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涅槃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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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凛冽，吹得那糊窗户的砂纸都在瑟瑟的作响。
颜令笙侧头瞥一眼那窗户纸，那双曾可顾盼生辉的丹凤眼此刻露出了焦躁和不安的神色。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重生在了这么个节骨眼上。
前世她因父亲早死，家境逐渐贫寒，继母为了生计，不得已当了她的一部分嫁妆，原本想着过了年就给赎回，却没想到姑家做红事，原本赎当的钱挪去用了，渐渐的就更赎不回来了。
继母不愿意为此薄待了她的亲事，于是将她送去了她的生母舅家。
颜令笙的母亲韩氏原系姑苏刺史韩序嫡女，如今韩序已经过世了，到还有个儿子，是韩氏的嫡亲哥哥，名叫韩诚，现在金陵做官。韩诚思念故去的胞妹，又兼夫人李氏是个极为和善的人，所以待令笙如待亲生女一般。
本来都好，便坏在了颜令笙的表哥韩堇身上。
韩堇是韩诚唯一的儿子，又生得晚，所以从小被宠坏了，吃喝嫖赌学了个遍，又偏在这个赌字上最厉害。
过年前不知道去哪儿借了高利的钱来赌，却输了个精光。放债的追在他屁股后面要钱，威胁他要是给不出钱就剁手剁脚，韩堇不敢往家里要，在外头躲了几日，没办法，被几个狐朋狗友撺掇着，生出了极恶的念头来。
这恶念头就打在了表妹颜令笙的身上。
他在正月十四悄悄回了家，和颜令笙说要带她十五去看灯市。从来只有上元节不禁夜，颜令笙自到了金陵，就听说金陵的灯节有趣，听韩堇说要带出去，哪有不高兴的？
却没想，韩堇前脚将她诓了出来，后脚就把她卖进了青楼。
纵然死过一次，颜令笙也不愿意重温一遍这件事，哪里想过，第六阎罗殿的卞城主竟把她直接丢在了描春阁的柴房里了？
然而她求得再生，并不是为了在这里伤风悲秋的。
正在她思虑期间，柴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颜令笙急忙抬起头，逆着光的看不清是谁，却听见呜咽的哭声和求饶声，跟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推了进来，踉跄一绊，栽倒在了柴堆上。
颜令笙先是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了这人是谁。她慢慢挪了过去，因为一双手还被捆着，便拿肩膀顶了顶那人，轻声说道：“哎哎，快别哭了，这里太冷了，等你哭累了，可没处取暖去！”
那人抬了头，满脸都是泪痕，昏暗之中看不出面容好歹来。声音却是细细的，说道：“可、可我怕，这里又是、又是……，姐姐难道就不怕么？”
“怕有什么用？”颜令笙冷笑一声，说道，“我不怕，我还想着一会儿逃出去呢！”
那女孩子抽噎着愕然望向她。
前世，她却不曾如此的勇敢，当时是和眼前的这个女孩一样怕的，后来被描春阁的妈妈攥在手里要打要骂，把世上的委屈受尽了，也不见有人来赎她，才慢慢的认了命。
这个女孩，叫做什么颜令笙忘了，但是记得，她仿佛是个相好的，灯节上被人流冲散了，却被人牙子抓住了，匆匆忙忙卖到了描春阁。她念着自己的情郎，逃了几回，差点没被龟公打死。好不容易救回来，她自觉出逃无望，上吊自尽了。
颜令笙咬了咬牙，决定要逃也要把这个女孩捞出去，这样才算得上是本事。
“你听我说，今天是上元，一晚上都不没有宵禁，我们一定要在今晚逃出去，否则耽搁了，于名声上就难交代了！”
那女孩被她说得愣住了，连哭都忘了，只问道：“怎么逃？”
颜令笙问她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女孩轻声回答道：“姓曲，叫秀华。”她突然激动起来，泣泪道：“姐姐，我不能在这里！我还有个从小一处长大的阿郎哥！我、我已经和他订了婚了！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
颜令笙哪里听不出她的弦外音，当即呵住她道：“胡说！死还不容易？可若真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曲秀华再次愣了一愣。
颜令笙深吸一口气，此刻也不知几时了，天是越来越冷了，她忍着寒意低声说道：“我姓颜，我也有个阿郎，我也不能在这儿。所以你听我的，一会儿有人来了，你别说话，连哭也别哭，你只听我说就行。”
她见曲秀华不做声，忙叮嘱道：“千万不能哭！”
曲秀华见她正色非常，也不敢掉以轻心，急忙点头道：“姐姐放心，我省得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得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彻夜的鞭炮声和箫鼓声夹杂在里头，听得到不是很分明。
颜令笙说道：“是四更了么？”
曲秀华点点头：“是的，我听见打更的了。”
颜令笙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放声大喊起来，过了一阵子，直把嗓子都快喊哑了，也不见有人来。她把心一横，发足猛的向门上撞去！
曲秀华大惊失色，唤道：“颜姐姐！”
撞了两下，柴房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龟公暴喝道：“干什么！作死啊！信不信老子拿大耳刮子抽你！”
曲秀华把心一悬，却看见颜令笙侧了身，那月光的清辉遍洒在她的周身，把她整个人衬得如仙如梦一般。
颜令笙做出怯怯的姿态，娇娇的说道：“好汉，你别凶我，是里头有老鼠，一直吱吱的叫个不停，我和那个妹妹害怕，所以才想找人来的。”
那龟公狐疑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别想着和我耍滑头！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要是敢跑，我叫你死！”
他说的是狠话，可说话的调子却不全是那么回事。
颜令笙前世到死都是个倾世的妖妃，艳冠群芳、宠绝六宫，别的不说，于看人眼色、媚人心骨上却是造诣极深，因而微微凑近一些那个龟公，声音里带了点嗲意，说道：“好汉，我并不敢骗你。说实在的，我也没想着逃，我知道是我表哥卖了我，我就算逃了，还能去哪儿？”
她语调一颤，跟着柔柔弱弱说道：“我是真的怕呀——”
果然就见得那龟公浑身一震。
颜令笙暗笑他蠢，脚下凑近他两步，她身上的幽兰之香便扑入那龟公的鼻中。
她伸长脖子——那脖子极美，纤细而长，配上雪白的肌肤，就像那仙鹤一般。她带了几分笑意，说道：“好汉，你解开我的手，在这里陪我们姐妹两个一会儿。我腕上有只白玉镯子，愿意送给好汉。”
那龟公的骨头都快酥了，且不说那镯子，只看那小美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尤其一双眼睛，仿佛有流光掩映在眸中，竟从他的脸上慢慢的往下滑去了。
龟公哪里还顾得其他？果真急急的要来搂颜令笙。
颜令笙忙将身子一闪，却把捆着的手送到他的面前，咬着唇笑道：“好汉，勒久了生疼的，你——”
龟公果然鬼迷心窍，口内说着市井下流的粗话，手上已经把捆着颜令笙的绳子扯开了。
颜令笙刚揉了揉快麻的手腕，就被那龟公扑倒在了身下。
其实这是他疯了。
在像描春阁这样的高等青楼里，没梳拢的女孩，那是千两黄金的价，哪里是个微贱的龟公能觊觎的？
曲秀华却不知道这个，只见得颜令笙被那龟公轻薄，骇得肝胆俱裂，直喊道：“姐姐！”
颜令笙手已摸到了压柴火的石头，被曲秀华一喊，吓得一抖，差点把石头脱了手，抬眼一看，那龟公正撅着嘴巴要亲她，手上忙着扒她的衣裳，压根没听见曲秀华的这一声喊。颜令笙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不经意一侧头避开龟公间，瞪了曲秀华一眼。
她再次抓住石头，牢牢攥在手里，趁着那天边炸开一个响炮，当即举起石头使劲往龟公头上砸去！
颜令笙一点也不胆怯，手上的劲一下比一下重，很快鲜血便流了出来，弄得她满手都是。
那龟公来不及叫，已经被打晕了。
颜令笙把那龟公往旁边一踹，自己爬了起来，走到曲秀华面前，沉默着将她手腕上的绳子扯开，说道：“他保不准会死，你怕不怕？”
曲秀华看着昏倒的男人，打了个哆嗦，脸色惨白，却说道：“我不怕！”
颜令笙点头道：“很好，那便走吧！”
她将曲秀华拽了起来，顺着那墙根悄悄的往外走，绕过后院，穿过垂花门，已到了游廊上，颜令笙却忽然想起一事来，忙站住脚，道：“不好！”
曲秀华全没主意，正仰仗着她，没料到颜令笙突然的这么一说，她三魂六魄都快吓没了，哆哆嗦嗦道：“姐姐，怎、怎么了？”
颜令笙见吓着了她，忙拉着她的手说道：“别怕。是我想起来了，我们的卖身契还在他们手上。这东西可不能落别人手里，所以千万得去拿回来不是？”
曲秀华道：“可是上哪儿找去呢？”
颜令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一笑，说道：“我知道，也不能在别处，一定是叫这里的管事妈妈收着呢！此刻他们闹也闹过了，怕是吃多了酒要回房睡去了。”她踌躇片刻，狠心生出一计来，可看着曲秀华柔柔怯怯的，怕她坏事，因说道：“我得去把他们引出来，势必要闹出个大动静，你要是怕，就到那边找个地方躲一躲。”
曲秀华把雪白的牙齿一咬，说道：“我不怕，我给姐姐做个帮手！”
颜令笙颔首道：“也好。”
她知道此刻夜间，正是描春阁人多热闹的时候，大家伙都在前面的楼里喝酒取乐，出了上夜巡逻的，剩下的都在前面忙。只是那管事妈妈钱氏未必不喝多了在自己屋里躺尸，那些卖身契都叫她锁在了小匣子里，若是想把她弄出来，只有……
颜令笙有了破釜沉舟的心，当即带着曲秀华往库房去。
前世她在河下人家住着的那几年，知道这些地方最怕火，尤其是收着要紧细料的地儿。
路上，她们小心翼翼避开了上夜的人，守库房的婆子们都已经吃醉了酒，正横七竖八的躺在一处睡得人事不知。
颜令笙吩咐曲秀华在外面守着，自己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忍着酒臭屁味摸到挂钥匙的那人身上，一把扯下钥匙串，出到外面开了库房。
库房里挨排排的都是绸缎之类的布料，以及一些陈年的首饰珠宝，这都是描春阁的财富所在。
颜令笙知道，这里就是描春阁的要害。
“姐姐？”曲秀华不知什么时候也近来了，她举过灯烛往库房里照了一照，不由吃惊道，“这都是——”
颜令笙点了点头：“这都是描春阁的宝贝。”
她说罢，目光正好落在了曲秀华端着的烛灯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涅槃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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