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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桥姬(四) ...

  •   “小美人,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别没过门就和我这破道士殉情了。”

      邢耕自暴自弃,一把将郁清推到宗泽明的庇护下,撑着膝盖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的宇治川的投来的水流中旋转跳跃。

      “别跑火车了,咱现在是在等死吗?”

      郁清不知怎的竟然一点死到临头的压力都感觉不到,反倒托着下巴欣赏在半空中气流架势堪比核弹的宇治川的美貌,果然搞艺术的人脑袋都有点问题。

      “宗泽明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看这大美妞想干什么了。”

      邢耕在掌心点燃一张引雷符,伸出双手,运气控制住手中的雷,趁宇治川不注意将雷符狠狠压进她身下的水柱中,并向她周身的水流借力向宗泽明一跃,念咒触发雷符。

      同一时间一道惊雷自天而下,贯穿层云直劈宇治川。

      宇治川瞬间被电光包裹,随霹雳发出一声惨叫,电光亮得人睁不开眼,只能闻到一股焦糊味,大地震颤,土木皆摧。

      邢耕落地失去重心,腿一软直接跪下去,郁清勉勉强强能保证自己站稳,很有自知之明的放任他跪着。

      风波平息下去,黑烟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邢耕知道光凭一个普通引雷根本不能把宇治川怎么样,顶多炸掉一层皮,对于一个神来说不算什么。

      宇治川身边环绕的水流将黑烟洗尽,露出女神的真身。

      水色唐衣,胭脂染颊,螺黛画眉,眸中映宇治川波澜,惊艳众生。

      “……”

      被炸雷引来的郑旦一行人呆在原地,没有人能说出一句话,在眼前的是真正的,宇治川神明。

      “你来干什么。”

      邢耕果然是流氓道士,仗着毕方神鸟护体,指尖运火点了根烟,把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揣,大喇喇地向宇治川抬了抬下巴。

      “守着自己的宇治川不去,来我们这里勾引凡人男子,学亲民呢?再不走我可告诉八幡神你出轨了。”

      “咳……”郁清到底追崇文艺,实在看不下去邢耕这么没下限地跟堂堂女神讲话。

      宇治川没有理会邢耕强行拗出来的泼皮气,她也一点没有要跟邢耕计较的意思,环顾四周,看了看面前的一群年轻人,低头轻笑着叹了口气。
      “我为什么来这里呢?”
      邢耕见宇治川没接自己的茬,不好意思再装大,气势一下子走了一大半,乖乖往旁边一蹲。
      郑旦还没完全平复心情,微微张着嘴,目光几乎黏在宇治川身上,用一种半神游的状态开口:“你为什么来呢?”
      宇治川似乎觉得她很有意思,转头看向郑旦,勾了下嘴角:“我很久以前就来了呀。”竟然还有一丝俏皮,但是邢耕反觉得渗人。
      宇治川的笑容随即又没了,静静站着,郁清看出来她想说什么。
      明白宇治川没有恶意,他咽了口唾沫,向前一步微微躬身,抬头:“您愿意告诉我们吗?”
      神明的脚尖处荡出一层一层涟漪,袍袖上仿佛开着鲜活的花,花瓣一圈圈漾开来,倒映进眉眼。
      “凡人的命,对于我们来说不过如蜉蝣于你们来说,一朝一夕,仅此而已,但你们一代又一代,以某种方式将一些东西延续下去,甚至延续得比我们当中的一些生命还要长,我一直很好奇,也很敬佩。”宇治川低下头,盯着周围环绕她流动的水流,眼中不知是什么。

      “不敢,咱都是小辈。”邢耕把烟丢了,拉着郁清盘腿坐下来,思量着要不要拿一包爆米花慢慢吃。

      “我有时也喜欢看看你们的那些东西,有很多是写我们的,你们虽然不是我创造的,但是看起来多少有些欣慰,只不过,这些故事太多样了,有些不过是酒席上的乐师随口编来的,或是自以为知道很多的诗人们传播的,那都不是真的。”

      宇治川的眼神有些悲哀。

      “我很喜欢你们这些小生灵,我以前经常在宇治川边,听那些妇人们讲家里的事,或者帮人们看好孩子,提防他们别一不留神被水冲走,他们没见过我,其实我一直都在。”

      “后来,各种各样的变动,你们的变化很大……”

      “打断一下,”邢耕举手,“我是长江边长大的。”

      宇治川笑了笑,抬头望向天空。

      “是啊,那是众神时代,我们各司所职,我没有机会见到你们。我们那边的人,人嘛,七情六欲,战乱不休,一代又一代,我看着他们,直到我们的时代结束,我始终看着他们。我开始怀疑了,为什么我一直庇佑着他们,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他们,不忍心给他们降下灾难,可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爱护自己呢,神无论做什么,无论对他们多好,他们都会自己把美好的礼物毁掉。”

      “当我们不再举足轻重时,我觉得该是时候了,我不要做什么宇治川美好善良的女神了,我想……我还是很爱他们啊,无论他们做什么,我都爱他们。”

      “你想试试人的生活,结果呢,大失所望,越来越不如以前了吧。”

      郁清突然插话,宇治川顿了顿,点点头。

      “我没有想到,人可以坏到那个地步,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就好不了了吧。”

      “不是好不了,是没有办法好,不能够好。”郁清笑道,指尖在地上画着圈, “我们大概是女娲造的吧,我也不清楚,只是,我们啊,生来就是这样的。”

      邢耕转头看了他一眼,鼻子里轻叹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又转回去了:“你那什么经历,跟我屁关系没有,我问的是那些个死了的男人。”

      “我想回宇治川,路过这里,山水河流纵横,阴气相交,倒合我这个属水的,到桥上遇见几个女人,她们抬着一个男人的尸体,看见我都吓了一跳,大概因为都是女性,我展现出来我是什么来路,她们才告诉我,她们是这附近躲着的妓/女,因为钱的争执,失手打死了一个客人。我觉得她们很可怜,就留在这里庇佑她们,那些男人,确实是我引入水里的。”

      在场的人都很懵,不太明白这女神的脑回路。

      郑旦也学着邢耕的样子,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手:“那个……所以您养着这些,呃……妓/女,然后把她们的客人都溺死?”

      宇治川点点头。

      那些女人又是怎么回事,死者中还有女性。

      “……操,”邢耕半天憋出来一个字,宇治川,犯啥事儿他都不能把她怎么样,既然事情都是她干的,也只能放走了,还能怎么,“那您老走吧,我是管不了你。”

      邢耕很干脆地收拾东西拽上郁清就大步往回走,地上的一群愣了半晌,回头给宇治川作了几个揖陪上笑也赶紧跟上。

      顶头宗泽明扑扇了下翅膀,掀起一阵巨风,飞沙走石中又变回了一个傻愣愣的青年。

      “你干什么!”到了路边郁清使劲挣脱开一直钳着自己手臂的邢耕,一把推开他,“你明明知道不是她!”

      “不是什么?这我还真不知道,”邢耕又点上根烟,向郁清吐了个烟圈,抬眼笑道,“怎么,郁大老板刚才一副看淡一切的样子,现在倒又气得红脸了?”

      郁清甩了甩袖子,把脸扭向一边。是啊,他从来不是什么愣头青,难道是被这超自然现象弄坏了脑子。

      “算了,走吧。”他招呼一旁的吃瓜群众,瞥见曹俊兵的车停在路边,踢了踢车门示意他来开车,曹俊兵赶紧恭恭敬敬跑过来,郁清现在是一点就着的状态,再不顺毛就得炸。

      “哼。”

      邢耕回头瞟了一眼百花桥方向,云头正黑,像是要下雨一样。

      “狗咬吕洞宾。”

      瞧着车子消失在路口,邢耕把烟蒂随手扔在花坛里,转身上了自己的车,狠一脚油门冲出去。

      “郁清,你之前,说什么不是宇治川?”车里实在被郁清压得太安静,一车话痨没一个忍得住,郑旦先开了口。

      “没什么,我想多了。”

      郁清一点没有想搭理人的意思,这下大小姐来了气,刚要动手被柏一拉住。

      “姐、姐,消消气。”伤了郁清工资可就没了。

      “宇治川一直在百花桥一带害人,男人应该正如她所说,但是死的女人,她不该不知道。”

      卞成从上车开始一直缩在角落里,看来也是在想这事儿。

      “那邢道士怎么跑了?”郑旦逻辑短,这些东西懒得想,喜欢直接开口问。

      “废话,宇治川不说他还能逼供不成?咱宗泽明再是克她,逼急了不是多事儿嘛,咱又不会个方术,不是找死?”

      卞成话音刚落又缩得小了点儿:“姐我错了。”

      是什么能够让女神去隐瞒几个凡人的死,她又为什么要照顾几个妓/女,明明无论在哪里都是令人不耻的职业。

      失望,和无条件的痴爱。

      大概暂且只能归结于此,她太失望了,人类进化数千年却成了这个样子。

      “人可以坏到那个地步……就好不了了吧。”

      以出卖自己的肉.体为生的妓/女,从古至今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而她们也曾是很好的女孩子,有的被迫,有的主动,有的作恶,有的只是谋生,走上了一条很难再回头的路。为什么神明不能普度众生呢?不管是谁,在宇治川的面前都是平等的,只有善恶因果的账子细细分类。

      这样才是神性吧,没那么多高低贵贱,只有正反对错,只有能够得到垂爱和拯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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