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赋》祺然归人

4、第四章：赤红染起往昔事（二）

　　往追对我郑重说道：“往后有我护着你。”
　　我没有当真。
　　父皇当初也是对着母后如此保证的，在母后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握住母亲的双手，声泪俱下地说要护我一生。
　　诺言当真是一文不值啊。
　　我总感觉父皇实在放任那些恶毒的女人谋害我。
　　我一笑了之。
　　顾往追见我并不信他，对着我说道：“我说的若是不当真，便让我一生受尽折磨，终身不得所爱。”
　　我有些诧异，终于开口大笑。
　　我握住往追的手，将他拉到父皇面前。
　　我对着他说：“诺言是要有人见证的。”
　　我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一国长公主，将来必要和亲的，很少可以觅得良婿，更何况嫁给他。
　　他郑重的对着父皇说道：“陛下，臣顾往追请求陛下将公主许配给我。”
　　那年他十三岁，我十一岁。
　　我望向他的凤眸，真好看。
　　谪仙般的人物。
　　他喜欢白衣服，而我，总是一身鲜红。
　　父皇有些惊奇，顾往追继续说道：“臣虽是将来入朝为官，做文臣，但是必要护昭公主一世安稳。”
　　父皇望向我手足无措的样子，对着顾往追说道：“乳臭未干，你如何敢妄想一朝公主？”
　　“臣没有什么是不敢的。”
　　我自始至终未料到顾往追会这样做。
　　父皇没有允了他，他也没有什么机会再提出请求了。
　　因为有人向父皇说了是我害死了宸贵妃。
　　父皇从此很少踏足昭阳殿。
　　父皇将我看作母后的替身，在他心里，如同仙子一般的母后，又怎会如此心狠手辣荼毒嫔妃。
　　父皇没有处置我，毕竟家仇不可外扬。
　　甘露殿又有了新的主人，代贵妃。
　　一个很年轻的女子，据说父亲只是县令，她的容貌使她一跃上了枝头。
　　代，而幸免协济，免为他邑代庖，其伊谁之赐？
　　意思很明了了，我不必再去甘露殿看代贵妃也知晓她是何模样了。
　　不过是替代品罢了。
　　我很少见皇兄了，好似是找了一个师傅，去习武功，我也很想，只是我见不到父皇。
　　据说皇兄为顾往追求了一同前去，只是顾往追却没有去，对着皇兄说。
　　“总要有人护着昭儿的，我答应过的，身为君子，怎能食言？”
　　皇兄悻悻地独自前往了。
　　我索性将婢女们都赶出内院，关上了内院的大门，日日与往追嬉笑玩闹，恣意快活。
　　院中无风，院外柳丝垂。我在晚上安静昼寝之际，起风，庭院柳条摇摆。微风吹，汗味透香气，薄衫生凉意。凉衫子散出清淡的汗香气。
　　我时常登上高阁，凭栏远眺，天高地迥，夕阳冉冉的余晖透过窗棂。越鸟的窝巢已被晒干，体态轻盈，我曾想过做一只鸟，只是终究不过是梦罢了。
　　白日里，往追便与我一同玩笑。
　　云收雨过波添，楼高水冷瓜甜，绿树阴垂画檐。纱厨藤簟，玉人罗扇轻缣。
　　他说他特别喜欢看我笑，我便经常笑。
　　他说他喜欢看我跳舞，我便学了好些舞，和着他的萧声舞蹈。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
　　很快，那时他十五岁，我十三岁。
　　姑姑远行齐国，便是来看我的，她带来了整整一箱珍贵首饰玩意。
　　我独独挑出来最好看、最精致的长笛在往追生辰上赠予了他。
　　他很欢喜，我知道，他对我说：“昭儿送的，什么我都喜欢。”
　　他每时每刻都将那萧随身携带着，十分宝贝。
　　我很欢喜，有人爱我了。
　　往追越来越俊美了，颇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范。
　　我们一同读书的上书房内，我总注意到有一个女子总是缠着往追。
　　那日，我和往追下学一同回去，发现书房后院竟也有秋千，我忙坐上去，往追慢慢推我。
　　“再高点。”我边笑边说道。
　　“好。”往追回答我道。
　　那个女子好似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前来寻找我们，我看见她，伸出双脚，脚一蹬，停了下来。
　　“往追哥哥，今日是我生辰，去我府中罢。”她对着往追说道。
　　“兰瑞，你先去罢，我要陪公主。”顾往追对着沈兰瑞淡淡说道。
　　往追看向我，我很高兴，他的眼里全是我。
　　我望向沈兰瑞，她又上演了我在宫中见怪不怪的戏码。
　　她很快就哭得梨花带雨，我最烦这种惺惺作态的假把式。
　　“见了本公主，沈小姐竟不知行礼？”我高声喝住沈兰瑞。
　　沈兰瑞对着我行了一个大礼。
　　官宦之女而已，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我知道，往追最喜欢的便是我这不做作的性子。
　　我没有叫她起身。
　　不过片刻，天空中便黑云压城，阴沉的不像话，渐渐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到秋千旁的梨花树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笑着看向顾往追，又说道：“我们回去罢。”
　　我命沈兰瑞起身。
　　顾往追递给了她一把伞，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欣喜。
　　只是雨越下越大，我实在无意与她计较。
　　往追脱下外衣，披在我的身上，拉住我的手，我们一路跑回宫中，他亲自送我入了昭阳殿，才回顾府。
　　我有些淋湿了，我命女婢仔仔细细清洗往追的外衣。
　　明日又是休憩，不必去学，等往追来找我时，我便将衣服还给他。
　　只是足足等了一整日，也没有见到往追，我疑心他是否染了风寒了。
　　我终是坐不住，正准备走出宫门之时，听到下人来禀报沈兰瑞求见我。
　　我虽然有些疑虑，却还是让她进来。
　　“臣女参加公主殿下，公主万安。”沈兰瑞向我行了一个大礼。
　　我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她拿着那日那把伞，对我耀武扬威地说道：“殿下，过几日，我便要与往追订婚了。”
　　我强忍住心中的不敢置信与难过。
　　果然还是骗我的吗？
　　男人的诺言都当真，我也是很天真了。
　　虽是如此想，我还是移步走到沈兰瑞身边，她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依然高高扬起头。
　　我抢过她手中的纸伞。
　　使出最大的劲，将伞撕了个粉碎，转眼之间，一把伞只剩伞骨了。
　　我将它向空中一扬，纸屑落到了沈兰瑞的发髻上、肩膀之上。
　　如我院中零落的桃花一般，纸屑散入空中，满天飞扬，很美。
　　我大笑出声，笑得很妖艳。
　　“你做梦！”我不屑地看向沈兰瑞，她显得十分恼怒。
　　“区区一个沈家女儿，也敢和本公主作对！”我继续开口道。
　　对我来说她与我宫中的婢女没有什么不同。
　　父皇早已经没有时间理睬我，我想做什么，没有人拦的住。
　　沈兰瑞似乎被我凌厉的眼神和诡异的笑容骇住了，怔怔的不知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