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第五十六章 ...
-
夏虽将至,六月的清晨却还有几许清凉,薛绍一早进宫上朝,我则闲闲地躺在凉亭内的软椅上闭目养神。旭轮哥哥那日回宫后就迅速安排了亲信大臣声援高智周大人,他们的介入打破了朝堂上原本平衡的僵局,一时间,参奏的奏折如雪片般积在龙案,我想,母亲的支撑已快到极限,到那时,上官婉儿必然要出面给我和六哥哥一个解释,关于真相的解释。
“睡了?”一个醇厚的声音骤然响起。
“嗯?”缓缓睁开眼,薛绍正浅笑着专注地凝睇我。
“没有,”我回他一个笑容,“怎么今日回来的早?”
“天后看起来气色不大好,处理了几件急事就匆匆退朝了。”
“气色不好?”我直起身,忙问道,“是病了吗?”
“不像,”薛绍轻轻摇头,“可能是为婉儿的事劳神。”
“哦。”听到母亲无恙,我又躺回去,忽见他手中握着的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指着问道
,“这是什么?”
“荷包,我正要告诉你,突然有个男子从旁边的巷子口冲过来,他把这个塞到我怀里,还嘟囔着‘是六爷给公主的’,说完便慌慌张张跑了,我怕里面有要紧的东西就没去追,谁知却是个空荷包。”
“空的?”接过他递来的荷包,将其撑开,凑到眼前,果然空空如也。
“我想那人口中的六爷,多半是指你六哥。”
我点点头,端看着荷包上凌乱的图案:“如果是六哥哥送来,肯定是房妃绣的,可她无缘无故送荷包做什么?”
“送荷包的男人神情看起来很紧张,况且你六哥不会有情致闲来无事送着玩。”
“不过若他有事要说,总该装个纸条信物之类的东西吧,万一是别人假借六哥哥的名义送来的……”
“谁会假借名义只送个荷包?”薛绍显然不赞成我的说法。
“只是绣得也太粗糙了些,”我扭过头想身后的茗香道,“你也见过房妃的绣品,你看它像出自一个人之手的吗?”
茗香走过来捧起荷包翻看了片刻,放下道:“依奴婢看,荷包只是图样杂乱了一点,针脚还算细密,若没有几年功夫是绣不出来的。”
“难道真是房妃?”我认真地问道。
“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奴婢有个想法,”茗香说到此,微微抬头看了看我,见我没反应,继续道,“不知主子是否听说过反绣,奴婢猜这荷包内很可能暗藏玄机,奴婢斗胆请主子考虑将荷包拆开,看个究竟。”
反绣?在我小时候,母亲曾领我去过宫中的绣坊,在那里我第一次见识到反绣,绣品的正面或禽鸟或花草满满当当地盘踞在整个布料上,背面则又是另一种风景,我当时便对这种绣法无比好奇,也对绣工师傅敬佩不已,房妃对刺绣很有研究,反绣说不定也难不住她。
正在我遐想之际,薛绍已从靴中拔出贴身匕首,将荷包沿针线缝合处割裂,藏青色的内衬完全被掀开时,我倒抽一口气,只见荷包最底处绣着四个字“速至别所”。
……
“还要我再说一遍我是谁吗?敢挡我,你好大的胆子!”别所前,我怒视着一脸麻木的守卫,大吼道。
“公主殿下,下官有圣命在身,恕难从命。”守卫不冷不热的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
我站到他身前,瞪着他:“我上次进去过,你可知道?”
守卫躲避着我的目光,唯唯诺诺地道:“下官知道。”
“上次我能进去,为何这次不行?”
“公主上次持着圣谕,自然可以放行。”
“天后之前允许我进入,就表示对我的信任,天后忙于政务、日理万机,我怎能总因此种小事去打扰她?你身为臣子,就是这样体恤主子的吗?”我怒喝道。
“回公主,天后有吩咐……”
一直站在身后的薛绍突然走上来揽住我的腰,凝视着守卫的脸,不疾不徐地道:“你若是怕出事,便大可放心,公主是天后的掌上明珠,这宫中还没人曾听说天后责怪过公主,况且如今公主怀着身孕,万一因此气伤了身子,我定要去天后那里参你一本……你可以掂量下以现在的理由够不够那时脱罪。”
“可……”守卫的脸色一垮,显然薛绍的话使他有了顾忌。
我趁热打铁道:“让我进去,出了事自然有人给你做主。”
“好吧。”守卫过了一会儿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长舒一口气,和薛绍相视而笑。
“不过只能公主进去。”
我挑挑眉:“我偏要带他。”
刚要拉薛绍走,他却拽住我,在耳畔轻声道:“不要节外生枝,我守在这里,有事叫我就好。”
见他坚持,我只得撇撇嘴,独自走进门。
映入眼帘的,是在院中不停踱步的六哥哥和他身边静静候着的房妃。
“哥哥,你找我?”
六哥哥抬起头,紧拧的眉倏然舒展开来,他冲过来握住我的手,边拉着我向房里走边说道:“你总算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有……有什么事?”我不明他为何而急,懵懂地看着房妃,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依然立在院中。
进到卧房,六哥哥阖住门后,走过来低声问道:“婉儿被参奏的事,你有没有参加?”
我一怔,旋即明白他找我来的目的。
我微微点头:“有。”
“为什么!”
“啊!”双臂突然被他紧紧钳住,我痛得不禁低呼。
“为什么要找她麻烦?”六哥哥手上松了力气,可表情依旧恶狠狠。
虽然不知道是谁告诉的六哥哥,可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坦白道:“我是为你好,我怕她是……”
“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吗?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见他语气凶恶,我的火气也一下子涌上来:“你让我不插手的原因是什么?是你说她不会加害于你,可看看现在,事情还是你当初描述的那样吗?母亲对她袒护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普天下都知道她是谁的人,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完全可以收手,可为了不让害你的人逍遥法外,要她亲口承认曾经犯下的错误,我们甘冒奇险不断地触怒母后,你以为我们不害怕、不惶恐吗?你居然还为她来找我兴师问罪,请问她有什么好,竟可以让你连背叛都毫不在乎?”
“因为她是我此生唯一深爱的女人!”六哥哥咆哮道。
“可她或许根本不爱你,甚至害你失去了所有,让你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沦落为一个囚犯,使你背负上谋反的千古骂名,即便是这样,你还要糊糊涂涂的活在自己的爱中吗?”
六哥哥眉头紧缩,神情焦急地道:“到今日你还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不是爱情、不是真相,而是守护,这是我生命的全部期许!在我心里她无论是谁的人,无论接近我的目的是怎样,无论她是否害过我,我都要守护她,我曾想和弘哥哥一样守护我爱的每一个人,把他们保护在我的羽翼下,可我发现我不仅做不到,而且离这个愿望越来越远,直到现在……如今我无权无势,心中想的只有保护婉儿,你可能会笑我愚蠢,毕竟我自己还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可我的心却一再燃起这种冲动,因为她确确实实曾陪伴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给我关爱,给我鼓励……你们说她敷衍也好假意也罢,我只知道没有她,自己绝对撑不到现在,我欠她一个守护,一个保她平安的守护,我希望你们能容许我完成心愿……不要说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只想倾尽所有去换她平安,我爱她,不管她是否爱我,我爱她,不管她对我如何,我爱她,不管有没有回报。”
我难以置信地聆听着六哥哥发疯般吐露出他对婉儿的感情,没想到他竟然用情如此之深,丝毫不亚于我和七哥哥的曾经。
“你……太傻了。”深睇着这个落拓却执着得令人心疼的男人,眼泪扑簌簌滑落。
六哥哥苦涩地一笑,指尖拂掉我脸上的泪珠,用几近恳求的语气道:“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可我不后悔放弃追寻真相,你也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
我别过头,咽下喉中堵着的块垒:“六哥哥,即使我不追究,别人也不一定会放手。”
“太平,我关在这里,寸步难移,求你帮助哥哥,若你出面一定可以说服他们,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只希望她能平安度过此劫。”六哥哥话音未落,竟“噗通”跪了下来!
“哥哥,你做什么!”我被他突然地举动吓得差点跳起来,尖叫着慌忙去拽他的胳膊。
“太平,看到我们兄妹的份上,求你答应我,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他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毫不退让。
“你先起来,好不好?”我急得满头大汗,六神无主地哀求道
他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的令我难以招架。
“我……答应你,只要你起来。”我艰难地咬着承诺,虽然心中千百个不愿。
“六哥谢谢你。他重重地在我脚下磕了一个响头,那声音简直要把我的心震碎掉。
当我踏出别所的刹那,全身的气力突然像被抽离一般,小腿一软,瘫倒在薛绍怀中。
“去通知旭轮哥哥和高智周大人,停止所有有关上官婉儿的参奏,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含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