其他奇巧军械的一群怪人。
加入这支部队的第十天,墨海总算从宋清的差遣中脱身,能够好好观摩这支部队的运作。
宋清及其手下最近正在往“一个小火罐能炸毁半座江南城”的方向研发,墨海猜测,这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增幅版。
要墨海说啊,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硫碳硝的比例可不是那么好做到平衡的,哪一种量多了,都容易哑火,能做到小火罐这种浓缩弹药的程度已是相当不易,再做下去就有点白日做梦了。于是她给宋清提出建议:“往别的方向搞比较好。”
自然,遭到了宋清的呵斥:“什么都不懂就老老实实给我去拿硫磺和硝石!”
宋清其人,身材缩水,削肩驼背,模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起码大二十岁,平时都在左眼上架块用铁丝勾边的透明物块,墨海十分怀疑那玻璃片是宋清用来遮丑的,但事实上,这是宋清用来当放大镜的。
宋清还觉得自己这破烂玩意儿是个宝,若是有人要碰,劈头给人甩一句“这是特殊矿物做的,全天下就那么一片”,殊不知在墨海的世界这种镜片非常常见。
为技术落后的古代人点蜡。
宋清不仅长得古怪,脾气也古怪,有次墨海给他带来的硝石多了一克,都被逮着训了半天,结果还不是用了。
若真是研发事业上的跑腿,那墨海也认了,可端茶递水洗碗擦地这种活计她就不干了。
要不是在这之前她和何庆林根本不认识,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特意把她赶到这支部队来刁难她的。
整个十二月就在跑腿中往复循环,墨海都没来得及感受冷,这一年便翻了篇。
“死丫头!死丫头!让你端个水你他娘的跑哪儿去了!?”
哦,嘴还脏。
墨海朝屋内呸了一声:“端尼玛的水,老子不干了!”
说着把水盆往刚出屋子的宋清身上一泼,再把盆扣到宋清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让你使唤老子,我——呸!”
说罢,大摇大摆的出了院门。
墨海一直在城里,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此时走在大街上基本见不着几个人,老百姓们在一个多月前就逃往奉旸避难,没走的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屋门关得死死的。整座安平城除了衙门和地方军留了些许人手,以及谭凛与莫子贤大军,竟也担得起“空城”二字。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安平坚持等到了援军的到来。
毫无目的的一通闲逛,墨海不知不觉间来到西边城门处。
城门紧闭,用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东西堵住,墨海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发现城门上已有裂缝,显然遭受过巨大冲击,若是再来四五次,这门,恐怕也保不住了。城墙上,守城士兵皆严防以待,投石机、火铳、小火罐,一应俱全。
古代战争本来原始而单一,在宋清研发了火铳、大炮和小火罐之后,大朝国才进入火器与冷兵器并用时代。大朝人生来身量就比北蛮人矮小,亦没有草原牧民的御兽之能,更没有西域制毒之手段,若非二十年前一个君清裴横扫乱世——
天涯子、向福来、宋清、顾长英……半年下来,墨海逐渐明白过来,在君清裴少年将军名号的背后,或许有难以数计的能人异士支撑着他。
天下钱庄可以说掌握了民间资金流动,富可敌国的名号真不是吹出来的,而这些商人背后若是没点朝廷的势力,要想站稳脚跟并不容易,指不定哪天就被上面的人看中了家产,随意安个罪名抢了去。
除了钱,还要有技术支撑,而一个有智慧的技师,能够让军事力量瞬间提升好几个档次。
如果各行各业的这类人士都汇聚在君清裴旗下,在如此庞大的力量之下,他又怎能不胜利?
可话又说回来,出了一个君清裴,到底是大朝之幸,还是大朝之不幸呢?
算了,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反正跟她又没啥关系,活不活得到那个时候都不知道。
墨海挠了挠头,脚步一迈便撞到了人。
“……丫头,你都不看路的吗?”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墨海微微一怔,下意识反驳:“想事儿呢,没那个精力看路。”
顾长英:“……”服气。
“话说你咋个进城了,外面的西域人退兵啦?”
顾长英闻言叹了口气,“算了,你跟我来,我边走边说。”
原来,西域大军在君清裴抵达那日竟直接后退百里,像是提前料到了一般,不愿与之硬碰。
这一退,原本想要来个下马威的君清裴登时警惕,按兵不动。
之后的一个月,城外两军争执颇多,却都没有实打实的来过一场硬仗,西域大军更是将“无赖打仗”发挥到极致,每次撩一下就跑。
数万大军压境一起冲过来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一被打就跑,还跑得比兔子都快。
君清裴大军这边早就有人按捺不住,一股子憋屈劲儿,偏偏还被君清裴生拉硬拽着不准发泄。
墨海“哦”了一声:“所以你就是那个按捺不住的,于是跑回来散散心?”
“不是,”顾长英冷静的驳回墨海,“昨日,大帅请来天涯子先生为谭将军诊治,我是受大帅吩咐,前来探望谭将军的。”
“谭将军?”
顾长英:“西南都护谭凛,负责守卫二十六部与我国边界。”
听他一说,墨海这才想了起来。因着西南大营与前线较近,史明渊命谭凛前去御敌。“我听闻,他中了毒?”
“谭将军被西域人使毒腐蚀了手臂,还在养伤,大帅让我前去探望,顺便再传达一下讯息……”
话还没说完,墨海便兴致高昂且牛头不对驴嘴的来了一句:“正好我有时间,大发慈悲陪你一起去好了。”
顾长英:“不了,我一个人能应付。”
“那你刚刚让我跟你走?只负责拐不负责卖?你让我何去何从!”
顾长英:“你是不是在老三那儿受什么刺激了?他虽然人脾气坏了点,但是一心为我大朝军事力量而拼搏,别因为一点挫折就……”
墨海面无表情的打断他:“我猜,我们到了。”
“什么?”
墨海一指前方来人,道:“有人出来接你了。”
最后,墨海还是跟着顾长英来到了谭凛房间。
床边,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扶着床上的谭凛艰难的翻了个身。在翻身过程中牵扯到伤口,疼得谭凛抽了一个冷气,随后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墨海歪了歪头,便能看见谭凛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豆大的汗珠。
反而是那老人的背影莫名熟悉。
不等人发问,那老人便转过头来,轻轻瞥了眼门口的顾长英和墨海,道:“来了啊。”
“先生,大帅命我前来探望谭将军,不知谭将军的伤几时能好。”
墨海看见那熟悉的面容倒是愣了片刻。天涯子理了理袖袍,收好银针,淡淡道:“此乃西域腐骨疽,汇合了西域无数种毒物炼制而成,触之则腐蚀血肉,在骨头上留下黑色的斑块,若是不及时截断,斑块会蔓延至全身的骨头,到时候,从内里开始腐烂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着,天涯子回望床上气息喘喘的谭凛,叹了口气:“手臂截得太晚,腐骨疽已经探入内里,再削肉断骨就达不到效果了,但还好,有得救。”
怎么个救法天涯子却是不愿多说,“日后用药我一会儿开给你,我会在此地再逗留十日,在此期间,会随时随地关注着谭将军。”
谭凛虚虚一笑:“多谢先生。”
天涯子道:“免了,这个人情还完了我就跟君大帅没什么人情债咯。好了你们聊吧,但是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要接手我的患者进行下一步诊治。”
天涯子离开后,谭凛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顾长英连忙将人扶起靠在床头,“谭将军躺着便是。”
“不可,疾病不削傲骨,这么点儿小事……”
他虽这么说,可满头汗水和发白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
墨海瞅着谭凛缠满绷带的上半身,左肩下本该有只强劲有力的臂膀,此时空空如也。
谭凛坐稳后,冲顾长英笑了笑,问:“顾将军此次前来,可是前线战事吃紧?”
“倒也不是……”顾长英侧首,墨海明了,立马离开房间,顺便贴心的带上了门。
墨海离开后,顾长英正色道:“谭将军,大帅让我带讯息前来,说是请将军在伤好之后立即带兵回返原平战线,警戒或许将要伺机而动的二十六部。”
“他还担心这个?”两国交战,他国趁机捡漏子也不是什么多罕见的事儿,相反,这种事情数见不鲜。每每逢两国交战,总是会有其他人来充当搅屎棍,强盗一般看上了什么卷了就跑。
战争的本质是利益,而不是和平。就说君清裴,虽然不屑于这种行为,却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奉命前往边界,为大朝的利益而撕裂他国疆土。
正是因为这种事情太常见了,谭凛不太把君清裴的担忧放在心上,“若是如此,君大帅大可不必这么忧虑,二十六部多少年都没有与我大朝起冲突了,草原子民崇尚自由和平,我看得出来,他们的部落之王并无生战的意图。”
“将军可有想过,为什么安平久攻不下,这与西域之前的攻城速度不相符,如今没被拖在安平的唯有镇守北方的刘老将军,大帅对此有种危机感。”顾长英将君清裴说与他的话一股脑倾倒,“而且半年前西域用和亲麻痹我们耳目,暗中窃取玉玺,其中便有二十六部的人。”
“什么?”谭凛惊诧道,“可有盘问出此人是如何进入大朝的吗?是行脚商还是偷渡进来的?”上头没有诏令,谭凛便也不知自己管辖内是否有人偷渡。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没等审问,那人就已经服毒自尽了。”
谭凛沉了脸色,“那恐怕多半是偷渡。”
“大帅想请将军严查军中,人员出入记录等等,倘若因为一人而对长久以来爱好和平的邻国心怀疑虑,那确实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可倘若不是呢?”
若是二十六部当真狼子野心,谭凛支援莫子贤抵御西域离开原平,则是他们最好的突入点。顾长英还要开口,谭凛却示意他不用再说,“顾将军,我明白大帅的意思了,但咱们当兵的打仗吃饷,也不过朝廷一句话,四方征战,出生入死,只要朝廷发话,我便立即返回原平。”
顾长英不到半个时辰便从谭凛房里退了出来,出门就看见天涯子拉着墨海问东问西。
“小姑娘,上次伤好了之后真的没有其他病症了吗?比如头疼啊,出现幻觉啊,走路撞树什么的……”
“走路撞树那是眼神儿不好吧,”墨海翻了个白眼,“我挺好的,真挺好的,谢谢先生关心,但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看小白鼠的目光看着我?你要想研究,研究顾将军去呗——喏,人出来了。”
天涯子望着走过来的顾长英,遗憾的振袖,小声道:“顾将军不如小姑娘你有研究价值啊,年轻又有活力,哎,不愿意就不愿意吧,罢了。”
墨海暗暗咋舌:亲娘啊,古代怎么也有这种科研变态。
顾长英并未听见天涯子的悄声细语,离开前嘱托他道:“还请先生在这十日内能彻底治好谭将军,这也是大帅和谭将军的意思。”
天涯子轻轻“啊”了一声:“我明白,但我也只能量力而行。”
“如此,有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