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桥姬（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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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里的世界和外面的景物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三三两两聚着一群人，也有形单影只的，只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看着脏兮兮的，扯块破布坐在地上。虽然有阳光，却是说不出的晦暗苍白。
几个老人看见来了俩一看就不怎么简单的人，腆着脸一拥而上，被邢耕狠狠瞪了回去。郁清刚同情心泛滥要去询问，被他一把拉回来。
“你干什么？”郁清微愠，甩开他的手。
邢耕又把他拉到自己跟前，手劲大得掰都掰不开。 “要你这么有同情心？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乱跑？”
郁清白了他一眼：“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这里就是你要的交代，”邢耕半晌吐出一口气，“这些人，有的是人，有的是妖，他们都在问这世道讨要一个交代，所以他们才聚到了这里，来等一个公道一个说法，这里……是无家可归的地方。”
郁清轻轻抽了口凉气，回头环顾四周，所有人或者他只在画册里见过的妖怪，都是一副徒有皮囊的样子，双眼空洞无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盈满了令人透不过气的哀怨。
“他们，是要死了吗？”郁清往邢耕身后挪了一步，不敢去看那些人。
邢耕摇摇头。
“还没，这里是生死交接的地方，但是死人来不了，活人寻到门路就可以进来，这里没有死规矩，甚至能够让人不吃不喝也永远保持来时样子，有些人借此避难，但是待久了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而且这里没有任何物资，因此有些人刚到这里还会被抢，这些人虽然不用吃喝拉撒睡，但是谁不贪点外面的东西，一定要拉帮结派才好过，也有死不瞑目的，留在这里等阳间的事满意了再走。”
邢耕感觉到郁清的动作，拉他的手又握紧了些。
“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拦住你，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无赖混混，稍不留神要被坑一把。”
郁清沉默了一会儿，抿了下嘴：“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邢耕突然闭了嘴不说话了，别过脸带着他往前走。
郁清知道自己或许问了不该问的，便也不多嘴了 ，人生地不熟，任由邢耕拉着自己的手，反正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也没人会来说闲话。
没想到邢耕自己开口了：“我小时候，差点死了，神魂到了这里，被救活后，我找了很多书，才找到来这里的方法，这个地区阴阳参半，所以才有这么个结界。”
郁清不太能理解这修行之人动不动就死个一回两回的，撇撇嘴，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我带你继续看看。”
邢耕也不说话了，就一直拉着他慢慢的走，周围静的出奇，偶尔有人出点声音，也如鬼魅一般在空中细细碎碎荡个一会儿就消失了，虽没有什么血腥恐怖的场景，却单凭这点压抑就能让人先打个寒颤。
诸多苦难。
这个想法自郁清头脑中忽的跳出来。
这些或人或妖，有受尽了不公平，冤屈难昭，最后在这里等一个遥遥无期的公道；有艰难行走与世间，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失去希望，最后到这里躲避那些辛苦，不用做任何事便能不死不灭，却成了空洞的躯壳；也有为避开仇家到这里的，乞求这样便能躲开阳间的灾难，却在连时间也遗忘的地方忘记了年月，沉沦在另一种灾祸中。
那么他所想要的交代，与这些比起来，又跟一个笑话似的了。
“邢耕，我们走吧。”郁清不动了。
邢耕本来也没用力拽，稍往前一步，郁清的手腕便从他手里滑落。他回头看了他一眼，见那人面色泛白，额角的冷汗把几绺头发黏在脸庞上。
邢耕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去，将人轻轻揽到怀里，有些窃喜的发现这孩子这会儿整个人发蒙，竟然没有一次反抗，便稍稍加深了力道，把人扣着。
“别急……别急，我带你再去一个地方。”他低头轻嗅了一下郁清发间的草木香，虽然觉得乘人之危有点混账，但是不得不说滋味不错。
邢耕带着郁清略一转身，又隐没在一层波光中。
眼前还是那片旷野，却比刚才要明朗许多，道路两旁甚至有小摊子，卖一些农副产品或者手工玩意儿。
“这里是？”郁清缓过来，被阳光刺了下眼睛，推开邢耕的咸猪手，想着云城郊区没有这番景象，大概又是哪个结界。
“这里和刚才是相连的，怎么说呢……这里周围的景物是不会变的，相当于一个死循环，你的地理位置不会变，但是周围的人是会随走动产生位置变化，从刚才那个地方一直走就可以到这里，我看你心情不好，就直接过来了。”邢耕说着脸上露出求表扬的笑容，结果郁清根本没注意到，那俊脸僵在了空中，轻咳了一声低下头。
郁清向摊位走去，几个摊主看到来了生人，立刻笑着迎过来。
“小哥，第一次来吧？要不要来看看？打算住哪儿啊？”
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妇人给他拿过一杯水，郁清道谢了一声接过，刚想喝，邢耕又来横插一脚把杯子还给老妇人，这回倒是冲她笑了笑。
老妇人有些疑惑的张了张嘴，随即会意，笑着跟其他人回到自己的摊位。
“又怎么了？这个老婆婆挺好的啊？”
郁清皱起眉头，刚才尝了个鲜的邢耕得寸进尺，把他眉心的皱纹抹开，被郁清一把打开手。
“你听过普尔塞弗涅和哈迪斯的故事吗，不该吃的东西不要乱吃。”邢耕一点没觉得错，眯眼笑着收回了手，想着下次还是要注意点。
“这些是死人？”郁清一回忆小时候看的故事，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邢耕考虑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这些人和刚才的人差不多，也是活死人，所以他们的东西不能吃，吃了会大幅减少阳气。”
“他们的物资哪里来的？”郁清有些后怕的砸了咂嘴。
“进来的时候带的，然后自己开荒种地，养点家禽，衣服布料由外面的线人带过来，那些人的是可以拿的，但是不能拿超过一天的东西，因此这里的一些交易都进行的很快了无痕迹，有人借此做生意，也有了鬼市这个称号，卖很多奇巧玩意儿和江湖秘术。你要学会分辨人，你这样的，小心被人看上了鬼迷心窍给你塞吃的扣在这儿，当个童养媳。”
“滚。”
臭道士没个正经的！
两人沿着小摊一路逛下去，也不买东西，郁清偶尔觉得哪个新鲜，只敢凑上去看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也不敢上手摸。邢耕见了憋的脸都红了，思忖着自己是不是把人吓过头了，但是，真的有点可爱呢。
“对了，这是一个地方的人，为什么刚才那些人，会那么凄惨。”郁清从一个玻璃瓶装的闪闪发光像星星一样的东西上挪开眼睛，起身看了一眼周围一派星星向荣的街市。
邢耕垂眼一笑：“这正是我带你来的原因，这些人，他们来的原因和刚才那些人基本都是一样的，但他们虽不会出去，却都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何不就重新生活，把那些失去的向往的都经营起来呢，不然和里里外外，也都是一番苦难，还有什么来的理由呢？”
未必是苦尽甘来，只是这苦中，总有一条路，只要愿意去走，总还是能走出去的。
郁清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道士，你倒来教育我了。”
邢耕知道意思达到了，便不多说，看那小孩儿自己体会，他毕竟还年轻，又很聪明，即使此时不明白也不打紧，以后的路还长，他总会靠自己琢磨出来的。
“你刚才看的那个东西，叫萤火散，也不是什么鬼怪毒药，算是用来娱乐的，撒出来像是萤火虫一样，人间也有的。”
“哪里？”郁清来了兴趣，反正网上肯定没有，买回去放画室里，没事撒点，画下来，生活不是很美好？还可以借此觅得商机，一举两得。
邢耕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故弄玄虚了一番，引的郁清眼珠子跟着他手指头转，最后在郁清眼皮子上轻点了一下。
“在这里，眼波流转似星点萤火，可比这鬼市的萤火散来得勾魂多了，真是天仙才有。”
郁清：“……”
道士今天有点上天啊？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他觉得这番话很对，他也觉得自己眼睛很好看。
“走吧，不多呆了，回去。”
邢耕揽住他的腰，把人一带，又回到了来时的旷野，有点闷热，车还停在路边。
“哎呀怎么这么热。”邢耕坐到副驾驶，车被晒了这么久，加上一股皮制品特有的味道，在暑气蒸腾里越发让人受不了。
“空调刚开，过一会儿就好了。”郁清也受不了，开了窗，庆幸自己没有在车里放香水的习惯，不然真得给他熏死。
郁清：“去哪儿？”
邢耕：“你去哪儿？”
开进城了转了两圈，都没有明确的目的地，郁清居然一本正经开了这么久，一下没憋住，两人都笑起来，郁清别过脸去想止住笑。
邢耕看向他，忽然觉得这男孩子，真是干净温顺，好像明月一样，看来真得像师父当时收他时说的，一辈子和明月纠缠不清了。
“百花桥的动静有辜青之盯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那师弟看着不着调，办事厉害的很，不用担心，倒是你，画室没什么事吗？”
“没有，”郁清摇摇头，“百花桥清净了之后我那里也安闲，再有什么事也无非就是郑旦和段长宁又把卞成给打了，要么就是段长宁又把我车撞了，车现在我开着，所以更没有什么事，而且郑旦也说了，今天拉了其他人去她店里帮忙。”
看来他暑假里都会很闲了？
“那正好，我们去画室吧，你那小区环境好，偶尔也让道士我散散心，小资一下 ”
郁清迟疑了一会儿，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你要是不方便就算，咱回观里。”
“没事，走吧。”郁清一打方向盘，调头往画室开。
远远就看见一排小白楼，保安行过礼，放他们进地库，郁清停完车，和邢耕坐电梯上去，直接到了画室门口。
“等等，花园里转转吧，前两次来还一直没机会去看看，这会儿荷花该开着了吧。”
邢耕微微掰住他肩膀，郁清点点头，带着他往花园里走。
大概是因为临着水，花园里没那么热，却有些凉凉的潮气，扑到身上带着股淤泥的腥味。
荷花开的刚刚好，大多是白的，有的含苞掩映在荷叶中，别有一番风情。郁清身上的天青色在晴光下有些耀眼，倚着亭子，与荷花相映，说不出的好看。
邢耕咽了口口水，闭了下眼睛，收回了焦距，突然上前想要抱住他。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桥姬（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