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之太平赋》桃蹊柳陌

6、第三章

　　三日后，丹凤门。

　　母后和父皇又要回东都了，不知为什么他们好像很喜欢在那里居住，我望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又扭头看了看高大肃穆的丹凤门楼，不禁纳闷，东都有这么好看的门楼吗？父亲他们住在大明宫里不好吗？我不解地和几个哥哥一起跪拜在玉辇侧面，身后是乌压压的文武百官。

　　“好了，都是一家人就别那么多虚礼了，”母亲望着我，微微扬起嘴角，“太平，你还是不愿意跟娘一起去东都瞧瞧吗？”

　　“不。”我站起身，坚定地摇了摇脑袋，在我心里大明宫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就连脚下铺的花纹地砖都是那样明艳脱俗，这里有我的亲人，有我的玩伴，还有……我的弘哥哥。

　　母亲像知道我心思一般宠爱地看着我：“那好，等什么时候想来就跟娘说，娘派人去接你。”我轻轻点了点头，母亲又转向哥哥们：“你们要好好帮助太子打理朝政，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请教裴卿家，管理江山是门大学问，身为皇子，要认真钻研学习。”

　　“是。”

　　这时父亲笑岑岑的从御辇里探出半个身子：“咱们该起程了。”

　　母亲没有转身，只是微微点点头，抬起温软的手掌抚在我脸上，凝视好一会儿后才转身走向御辇。

　　“母后……”一直低头不语的弘哥哥突然开口，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让母亲收住脚步，我没有忽略此时父亲脸上迅速浮现的忧虑和不安。

　　“母后，孩儿有一事禀告……义阳公主与宣城公主已年过二十至今还未婚配，萧淑妃虽有错在先，可毕竟已经自食恶果，母后平素教育孩儿要德治天下，胸怀广大，况且两位妹妹也是我大唐堂堂正正的公主，望母后不计前嫌，赐予她们一桩美满的归宿。”弘哥哥躬着身子，干净的声音在凛冽微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单薄，丹凤门前诺大的广场回荡着他激情进谏后的余音，我看到弘哥哥眼底滑过一丝犹豫后的坚定不移；我看到父亲眉目间流转的隐隐担忧；我看到六哥哥和七哥哥想制止弘哥哥却为时已晚后的无奈；我看到大臣们满脸惶恐地互相窃窃私语；我还看到母亲瞬间冻结的笑容和从未见过的冷冽眼神，以及嘴角酿起的冰冷之极的尖锐弧度……

　　“这件事我会处理，太子。”母亲没有像以前那样叫弘哥哥“弘儿”，而是没有一丝温度地说完就抬步进了御辇，本以为母亲会向我挥手告别，可直到那明黄的御辇消失在地平线，母亲还是没有出现，只留给丹凤门一个冰冷的背影。

　　“五哥，你疯了吗？”目送队伍离开后，几个哥哥不约而同围住弘哥哥，六哥满脸焦急的第一个开口，“你不知道萧淑妃和王皇后是永远的禁忌吗？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冲动！”

　　“是啊，弘哥哥，那些与这两个名字略有关系而无故惨死的人还少吗？有的甚至仅仅因为私下提起过就永远消失在这宫里，你今天居然当着母后说了这么一大通，甚至还扯上她的教育，你胆子也太大了！”连平日波澜不惊的七哥哥也是一副大难临头模样。

　　“可她们毕竟是晚辈且贵为公主，她们身上和我们一样流着李唐的血。”弘哥哥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有丝毫打动，依旧平静地望着前方。

　　“你……”六哥哥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当年李忠还身为大唐的太子，不是一样……”一直缄默不言的旭轮哥哥突然开口，话音未落就见他们全变了脸色。

　　李忠？我记得几天前七哥和赵姐姐争执时就提起过这个人，他是太子？太子不是弘哥哥吗？我的脑子有些糊涂，不过几位哥哥却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就是就是，公主又怎样？母后对王皇后和萧淑妃恨之入骨，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到这儿，七哥哥的声音明显在颤抖，好像触到了不愿提及的恐怖回忆，“连八弟都明白的道理，你却搞不清楚！弘哥哥，你听我一句劝，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不讨好的傻事，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弘哥哥久久没有开口，呆滞的目光停留在脚下的青石砖，虽然看起来依旧镇定自若，可眼皮上细密的睫毛却一直在微微颤抖，想必刚刚旭轮哥哥的话捅破了他最强有力的理由，使他所有的信心都被突如其来的挫败吹得灰飞烟灭。

　　“弘哥哥，不要以为我们怎样做，都是安全的，母亲她……比想象中严厉的多。”旭轮哥哥说完后不去理会那几副写满惊讶、探究的脸庞，转身离开，小小的身影今天却显得高不可攀。

　　“老八……”七哥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比我们看的还远，了不起。”六哥并肩站在七哥哥身旁，言语间透着赞叹。

　　“你们都回去吧，我……也累了。”弘哥哥哑着嗓子说到，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往东宫方向走去。

　　我很想跟过去，可刚刚弘哥哥紧蹙的眉头让我有些望而却步，我仰头回望着严肃的六哥哥，决定问个明白，“六哥哥，李忠是谁？”

　　六哥听到后先是一愣，然后挠了挠头，很不自然的笑了笑，“太平，哥哥不回答，行不行？”

　　“不行。”我摇着脑袋。

　　六哥求助地看了七哥哥一眼，七哥哥清了清嗓子，走到我身前笑嘻嘻地说，“哥哥不告诉你是为了不让母后生气，如果母亲知道你打听这种事，不仅会责罚你，还会责罚哥哥的，太平，明天七哥出城，回来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糖人好不好？”

　　想想刚才母亲冷峻的表情，我打心眼儿里感觉有些害怕，权衡利弊后，决定不再为难哥哥，“好，那你得给我买个最贵的。”

　　“成！”

　　一个月后，东都传来皇后懿旨。

　　“旭轮哥哥！”我拉着茗香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来到乾元殿，却发现只有八哥哥在。

　　“早已经颁完旨了，每次都要来迟，我是特意留在这里等你的。”他满含笑意地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放心，这次母后没提到你，更没说让你好好念书的事。”

　　“我知……知道，”我匆匆摆了摆手，深呼吸了几次才把气息调整平稳，“我是想问提到弘哥哥没？”

　　“提到了，命他迎娶太子妃。”

　　“什么？”我把眼睛瞪到最大，“宣布这么大的事儿，就……就仅仅一道圣旨？”

　　旭轮哥哥微微颔首，“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上次迎娶刘妃时还是先招三卿入宫，仔细商议了好几天才做的定夺，何况这次迎娶的可是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国母的太子妃，我本想即使是内定的人选也应该先跟咱们交代一下，最起码跟弘哥哥透个底，然后由父皇在朝堂上正式宣布才是，谁知……”旭轮哥哥长吁一声，“看来母后的气还没消。”

　　我和茗香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还有，母后给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指婚了。”

　　“真的吗？嫁给哪位朝臣之子了？”母后还真的如她所言，火速处理了这件事，总算了却了弘哥哥一桩心愿。

　　旭轮哥哥苦笑道：“哪是什么朝臣之子？只是随便挑选的两个侍卫。”

　　“不……不会吧？哪有公主下嫁给侍卫的？哥哥你可别骗我。”我摇着头，不敢相信。

　　“我怎么会骗你，真的是嫁给侍卫，所以我才说母后的怒气还未平复。”看来事情远没有当初想象中那么简单，母亲用她的方式回击了弘哥哥的仗义直言，并且给了一个足以令他溃败的结果。我的心情跌落到谷底，不知道弘哥哥此时怎样。

　　“弘哥哥为他直言的善良付出的代价，我想还远不只这些。”

　　“那你觉得母亲还会怎么样？”我很想让心思缜密的旭轮哥哥给我个明朗的答案。

　　“不知道，只希望弘哥哥不要再去做任何忤逆母后的事，否则一定会有想象不到的苦果。”

　　“母亲……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我怯生生地问到，虽然一直不相信母亲的冷酷，可她那冰冷的眼神却不得不让人刻骨铭心。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很多事情要通过经历才能体会到。令月，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弘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