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飞花》暮溶

2、安息

　　傍晚下班，从634下来，绕一个大圈到小区正门，因为要去那边买手撕饼。不做晚饭，我果然是犯懒了。

　　小区是早年的房子吧，里面树木很多，说不上遮天蔽日，却也在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投下重重叠叠的阴影。树下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为这灰暗的景色添一抹色彩。

　　从收废品的小车边经过，再往前走，有只黑色的猫，停在路中。对这些小动物，并不害怕，虽说不上有多喜欢，也绝对懒得自己饲养，却依旧觉得心情愉悦。

　　一边走近它，一边小声学老鼠叫。结果，黑猫头都没抬一下。真是，彻底被无视了……

　　我有些气馁地看了它一眼，很漂亮的一只小黑猫呢！我笑了笑，没再逗它，默默走过去。

　　单元楼门口，没有写第几单元的字样，我每次都是凭借三单元正对着的垃圾桶来判断。即使这样，我还是好几次爬上五楼，再恍然发现，走错单元了。有时候也不知道是身体累，还是精神累，忽然就恍惚了。

　　我抬脚走进楼门，忽然感觉右脚被什么拉住了。

　　低头一看，一只小黑猫咬着我的裤腿。喂喂，别咬了，我这条牛仔裤的裤腿已经破了好几处了！只怪我洗得太勤，的确，衣服通常不是被穿坏的，而是被洗坏的。

　　嗯？就是刚才看见的那只猫啊！一直跟踪我来着？哼，刚才逗你玩的时候，理都不理我，现在来咬我裤腿做什么！

　　我轻轻摇了摇腿，想挣脱开，黑猫却依旧咬住不放。小小的头抬着，眼睛像玻璃一般漂亮，盯着什么看得专注。

　　盯着……诶？！我手里提的饼！

　　饿了么？可是，猫咪会吃手撕饼么？试试看吧！

　　撕了一小块，丢到它脚边。我不敢伸手喂它，怕被咬到。

　　黑猫松开了我的裤腿，低头嗅了嗅地上的饼，再伸出舌头舔了舔。折腾了一会儿，终于叼起来，跑开了。

　　我一直看着它跑过这栋楼向后的拐角，消失不见。笑了笑，吹着口哨上楼。做了好事，心情会很好。

　　第二天下班回去，楼门前的那条路被挖开了。修路啊！然后发现垃圾桶不在了。糟糕，第三单元是哪个门啊？

　　我迟疑地站着，想，是从左往右数第三个单元，还是从右往左数第三个单元。结果才知道这栋楼一共五个单元，不管从左往右数，还是从右往左数，我住的那个单元都是第三单元。

　　想想，我都在这里住了快半年了，才发现这个事实啊！顿时觉得无比惭愧。

　　我很无颜地低头进楼，忽然在楼门边上看见昨天那只黑猫。心中一动。其实，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达当时的感觉。好像有些吃惊，又不是被吓到那样……说不清楚。

　　我看着黑猫，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今天没有买什么吃的，晚上自己做饭。

　　这么漂亮的小猫，难道是野猫？谁知道呢。

　　“那你等我上去给你找吃的。”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真是脑子有病，居然和一只猫说话。

　　黑猫抬头看了我一眼，虽然是一眼，可感觉是很专注的盯着似的。而那个瞬间，我竟然仿佛是看着另一个人的眼睛。

　　黑猫在我一脸茫然中，跑开了。我扭头，像昨天那样，一直看着它跑过这栋楼向后的拐角，消失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路修得很慢。垃圾桶回来了，不过被安排在别的地方。而我每天下班回去，都会在三单元的楼门口，看见那只小黑猫。它待我走到楼门前，抬头看我一眼，就走。

　　这确实是一件很灵异的事情，以至于我都想找住在附近、貌似对此有所研究的同学咨询一下。最后还是没有与任何人说，想要这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有趣的秘密。

　　也许，它因为那一小块手撕饼，来报答我呢。之后，我就凭借那只小黑猫判断我所住的三单元。

　　只是，它再也没有吃过我给它的任何东西了。有一点失落，也许，它不再饿了。

　　一日下班得晚，累了一天，可想起在楼门口等我回去的小猫，脚步还是很轻快。跨进小区的院门，就远远看见楼门前的一团黑色。漏过居委会大妈的身躯看见的。

　　我奇怪地走过去，听见，“哟，这谁家的猫儿？真惨！”

　　小黑猫躺在楼门边，身上很多带着血的伤，眼睛闭着，一动不动的。我从来没有摸过它，现在更不敢碰，但从身上已经看不到呼吸的起伏。

　　居委会大妈伸手探了探小猫的鼻子，得出肯定的结论：死了。说着转身叫人来处理。

　　我独自站在楼门口，低头看着小黑猫。

　　“喂。”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也没给它起什么名字。

　　它又像我学老鼠叫逗它时那样，不搭理我了。

　　我盯着它闭着的眼睛，恍然间，看见那玻璃一样的眼睛，又看见另一个人的眼睛。

　　一个老太太带着两只狗散步，狗跑过来，冲着小猫喊得很凶。

　　我一扭头，吼了一句：“滚一边去！”

　　狗吓了一跳，老太太也吓了一跳，嘴里不阴不阳说了我几句，带着狗走开了。

　　没听清说些什么，反正不是说我的好话，正好当作没听见。不过，我竟然这样失态了，那么凶地吼了一声，之后，无力控制地恸哭不已。

　　居委会大妈带人来处理小猫时，我已经恢复冷静。说，不是我的猫。然后站在原地，看小猫被扫走。不知道会带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它的死因。知不知道，我又能怎样呢？

　　半夜从梦中哭醒。我哭着看见，那张忘不了的脸，那双玻璃一般的眼。

　　那只小猫，是你吗？是你回来再陪我这几天吗？

　　早晨醒来，又要去上班。走出楼门口，发现前面的路已经修好，垃圾桶也被搬回到原先的位置了。居委会大妈处理得很干净，楼门边连一点血迹都看不出。

　　我低头，看了看小猫总是待着等我回来的角落。走出去，秋晨的阳光，温暖柔和。

　　我很好，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