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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四节 ...

  •   他带她到汉口一家海鲜餐厅,点了醉蟹,椒盐虾蛄,白灼章鱼和一盘芦笋。
      他喝了一口啤酒说,刚才看到外面下雨,想起小时候拎着几串螃蟹在街上乱冲乱撞的情景。忽然就想吃海鲜。他笑了笑,给她剥了一只虾。她还没有吃掉,他又扔了一只到碗里。
      我第一次吃濑尿虾是在舟山。她咬着筷子说,眼睛看向颜色渐渐变深的天空。
      小学三年级,夜里吃的大排档。沿着堤坝连绵起伏的棚子,下面放了许多塑料桌椅。渔夫把船泊在岸边,一网一网把捕获的水产倒进盆里。那些鱼尚在活蹦乱跳,把水溅得四处都是。梭子蟹也横行霸道,从盆子里翻到水泥地面上。几个人七手八脚地追,老半天才从石板缝里找到,随后利落地捉起来扔回盆子。还有沙虫,海参。蠕动来蠕动去,觉得非常恶心。以后都没有吃过这两样,看到就反胃。
      她说着笑了起来,眼睛闪烁出明明灭灭的光来。接着夹一块章鱼沾了点酱料放进他碗里说,你不要光给我剥,自己也吃。
      那天有细小的风。闻得到海水的腥气,咸咸涩涩。菜其实烧得并不十分美味,但因海产新鲜,所以亦是记忆深刻。梭子蟹的肉质饱满鲜嫩,蟹黄流到手上,拌到饭里吃掉。当地人殷切地传授吃濑尿虾的方法,据说这样既迅速又不会伤到手指。
      说着左手从盘里拿了一只虾,把动作演示给他看,又把处理好的虾丢进他碗里。
      我一直记得。但平常很少吃它,大多是斑节虾或者草虾白米虾之类的。
      他望着她笑,为她难得流露的天真感到欣喜。他知道她擅长说辞,尤其面对熟悉的人,却唯独鲜少同他交流。为这不平等的待遇,他觉得不公,亦如孩童般想要斤斤计较。
      小芝,他低沉和缓的嗓音,连平常语句都如同情话,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吃饭?
      她的神色蓦地正经起来,拿起筷子又放下,仿佛难以启齿。这犹疑举止让他立即沮丧,心情忽而低落却依旧不动声色。
      你可以和我结婚吗?她说完,似乎想要掩饰潜藏的心虚,立即拿起筷子吃起来。
      陈词滥调。他的语气阴鸷,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又说,你凭什么认定我会答应?然后不顾她的惊愕,站起来穿好外衣就去结了帐,离开餐厅。
      她不能理解他情绪的急转直下,只觉不可理喻。但这变幻莫测到底来自于她的一句提问,她尚且要他的帮助,她必须挽救。
      于是在反应过来后,她即刻追了出去,在路口从背后抱住急行的他。
      别这样。我错了,求你别这样。我以后再不说了。
      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平淡冷静,没有爱亦能结婚。你认为这理所当然是么?
      心脏恍若被突如其来的力气揪住,她感到窒息般的惶恐。
      你可以这样轻贱婚姻,我不能的。我希望自己的妻子会心甘情愿地为我生养一个孩子,同我一起把他抚养成人。而不是勉为其难。你能够吗?那会是几时?
      他笑了笑,脸容清淡。然后一根根掰开她紧扣的手指,从她环起的手臂里挣脱出来。

      她在俱乐部里的工作应当算是顺利,除了唱歌,别无他事。就算作出行为言语的挑逗,于本身亦没有损害。
      只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鬼。
      一日同龄的小存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刚做完人流支撑不了工作,让她顶替一下。小存的活计是坐台小姐,陪酒聊天,并无超出规矩之处。她一口答应下来,几乎毫不犹豫。
      在俱乐部里工作,不会几下喝酒的能耐无法生存。她自有乾坤掌舵。
      起初有不少客人找她,但发现她言辞吝惜后,渐渐散开。空闲下来,她接手送酒的任务,端几瓶喜力到一个卡座。那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英俊自制的样子,却掩不去灵魂里的糜烂——她忽然记起上次在这里看见他的情景,他喝酒,却似乎永远能够保持清醒洁净,明确自己所作所为。周围是几个看起来年轻许多的男人,以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
      她放下酒瓶准备离开,男人喝醉了粗着嗓门叫住她。她回过头,问,请问还需要什么?他微微睁大了些眼睛,瞳仁在昏暗迷幻的灯光下扩张开一圈。需要……你来喝一杯。喝完放你走。他大着舌头说,顺手勾过一个小姐裸露的肩膀。
      她抬起眼皮盯他一会儿,打开瓶盖倒了一杯当即灌下。澄黄的液体伴着泡沫从她的口腔滑入,顺着喉管进到胃里。然后她把空杯子放到桌上,明确说,不是我要喝,所以依旧算你的账。
      男人笑了笑,一把拉住她的手。她跌到他身上,脸埋进了布艺沙发。他的手顺着她的腿一直摸索到内侧,另一只手紧紧扶住她的腰。

      泯灭良知的地方比比皆是,这不过初识。

      她条件反射地抄起桌上的酒瓶狠狠往男人头上砸。酒瓶四分五裂,玻璃破碎的声音钝重而沉闷。血和啤酒一起流淌下来,从男人眼睑和睫毛滴滴嗒嗒落下。他充血发红的眼睛像野兽撕咬猎物时的凶狠残忍,仿佛欲肢解她的躯体。
      她的眼前只余一片空白。

      他接到她被关进拘留所的消息时,尚在慕尼黑。谈好一笔买卖,办理完手头的工作,他立即飞回中国。
      那个男人在社会还算有头有脸,生怕因起诉她的行为而遭致更为严格的审核,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并且损毁名誉,并未过多追究。他头皮上的伤口缝了16针,拆线后如同扭曲的蜈蚣。
      他去拘留所接她。那天他穿了阿玛尼的白色衬衫,在日光投射下同脸容一样有种透明的幻觉。她出来时面色苍白,从头到脚肮脏得像一个乞丐。脸上的妆来不及卸掉,厚厚的一层粉被皮脂融开,污浊不堪。头发缠绕打结,如同一把枯黄稻草,发出浓烈的臭味。
      她是如何度过这15天辰光。
      他只觉满心满肺的酸楚,伸出手就欲抱她。她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望着他,眼睛里没有感情。就像常年生长在阴暗角落的苔藓,洇出潮湿的墨绿色汁液,湮没自己颓败的身躯。
      他亦注视她,与她对峙。这不动声色的战争,最终以他的妥协告终。无论征服,只是因为爱。他走到她跟前,环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向自己胸口。
      她听见他心脏的跳动,感受到他真切的体温,忽然流出泪来。

      他执意送她回学校,亦不管她是否甘愿。
      一路车水马龙,城市的夜如古老的万花筒一般变幻出无穷无尽的绚丽花样。
      她望着窗外,两只手扣在一起,呈现出因为寂寞而不愿分开的姿态。过江的时候,她听见江面上轮船持久而厚重的汽笛声,像某种祷告的音律。
      他把车停在她宿舍楼的旁边,打开了锁命令,回去。
      她沉默,低头看自己裤子上的皱褶。然后侧身抱住他亲吻,很久才放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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