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有礼》一泓月

2、恍若隔世

　　吱嘎声响，书房的门被推开，是陈氏端着一个红漆食盒进来。赵钰看书写字，淡淡地叫了声“嫂嫂”。

　　她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走到灯前。取下自己的木簪，拿开灯罩挑了挑火苗，让火焰更明亮了。赵钰这才把视线移向了她。

　　陈皎似察觉他的视线，慌忙低下头，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声音细柔，弱弱解释：“叔叔，这样灯光可以更亮些……”

　　她将食盒里的鸡蛋羹端出，小心翼翼放到赵钰的书桌上。“母亲叫我送来的。”鸡蛋羹看起娇嫩光滑细腻，面上还撒了点小葱。

　　“谢谢嫂嫂。”赵钰的声音有了不易察觉的温和。以马氏粗枝大叶的性格，是不会注意吃食方面的细节。这晚饭应该是陈氏准备的。

　　陈皎拿白瓷勺放到碗里时，不小心碰倒了赵钰身旁叠摞的书。她惊慌失措，忙蹲下拾起地上的书，眼圈立马就红了，似要哭起来：“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她内心疯狂叫喊，她一点都不想动不动就哭，娇娇弱弱跟个小媳妇似的。但谁叫原身是这种小白花。

　　陈皎头顶传来声音四平八稳：“无碍。”

　　她看到书上的批注，情不自禁被吸引过去。书上的批注瘦挺直拔，横钩竖点写得都极有风骨，遒劲有力，势若兰竹。

　　陈皎在穿越前的爷爷极其喜欢书法，她耳濡目染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这字已是大家之作，没有几十年的用心勤练是写不出的。

　　她不动声色把书本重新排好，放在赵钰的书桌上。

　　少年慢条斯理地吃着羹汤，一举一动内敛有序，仿若贵族世家里出生的公子。陈皎已经确定，面前的这个人绝不是赵家二郎。

　　陈皎低首：“叔叔，今天谢谢你……我不打扰你看书了。”

　　“嫂嫂。”赵钰放下手里瓷碗，响起不轻不重的撞击。掩下轻皱的眉头，陈氏过于柔弱怯懦，马氏的性子又强硬泼辣，因赵家大郎病亡一事，马氏结恨在心。两人一起不易和处。

　　赵钰揣测，陈氏的家人并未要求她还家重嫁，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陈父虽是秀才却格外的严厉。这种情况放她还回家必是不好过。既然她和马氏的矛盾既然无法调解，那就减少相处时间。

　　陈皎停住脚步，怯怯转身。“叔叔有什么吩咐？”

　　“嫂嫂，我瞧你荷包上绣得小猫很是精致。”

　　陈皎伸手托起自己腰间的荷包，整体布料的颜色陈旧。但上面用奇怪的针法绣了一只翘着尾巴，酣然入睡的小猫，惹人喜爱。

　　“小叔，你要是喜欢……嫂嫂也给你绣一个，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粗糙。”陈皎的声音提高，眼睛亮亮的。莫不是她这个“小叔”也有童心？

　　赵钰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说起来了别事：“我打算过段时间在县里租一间绣房，再招几个女工。只是我要念书没有时间管，嫂嫂可以替我掌事吗？到时可以拿盈利的两成。”

　　这个赵钰比原来的赵钰有本事，远见。不知他原来是个什么人物。陈皎声音惊喜又带有不确定：“叔叔，我……我可以吗？”到城里她的择偶范围，又可以扩大一圈了。

　　少年笃定地点头，手敲桌面：“嫂嫂能将这针法传授给手下的绣娘吗？”那针法纵然是富贵锦华里走过的他也没见过，这么奇特或许能开创些许机缘。

　　为官有家世支撑，路就好走多了，譬如上辈子的他。若没有，就要有强大的财力人脉弥补。

　　他想先做个绣庄试试，安徽一带从商的人多，财帛丰富。有钱人家的女子不是买胭脂水粉，就是华服美物。只要名声打出去了，加之那时功名傍身，挣些钱不难。

　　钱他是肯定要赚得，兼带解决家里鸡飞狗跳的情况也是必要的。有的时候真得很吵，马氏的大嗓门嚷得他耳朵疼。

　　“嗯。”陈皎点点头。把十字绣在这个世界流传下去，她意·银一番，若是与四大名绣并列那就好玩了。

　　他看向陈氏，发现她眼眸清明没有半分不愿，眼里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喜色。这具身体的大嫂虽然心性懦弱，但心思纯明温良。想到裴家娇蛮纵横的子孙辈，赵钰不禁闭上眼睛。

　　王朝攻成容易，守成难。世家亦是如此。

　　陈皎收拾碗筷食盒小心翼翼地出了书房。

　　赵钰睁眼，看向洋洋洒洒的白纸黑字上，最后突兀插上的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字形比之先前更加潇洒飘逸。这是他“死”前三天，白马寺的悟相大师对他说得。

　　陈皎把碗具放到厨房，回到西次间，那边西主厢的马氏已经熄灯。她再无顾忌，点起油灯。看看铜镜里的自己，即使影像模糊，陈皎也举得这张脸比她在现代的脸漂亮多了。

　　眉宇间若有若无的烟愁，是现代她所不具有的气质。她就是喜欢古典一些的气质。上能端庄坐厅堂下能白莲惹人怜。

　　她白日在清水里垂影自怜，这张脸是世间少有的美貌。可惜糊里糊涂一嫁，还守寡了。守寡不说，还活活被婆婆说骂气得想不开，吊死了。

　　陈皎在横店拍戏，身上的吊威亚失事，就成了与她同名同姓性格怯懦的小寡妇。

　　原先那个赵二呆头呆脑性格懦弱不说，看着她被骂被打，就算同情也不敢说什么。但自从一次冬春交替时，没注意保暖伤了防寒，昏迷两天，再醒来第一句话。

　　陈皎记忆深刻---

　　“东南倭人与金人同是大患。”

　　赵二毛头小子一个，学业平平，整日就跟迂腐的老童生之乎者也。论国家形势，他还没机会接触到那个层面。

　　醒来的人下句吩咐道：“来人，水。”

　　陈皎当时虽然惊讶，察觉不对劲，却没有害人之心。接下来的日子就见到这个平平无奇的赵二，旁敲侧击当前环境，摸清楚后，仿佛气场全开。神态言谈举止皆是大家风范，行事自有主见，行为果断。

　　装受气包的陈皎不禁羡慕嫉妒恨，他那样被马氏当成开宿慧，认为他本就该优秀拔萃。自己好几次想脱去这副唯唯诺诺样子，却也只是想想。这个世界独对男人宽容。

　　赵钰会被人认为经历丧亲之痛，真正成长起来。而她则被马氏当成失心疯，赶出去。

　　陈氏的父亲是个秀才，要不马氏也不会为儿子娶她。可惜老秀才穷病交加，还需她接济。她曾试探老秀才接自己回到陈家，谁知老秀才大怒，认为她脑子秀逗，差点从病床上爬起来打她。

　　陈皎可算知道，陈氏怎么养成包子性格了。

　　她现在的身体才十四岁正是花季少女，难不成真按古代苛制，守寡一辈子。

　　陈皎时常接古装戏，加上学生时代学得是文科。所以依稀记得，卫朝女子的地位比起以往的朝代低下了很多，但对女子的束缚没有后来宋时朱程理学那么变态，女人二婚不好听，还是有不少再嫁的。

　　陈皎洗漱完毕望向东厢的方向，她观察这个赵钰已久，他为人冷淡，喜怒不形于色，心肠却不坏。又想让她经营绣店，这人应该不是迂腐之人。

　　倒时她选好良人，求赵钰赐封休书放她归去自己当家做主过日子也不错。

　　她正构想着，隔壁忽传来马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个小蹄子，怎么还不熄灯！哎哟你果然是赔钱货……”

　　陈皎憋着气吹灭了灯，看她白天起来怎么气死这个老妖婆。

　　陈皎躺在床上，月光入户，银霜满地。夜晚柔情清冷，让落单的人寂寞起相思之情。她头微微一转，眼角一滴滑下。

　　她挣得钱足够父母挥霍一生。

　　惟愿二老平安长顺，身体康健，对自己不复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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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有时候脾气大的妇女顶好几只鸭子（顶锅盖走，妈妈们别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