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上半部]》老尔

14、第 14 章

　　夜色正浓，月亮惨惨淡淡的半隐半现在云中，间或几声子规夜啼更衬得一番凄然。
　　‘噗啦’一声惊醒了数只栖息的野鸟，一个人影从水里冒出，动作迟缓的游向岸边。
　　唐沫全身无力的躺在岸上，胸膛不断起伏着，狠狠的拽着身旁的草。唐沫现在是把陆小凤当头号仇敌般恨着。当天离开没多久，就听到有轰轰的声音跟着自己，幸好自己当时跨下骑着的是难得一见的好马，饶是这样，也将他逼得不得不潜入水中方能逃过这些虽小却异常凶猛的东西。
　　这数天来，他便只能沿着河流而行，这‘燕辞归’怪异得很，也说不上是毒药，如果是毒药，怕唐沫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现在只要他多流点汗便引发出其香味，便会引来大批的野蜂闻香而至。也记不清今天他是第几次跳入水中，重重朝草地捶了一拳，现在别说混入丐帮，便是想回到本营都难。

　　“爷。”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唐沫身边。
　　“我们派去的人如何了？”唐沫收起忿恨的表情，口气冷然道。
　　“回爷的话，全军覆没。”
　　“哈哈，唐三，你可曾记得当日你问过我，为何要亲自出马？”
　　“唐三斗胆。”
　　“你是斗胆，梅门四杰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曾记得下过命令。”
　　“是，唐三只是想……”
　　“你想？好个你想，要是你能想的话，你做主便得了，在这边叫着我爷，心里其实恨不得想捅一刀吧！”
　　“唐三不敢。”黑影单膝跪地，头垂得更低。
　　“你当然不敢”唐沫起身坐直，一手轻挑唐三的下巴，笑得温柔，“唐三，你笑个给我看看，你笑了，我就不怪罪你未得我同意便向梅门四杰下毒，还安排他们行刺厉南星。”
　　唐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主人。
　　“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你面部神经不是早已经都被我毒死了嘛，怎么笑得出来呢？”唐沫神色带着艳罂的狠辣，偏口气又似在自责不已，月色偶尔露出洒在惨白的脸上，带着点慑人的阴厉。
　　唐三却还是一脸平板的直瞪着唐沫，一瞬不瞬。
　　“要不是留着你的眼睛有用，当初应该直接毒瞎你一对招子。”唐沫忿忿的松开捏紧唐三下巴的手，站了起来。
　　“说吧，还有什么事？”
　　“江湖上暂时还不知道爷已同唐门决裂之事，不过……唐大公子已派出琴棋书画前来……”
　　“杀我？”
　　“不，是前来寻爷回去。”
　　“唐三，你进唐门跟我的日子不短了吧。”
　　“回爷的话，七年零八个月。”
　　“那你说说看，什么时候见过离开唐门的人还能全尸而还的。”
　　“……”
　　“哼……这事‘他’知不知道？”
　　“回爷的话，知。”
　　“那‘他’有何吩咐？”
　　“牛刀小试。”
　　“哈哈哈，有趣有趣，不过，如果让琴棋书画误以为厉南星陆小凤等人是我的同伙又当如何呢？”唐沫暗自思忖，越想越面有得色。

　　“唐三”过了良久，唐沫开口道，“顾……公子与叶公子如何了？”
　　“回爷的话，顾公子已答应相助，至于叶公子……爷，现在叶公子武功已失，何不用毒……”
　　“你敢！”唐沫一喝，瞬又软了口气好生劝慰着，“你真以为‘他’要的是‘天外飞仙’？白云城主，你猜这个头衔值几何呢？”
　　“唐三愚钝。”
　　“算了，你下去吧，明天帮我搞到这些东西……”

　　岸边再无声息，是静夜深眠时分。

　　陆小凤指天发誓，他绝不是那种没礼貌的人，虽然常常一脚踹开别人的门，但那都是江湖儿女，一时情急，不据小节嘛。而且这次自己不过是在酒醒后出来遛哒遛哒，不凑巧听到了金帮主稍微有点扰人好眠的声音，有点鸡婆外加好心的推开门看看而已。
　　哦，不过是厉南星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的依在金逐流金帮主的怀里。哦，夜上柳梢头。哦……
　　陆小凤反手又将门掩上，口里喃喃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朝外踱了两步，陆小凤才恍然大悟，一剑步冲回，而且这次绝对是一脚踹开房门。再放眼入目的，已不是刚刚有点暧昧，有点旖旎的色彩。
　　金逐流抬起头来，有点心焦的问着陆小凤：“我大哥究竟怎么了？！”
　　陆小凤没先搭话，而是看向金逐流怀里已然昏睡过去的厉南星。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已非常不客气的从金逐流的怀里接过厉南星，打横抱起，撂下一句：“没事，睡醒了就好。”

　　厉南星睡得极不安稳，额头沁出微薄的汗。
　　厉南星在做梦，梦中有棵开满花的树，白色的花，风一吹，飘扬而下。
　　姑姑轻柔的声音在他身旁说道，你看，像不像江南飞絮。他傻傻的点着头，伸出手去接那些飘下的花絮。可当花絮落到手里的瞬间，却变成了数九寒冬的雪花，那种冷，直直渗入心里。他缩回了手，想找寻那温暖的轻柔，环顾四周，却只是一片空白，没有树，没有花，也没有人……
　　一个恍惚，厉南星仿佛回到九岁的时候，那时被追杀的他独自一人躲在山洞里，寒风肆冽，那是初冬的第一场雪。他不敢生火，怕暴露了目标，只能抱紧自己，死命的抱紧自己。等到了第二天，他爬出山洞一看，放眼过去所有的一切均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那么的空旷，连一抹其它的颜色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人般。

　　陆小凤默默的坐在床边，这是他第二次看着厉南星入睡，睡梦中的他会流露出与白天不同的样子，或害怕，或无助。这样的感觉，陆小凤不得不承认，还不错，他不希望总看见一个把什么都压在心里的厉南星，不喜欢看见一个总是云淡风清样的厉南星。即便，厉南星现在流露出的无助让他，心疼……

　　陆小凤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握住厉南星露在被子外的手，轻轻的摩挲，想要驱走手里的微凉。

　　厉南星的梦里，还是那片白色的世界，却突然闯进一抹跳动的红，温暖了他的视线，也温暖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