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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秘密 ...

  •   不似开在市井的三教九流之地,这酒馆布置得尚有几分雅致,还备有几间可住宿的厢房,解了唐靖这几天无家可归的忧虑。他找了窗边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景致比起他上回离家时变了些,以前他熟知的几家店换了门面,这风雨镇的名字倒真让这地方成了满城风雨的地方。
      酒馆主人带着茶点走近,回过神的唐靖接了茶杯呷了口茶,抬头看了掌柜的一眼,差点把水喷出来。那掌柜是名颇为清丽的女子,只是……乍看之下,像极了那书院里贸然出手的教书先生。唐靖一下便从位子上弹了起来,下意识做了防备的动作:“你怎么阴魂不散!大男人穿什么女装?”
      酒馆主人亦被唐靖的动作惊到,听了他的话方明白过来:“这位侠士可是见过我哥哥?”
      入耳是亲和的女声,让唐靖愣了一下,再细细看那酒馆主人,虽是五官相似,弯月般的眉毛和素雅的淡妆之下和书院之人尚有几分差别:“那你是……”
      “小女子沈怀瑛,侠士方才可是遇见一位教书先生,那是愚兄沈怀珀。若是兄长有什么冒犯侠士的地方,不如怀瑛今日免了侠士这顿酒钱,当是赔罪。”沈怀瑛满面笑容看着唐靖,虽是年轻却也有了当掌柜的度量,客客气气的话儿将唐靖心中的不快冲去了大半。
      见她招呼小二上了好酒好菜,唐靖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沈掌柜的客气了,在下只是不明为何在书院外救了令兄的学生后,令兄会出手伤人?”
      “那兄长可说了什么?”
      “他说……”唐靖皱眉回忆了一下,“说我损了他的花草……”
      沈怀瑛的眉头在听见花草二字时皱了一下,随即颔首看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唐靖微微摇了摇头,指着墙角处的花盆里尚挂着水滴的花问道:“可是这样的花草?”
      唐靖顺着沈怀瑛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和书院中一样的花卉,便点了点头:“对,这里面有何渊源么?”
      “侠士可知去年开春时万花谷的晴昼海为救百姓而被毁?我和哥哥离谷之前,国王照顾我们的索师姐赠了些原来花海中珍贵的种子留念,后来……”沈怀瑛别过头望向远方长叹了一口气,“后来师姐随着张巡大人一起去了雎阳……再也没回来……所以那些花草对于我和哥哥来说,是分外珍贵的东西。自从雎阳沦陷,同门殉城,哥哥的脾气便越发差了,还望……侠士海涵。”
      唐靖知道缘由刷的一声站了起来,再回忆沈怀珀当时的眼神方明白过来,想及他诵诗时的神情,更是觉得挺对不住沈怀珀,连忙说道:“我去向他道歉。”
      “侠士不用如此,不知者无罪,若哥哥真有计较的意思,你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沈怀瑛微笑着拦住了唐靖,她也未料到这陌生人会这样在意这事,便多问了几句,“敢问这位侠士名号,回头我和哥哥说明事情就好了。”
      “在下唐靖,本为风雨镇人,少时去唐家堡学习武艺,最近行当里生意不好做,便回家乡看看,也不知物是人非。”
      “战火蔓延四方,哪里还有安宁?”沈怀瑛又叹了口气,又细细端详了唐靖片刻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唐大侠是来吃饭的,这些小菜是怀瑛自己做的,大侠尝尝合不合胃口,我便不打扰了。”
      语毕沈怀瑛便起身回了自己原来的坐处,唐靖夹起一筷碟中的小菜,着实是他这几日行走间吃到的最好的,不免又看了一眼坐着的沈怀瑛,想着这姑娘人长得漂亮又做得一手好菜,也不知定亲了没有。不过有那样喜怒无常的哥哥,大概他们沈家的大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唐靖正想着,酒馆门口的板凳便被人一脚踹倒了,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在书院门口摔下马的狼牙头领,却不见他带着当时的手下,看来是一人独吞了沈怀珀给的钱来大吃大喝了。未免再生事端,唐靖低下了头只当不认识他静静吃着桌上的佳肴。
      那狼牙首领将碎银随意掷在桌上,喊了声:“好酒好菜都给爷上来!”
      眼见那凶神恶煞的人坐下,沈怀瑛给小二使了个眼色,亲自拿了酒菜笑着迎了上去:“这位可是新到任的大人?以往可没见过,能来我这也让小馆子蓬荜生辉,我这便让后厨做最好的,您稍等。”
      “这位小娘子既是觉得我来你家店里给你长面子,为何不坐下来陪本大爷喝两杯?”狼牙首领从上到下打量了沈怀瑛一番,伸手便拉住了她的手,眼里露出了淫邪之色。
      盯着那被拉住的手,沈怀瑛未露出嫌恶的神色,只依旧赔笑:“能得大人青眼是小女子的福分,只是这大庭广众怕是有损大人威名。”
      “小娘子你既是这么说,那就今日黄昏在镇外河边相见可好?你们中原不是有诗说什么所谓美人,在水边什么的?”
      那狼牙的手攥得更紧了,沈怀瑛终是皱着眉迟疑了:“这……”
      “若是违逆了本大爷的意思,你这小酒馆只怕也开不长了。”
      “小女子答应便是……”沈怀瑛红着脸抽回了手也不敢反驳,只慌忙转身道,“大人别饿着,得先吃饱了回头才有力气……”
      “对对对……才有力气和你风流。”狼牙首领的笑声传到唐靖耳朵里分外刺耳,余光瞥见沈怀瑛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后厨端菜,不免为这姑娘担心。他握紧了拳头正欲起身教训那调戏人的狼牙首领,却被正好走出的沈怀瑛一个眼神止住。
      这兄妹俩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一个个都在狼牙军面前这般畏畏缩缩。唐靖满脑疑问听着沈怀瑛和那狼牙首领周旋,好说歹说终于把那吃饱喝足的活阎罗给送走了,柔弱的背影里满是疲惫。
      听着那狼牙首领走远的动静,唐靖担忧地走向沈怀瑛:“沈姑娘……你这……”
      话未说完,只觉耳边风声乍起,唐靖即刻一个瑶台枕鹤躲了过去,混元气劲自他身侧擦过震碎了墙上挂着的壁画。沈怀珀手执玉笔站在酒馆门口,几乎是厉声喝道:“怎么又是你这人!谁允许你和我家妹子靠这么近?”
      见沈怀珀气势汹汹的样子,莫名遭袭的唐靖也有了怒气,再看沈怀瑛眉眼间的委屈,几乎不假思索地反问道:“方才那狼牙贼子离她更近的时候你在哪?只会在平民百姓面前横算什么,怎么不去打狼牙军啊?”
      “你说什么?”沈怀珀瞪大眼睛望向妹妹,紧攥的手指似是要把手中武器折断,与自家妹子对视许久后方慢慢平静下来。
      他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唐靖身后的饭桌,冷冷下了逐客令:“那沈某谢过这位侠士的关心,此事我自会处理,已到了舍妹店里午市打烊的时候,还请阁下移驾。”
      分明十分好听的声音在此时变得分外刺耳,唐靖感觉胸中憋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看站在沈怀珀身后的沈怀瑛,哼了一声走出酒馆。再回头看一眼依旧站在那冷眼相对的沈怀珀,他认定了这教书先生不可理喻,以后见着一定要绕道走。也不知那被狼牙首领缠上的沈怀瑛要如何脱身,不过既然人家哥哥说了自会处理,他这外人也不便再插手。
      唐靖家中的屋子在他上次回来时便卖给了他人,本想着自己浪迹江湖居无定所,有蜀中一间小舍就够了,这屋子留在这也是积灰,便卖了给自己换了个趁手的千机匣,以后赚够了钱再在蜀地买个喜欢的大院子也不错。不想而今天下大乱,自己原来那间屋子竟是毁在了年前的大火里。他在以前老街坊家里坐了一下午,听着那垂垂老矣的夫妻两个讲述这几年风雨镇的变化。
      讲到那迁来大半年的沈氏兄妹,两位老人都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说难得见到这么好的人儿,虽然都不通武艺,却让这风雨之中的小镇里多了份安宁。沈怀瑛人漂亮心眼也好,精通医理,做得一手好药膳,逢年过节便给他们这些老人送些对症下药的美食,不少老人都将她当亲女儿看。沈怀珀虽然话不多,也自己筹钱办了个小私塾,教镇上孩子读书识字,得了空还帮老人们代写家书,也是个温文尔雅讨人喜欢的孩子。
      温……温……文尔雅……讨……讨人喜欢……唐靖噎了茶点,确认自己没听错后,脑中浮现出沈怀珀挽起袖子就上来打架的样子。除了那张脸好看些,声音好听些,唐靖实在找不出沈怀珀能让自己看顺眼的地方。要是他那样都能讨人喜欢,那喜欢自己的姑娘该可以绕洛阳三圈了吧……
      家长里短说久了,终于让唐靖有了些回乡的感觉。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唐靖回过神来记起沈怀瑛和狼牙首领之约,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酒馆看看。方行至酒馆的巷口,正见沈怀瑛已走到了另一边,他便隐了身形跟上了那背影。
      沈怀瑛走得并不快,夕阳洒在她身上多了份凄艳的感觉,路过沈怀珀的书斋时,她停了一下,透过窗口看了一眼里面的人又踏上了行程。躲在远处的唐靖看不清她的表情,跟上她的步子后也向窗里看去,只见沈怀珀正背对着窗户淡然地誊抄书文,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这般置身事外的状态与他酒馆里所言南辕北辙,更令唐靖觉得他是个怕事的懦夫。若沈怀瑛是自己的妹妹,他早就二话不说了结了那狗贼的性命。
      检查过千机匣内的弩箭数量,唐靖继续小心翼翼跟着沈怀瑛的步子。走到了镇外的河边,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刻,小河的林边并无旁人,狼牙首领忽然便从树后跃了出来,揽住了沈怀瑛便按在树上。
      “小娘子真守信,这新妆容真是勾人心魄啊……”令人恶心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暗处的唐靖已悄然抬起了千机匣对准那面目可憎的人。
      令唐靖目瞪口呆的一幕在此时出现。狼牙军松了抱着沈怀瑛的手直直向后仰去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然后一眨眼便被一根冰锥捅破了胸膛。狼牙首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开的嘴却因穴道被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待那狼牙首领不动了,沈怀瑛俯下身将他拖到河边踢了下去。冰锥入水化了踪迹看不出是何物所伤,难道,这就是那公告所写的水鬼?唐靖目睹一切顿时反应过来这事儿水深,正欲不动声色地撤走,却见沈怀瑛一脸凝重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近。
      借着夕阳最后的光,唐靖看清了此时的沈怀瑛,一时愣住了。只见她不似白天那般清丽雅致,她刻意重新梳妆后格外冷艳,深色的唇脂透出不容侵犯的意味,一抬眼间是难掩的凌厉更是说不清的风情。
      这真的是那可亲温婉的沈怀瑛么?唐靖思索间无意踩到了身后的枯枝,极其细微的动静令近处的人武器立显,竟是那支紫萝怨。眼见她已快雪时晴的起手,唐靖即刻显了身形,心一横喊了声:“沈怀珀!”
      仿若被定住身形,他停了动作,诧异地看着唐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待他反应过来时,唐靖的手已经按在自己胸膛上,只见他腕上使力将衣物内填充之物挤了出来。
      唐靖不知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干出这事,看着落在地上的馒头,再也忍不住笑意,不顾剑拔弩张的环境,捧着肚子笑出了声:“哈哈哈……沈先生原来喜欢这样……”
      瞬间发力的太阴指拉开了二人的距离,眼见沈怀珀恼红了脸在运气劲,唐靖急忙踩着轻功又退了数步,以迷神钉暂时困住了沈怀珀的动作。余光扫过方才立足之地,竟见到一枚小小的信物,令唐靖顿时认真起来,脑中原本的疑问迎刃而解:“你是凌雪阁的人!”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留下陪那狼牙兵吧。”毫无转圜余地的话再次拉开战端,不再是试探的小打小闹,沈怀珀的每一招都变得凌厉起来。他的花间游功夫唐靖是见识过的,小心应付之下他不吃亏,却也占不到便宜。招式往来之间唐靖谨慎地拉开了距离,再次重新审视眼前的人,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凌雪阁是个做杀人买卖的地方,再想及方才他干净利落的手法,定然也是个常在生死间往来的。
      再观沈怀珀,几次交锋下来都未得先手,唐靖诡谲难定的身法着实难以对付。拿不下唐靖的性命也令他出招越发狠戾,逼得唐靖再次浮光掠影隐匿了踪迹。
      “我说,一个人杀狼牙军多累,我们合作可好?”唐靖的声音自上方的树上传来。
      “口说无凭,我为何信你这来路不明的人?”
      “小沈先生虽是杀人干净利索,但难免留下些蛛丝马迹,比如方才溅落在草丛的血液,总有一天会被有心人发现些什么。毁尸灭迹这档子事,我做得比你好。而今你也杀不了我,我大可以去告发你领了赏金去,尚留在此地便是诚意,不是么?”
      沈怀珀收了攻势,沉默地盯着遗落在草叶间的零星血迹陷入了沉思。
      “更何况你留怀瑛姑娘在书斋假扮你,此刻虽没事,但狼牙军死得越多,风声就会越紧,真有意外时,你们一个在郊外一个在镇上,需要一个人照应。”见他动摇,唐靖又添了一句。
      “阿瑛……”唐靖所言的情况沈怀珀并非没有考虑到,只是迫于形势方铤而走险,现今有所转机对他并非坏事,但也不敢轻信,“你为何要帮我?”
      “我行走江湖,杀人的买卖也会做,现在天下大乱没什么生意,反正杀狼牙军也是杀,不如扩些财路,不知小沈先生意下如何?”
      本藏匿在叶间的人说着便大大方方走了出来,等待着回应。
      “你要什么报酬?”沈怀珀收回武器估算着价位问道。
      “唐靖目前居无定所,见怀瑛姑娘的酒馆里尚有厢房,想久租一间落脚。杀狼牙所得除了救济流民的部分,剩下的你我对半分如何?”
      沈怀珀沉默片刻衡量了一番,对着唐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对半分没问题,只是你要住阿瑛酒馆我不同意。我妹妹未嫁,你住过去成何体统?若是没有住处,我书院亦有空房,你若要住,便在我那住。”
      看着沈怀珀一张冷脸,唐靖心里有些嘀咕,想着总比没地方住强,勉强点头:“也行。”
      “我沈怀珀从不无端和他人做买卖,也不和无能的人谈盈亏,一月之内,若让我发现你有其他心思或是没有你所言的能力,唐靖,风雨镇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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