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双城故事（下部）》姜*希

42、第四十二章

　　“来，喝一点我们宫里的桂花醑，尝尝比你们的怎么样？”皇后微笑着示意侍女给我倒酒。

　　比我们的当然好太多，光那个鎏金的高足杯，就让琥珀色的酒液看上去醇厚如蜂蜜，加之香气扑鼻，未喝就感诱人。

　　我端着酒却无心啜饮，悔不该没跟小昭交代清楚。皇后今天我倒是见着了，可是在座的还有别人，好几位宦门贵妇在座，我只落得个末座。皇后怕我觉得被冷落，还特意招呼我饮酒，让那些脸上涂了厚粉的贵妇们，脸上也不得不挤出点笑容来。

　　不像杭州，我在长安跟这些官太太们完全没有交往，更不要说那些名目繁多的公主之类的贵族。未嫁之前，我出身和名声都不好，今天座上的几位，我都或去他们府上帮过厨或在慧妍雅集招待他们饮过茶，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跟他们平起平坐吧。

　　皇后跟贵妇们闲话着后宫内学的事，中书省为皇家设了内学馆，教有品级的宫人们学些经史子集之类。我是个没文化的，对这种话题向来不感兴趣，只得两眼放空地陪坐着。忽听得皇后叫我：“一一，你若闲来无事，不如也来内学馆听听，陆大人学富五车，你也若也博文通史，不是更好？”

　　关于我的不学无术，在周围人里是有了名的。大家都奇怪怎么我也不是不识字，但是既不会做文章也不会写书法。初到长安的时候，我还看些药理、养生之类的闲书，主要是长夜漫漫打发时光之用，更何况那时候还要靠做饭谋生，这方面的道理多少要知道一些。等后来有钱了，嫁人了，索性连书都不看了，有时候也硬着头皮拿本经典名作假装研读，但是一看那些竖版繁体的之乎者也就头大，就去欺负陆爽 - 我经常给他一本书，然后要求他用两百字总结全书的内容，就当自己是看过了。

　　陆爽倒从来不逼我做学问，说家里有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就够了。有时候他有兴致，想辅导我写写大字，可能实在看不下去我的鬼画符，也被我拒绝了。我觉得我已经够能干的了，真要是秀外慧中了，那还了得。

　　这会子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我，有些人脸上的表情颇为讽刺。我满不在乎，切，我是不会写诗念书，但是你们会讲英文吗，你们懂电脑吗，你们知道什么是四十五度角的忧伤吗？

　　不过既然皇后问了，我还是做恭谨状回道：“谢皇后垂爱，一一定来修学养性。”然后觉得很头疼。

　　好不容易待散了，我正要找机会跟皇后单独密谈，却听如意唤我：“陆夫人请留步，皇后吩咐请过偏厅叙话。”

　　看我进来皇后招手让我走到近前，拉着我的手问我：“一一，今天问你内学的事你可是着恼了？我说过才觉不妥，”皇后微笑着看我，眼光温柔：“总当你是个小女孩子，常忘了你都嫁人了。想叫你来，是盼着你我能常来常往，不要像现在这样，只为送个香露才得见。”

　　类似的话，几乎每次见面她都会说。也许她是真心喜欢我，也许她是寂寞，我知道她对我友好无害。只是谁敢跟皇家的人搞什么友谊，因为李世民我赔上了柴绍，因为皇后我被迫嫁了陆爽，我再搅得深点，早晚把命搭在里面。忽然，我不想跟她说玄奘的事了，反正他最后走成了，我还是离这个圈子远一些吧。

　　只是嘴上还是客气道：“皇后多虑了。一一时常感念皇后体恤仁爱，自忖个性懒散不求上进，恐有负皇后抬爱，又怎会有别的念头呢？”

　　皇后拍拍我的手：“那就好。”又说：“如意说，上次来你不得见承乾，我已使人带他过来。如今他是太子了，课业繁重，我亦很少唤他，只是你与他人不同。他自幼与你亲厚，心中对你必是牵记的。”

　　说到承乾，我的心软了下来。我还真是想念这孩子，因为心疼他日后寄望落空，我一直就对他充满怜惜，他又伶俐可爱，很会讨我欢心。对我来说，他几乎像我半个儿子一般。我看着皇后提到承乾眼中那慈爱的目光，多少有点感悟，也许正是因为我与承乾投缘，才令皇后对我青眼有加，即使她贵为皇后，她始终都是一个母亲，谁对她的孩子好，她自然会对谁好。

　　跟皇后说了半晌闲话，有侍女来轻轻打起帘子，低声说：“太子到了。”我站起身来，看着侍女们簇拥着承乾进来，他似乎长高了很多，穿着长身阔袖的玉色便服，身形更加壮实，像个大人了。承乾径直走到皇后面前见礼，皇后笑着让他起身，向他示意：“看看今天谁来了？”

　　承乾转向我，呵，他真是个大人了，眉眼间的稚气几乎都消失了，眉毛像他父亲一样黑漆漆的，连唇边都有了淡淡的胡须的影子。我忍不住微笑了，等着他认出我。没想到承乾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只是迅速扫视了我一眼，我稍微有点蒙，但是马上想到他现在身份不同，当着这么多人，只好别别扭扭地给他略行了个礼：“太子。”

　　承乾淡淡地说：“罢了。”又转过脸去问皇后的安：“母亲今天中午歇得可好，现在感觉精神如何？”皇后笑着应了，略有些奇怪的说：“你不记得一一了吗？那时候还缠着我问她哪里去了，怎的今天见了不认得了。”

　　承乾向母亲赔笑：“大约是太久没见到了。”

　　这时如意进来，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点点头，向我说：“一一，我现下里有别的事，一会儿让如意送你出去，想着下次空了来陪我说话。”

　　我跟承乾都站起身恭送皇后，我没看到承乾的表情，但是我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

　　这孩子的态度变化也太大，就说小孩子没良心忘性大，又怎么能一年之内，就变得像个陌路人一般。虽然就在刚才我还下决心不要跟皇家搅在一起，但是承乾，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真要面对的时候，心里总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