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之太平赋》桃蹊柳陌

73、第五十二章

　　崔湜宛如人间蒸发般自那日后再无出现，我开始还在气他的无礼，可没过几天便不自觉的消了气，甚至每天都期盼他能再次出现在眼前，不过想到他那凛冽的眼神和怨毒的话语，这个倔强的小子怕是要记恨我好一阵子了。

　　“令月，令月？”

　　“呃？”我错愕的抬起头，看到来人，喜出望外地道，“旭轮哥哥！”

　　“傻丫头，”旭轮哥哥用手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坐下来，道，“一进来就看你在这儿发呆，想什么呢？”

　　“没什么，呵呵。”我讪笑两声。

　　“叫我来有什么事？”

　　“你觉得房妃怎么样？”我直白地问。

　　“她？”旭轮哥哥顿了顿，道，“是个不太善于言辞的女人，只知道她出身将门。”

　　“我想把她送去照顾六哥哥，哥哥认为合适吗？”

　　旭轮哥哥轻蹙眉，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为什么又是房妃？”

　　“上次我去见六哥哥，他过得很清苦，也很寂寞，后来我跟房妃提起时，她主动提出原意去照顾六哥哥，我觉得有个人陪着六哥哥，他会好过些，所以想顺水推舟把房妃带进去，就是不知道房妃可不可靠。”

　　“担心她会害六哥？”

　　“嗯，”我点点头，道，“若她心意非假还好，可……她若有异心，送她进去和六哥哥朝夕相处就太危险了，哪怕她稍微动动歪念，后果便不堪设想，六哥哥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再也不允许有任何背叛。”

　　旭轮哥哥沉吟道：“你觉得房妃可靠吗？”

　　眼前闪过房妃坚定不移的神情，我考虑了良久后，长吐一口气，道：“我信她。”

　　“我不敢确定房妃是否可能加害六哥，据我所知的情况来看，她还算是不错的人选，但我毕竟是皇子，不可能把后宫嫔妃们的背景掌握得一清二楚，不过我有个想法，不如先把她带进去，如果六哥反对，再领回来也不迟。”

　　我深睇着旭轮哥哥清晰的双瞳，道：“只有这样了。”

　　“还有别的事吗？”

　　我摇摇头，旋即又点头道：“哥哥，你最近帮我好好调查一下上官婉儿，六哥哥对她深信不疑，我想弄清楚她到底有没有背叛六哥哥。”

　　旭轮哥哥抿了抿唇，道：“你不说我也会查她的，令月，送房妃进去的事切记不要去求母后。”

　　“我明白。”

　　……

　　“父亲，眼睛可要些了？”我偎在父亲身边，抬手在他眼前挥动着。

　　“好多了，”父亲呵呵笑道，拉住我的手，道，“能看出小太平胖了。”

　　我噙着笑，道：“父亲也有些发福，不过还得继续静养才是。”

　　“朕知道，”父亲拍拍我的手背，笑道，“朕还得着看小外孙呢！小太平这么美，驸马也是万众挑一的好相貌，朕的外孙一定会是个俊俏的孩子。”

　　“若是女孩呢？”我歪头笑问道。

　　父亲笑道：“那也肯定是个美丽的小姑娘。”

　　见父亲兴致高涨，我突然后退一步，跪下道：“女儿有一事相求。”

　　“你怀着身子，怎么说跪就跪，”父亲探出身，一把捞起我，语气紧张地道，“起来坐下，慢慢说给朕听。”

　　我顺势起身，双手攀上父亲的右臂，道：“父亲，我想让房妃进别所。”

　　“贤儿的那个妃子？”父亲轻触眉头，仿佛在回忆。

　　“是。”

　　“为何？”

　　“父亲可有去过别所？”

　　“没有。”父亲叹了口气。

　　我小心翼翼地道：“女儿之前去过。”

　　父亲眼中突然划过一丝精芒，他按住我的手，双唇颤抖了好久，方轻声问道：“贤儿……过得好吗？”

　　我忽然有种恍惚，在这一刻，父亲不再是李唐江山的统治者，也不再是众臣百姓口中带着皇冠的天子，只是个年迈的老人，在打听着儿子的消息。

　　“六哥哥他很好，只是日子太苦了。”

　　父亲黯然垂下眼睑，喃喃地道：“朕就知道，那别所他怎会住的习惯？贤儿怕是恨死朕了吧。”

　　“父亲多虑了，”我忙道，“六哥哥没有恨您，他说若是没有您，自己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他很感激您，也很惦记您。”

　　“真的？” 父亲的眼中骤然添了光彩，可语气还略带着怀疑。

　　“女儿没理由骗您，”我大方的迎着父亲的目光，道，“女儿想安排个人进去照顾六哥哥，正好房妃毛遂自荐，女儿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选，父亲觉得如何？”

　　“可跟你母后商量过？”

　　“还没有，女儿不想惊动母后。”

　　父亲顿了顿，仿佛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您信不过房妃？”我试探地揣测道。

　　“朕已经不知道该信谁了。”父亲勾起一丝苦笑，神色落寞。

　　“女儿之前和旭轮哥哥提过，他不反对送房妃进去。”

　　父亲并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沉思，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生怕六哥哥会再受打击，所以才会犹豫不定，如履薄冰。

　　“如果你们都认为可以，就传我的话，送她去吧。”不知过了多久，殿中再次响起了父亲苍老的声音，“只是你们要多多注意，可以的话，经常去贤儿那儿走动走动。”

　　“我会的父亲，不过母亲那边……”我吞吞吐吐地道。

　　“朕会处理，你们照顾好贤儿就行了，”父亲定了定，将我拉近，道，“太平，告诉贤儿，朕很想他。”

　　“父亲……”我没想到父亲竟会说出这般感性的话，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感动，父亲虽然不爱言语，可他一直在默默担负着自己的责任，弘哥哥在时，他不厌倦地教导着弘哥哥，为了让他能早日胜任太子之位，毫不吝啬地把江山交给他打理，弘哥哥去了，他又打起精神，将希望寄托在六哥哥身上，后来六哥哥出了事，他不惜和母亲决裂，为的也是保住自己儿子。

　　儿子？

　　我抬起头望着父亲，忽然想起六哥哥的身世。

　　六哥哥与我可是亲兄妹？

　　这个问题在我脑中飞速盘旋，仿佛迫不及待呼之欲出。

　　“太平，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朕有些乏了。”父亲丝毫没察觉我的异样情绪，缓缓地道。

　　“呃？父亲！”我如梦方醒般突然拽住父亲的衣袖。

　　“怎么了？”

　　“我，我……”问题像一块石垒卡在喉咙处，任我如何挣扎，仍是吐不出也咽不下。

　　父亲盯着我的脸，皱眉道：“是不是不舒服？”

　　“不，”我喘着粗气，心怦怦狂跳，如同失去控制一般，“女儿没事。”

　　父亲浅浅一笑，笑容如春日阳光般和煦：“太平，有话就说，不要憋在心里，朕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父亲的笑容仿佛忽然唤醒了我，我压抑下激动的情绪，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说道：“请父亲保重龙体，女儿这就带房妃去别所。”

　　说罢我顾不上礼仪，头也不抬地如逃离地狱般飞奔出去。

　　“真是没用！”我泄愤似的将一块石子丢进太液池，咒骂着自己。

　　虽然六哥哥自称已查到证据，可毕竟不是事实，虎毒不食子，若六哥哥是为母亲所生，就能保证他性命无虞，我和其他两位哥哥也不必整日紧张兮兮。回想着方才的情形，胸中满是懊恼，千载难逢的机会，居然竟被我生生放弃掉了，若是让薛绍和哥哥们知道，嘴上不说，心里想必也会骂我无能。

　　“骂谁呢？不会是我吧？”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我扭身一看，只见身材颀长的清瘦男子，正笑嘻嘻地站在我背后，我低呼道：“七哥哥？怎么这么巧？”

　　“我去办事情，远远看着像你，就过来瞧瞧。”七哥哥从我手中夺过石子，用力一抛，石子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激起一片涟漪。

　　“哥哥，你精神比之前好多了。”我端详着七哥哥，由衷地叹道，刚才烦心的事也被我暂时抛到脑后。

　　“不好又能怎么样呢？”七哥哥笑了笑，熟悉的落寞又不着痕迹地附着在眼瞳中，“我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太混账了，反正早晚是要去找她的，不如趁尚在人世时多赏赏美景，多听听奇事，等见到她，也有新鲜事跟她说，省得她笑我枉活几年。”

　　“七哥哥，你……不会想不开吧？”我皱眉，没想到让七哥哥打起精神生活的，竟是这样的原因。

　　“哈哈，”七哥哥摸摸我的头，嘴角噙着笑，“放心吧，我还没替她把世间看够呢。”

　　我诚然地道：“不管为了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很好。”

　　七哥哥道：“我还要谢谢你，自从赵妃离开，一直都是你这个做妹妹的陪着我……”

　　“哥哥，谢我不如替我做件事。”

　　“你说。”

　　见他突然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禁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拜托你帮我调查上官婉儿。”

　　“她？”七哥哥皱了皱眉，道，“难道你刚刚是为了六哥的事烦恼？”

　　“呃，算吧，”不想让七哥哥深究，我岔开话题道，“查清楚上官婉儿对我和六哥哥都很重要，所以一定不能马虎，而且越快越好。”

　　七哥哥点头应允：“好，我会尽快办的，你等我消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