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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礼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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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缓缓地沿着既定的轨迹慢慢坠落,余晖下相国寺的钟声悠悠飘过山脚的枫林,超脱滚滚红尘,人心也许才能干净不沾半分尘埃。好久都没有这样平和安静的慢慢散步了,南疆那半年来总是忙着处理书院中事务和周围苗人和姒人的纠葛,而出了南疆之后又恰巧遇到尧州水灾,这个大半年她几乎不曾放任过自己的心驰骋于山林之中,得一自由。
静影几次撇过头看着祈轩,他虽一直走在她的身边然而思绪却不知流落在何处,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水波粼粼也不知有什么牵挂的事情。“你在想什么呢?”在山脚一处停下了脚步,她抬手拭去额上一层薄薄的汗珠,有伤在身现在体力都开始不济,这才一段路便感觉甚是疲惫。
“也没什么。”祈轩很显然地心不在焉,没有半点身为主人的自觉,也不知道该给她介绍介绍南安山的风景名胜人文古迹之类。
“相国寺那边的钟声歇了,又一天结束。除了偶尔外出行医,这么些年你都是这样过的?”后来静影才得知原来此处竟是祈轩年幼时跟着白月学习医术的故居,也只能说有缘了,掉下悬崖竟然还能遇到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嗯,算是吧。自从师傅走了之后,确实是如此。”祈轩的回答漫不经心。
“整天对着空荡荡的山林你一个人也不感觉无聊?”“无聊?倒也不会。”说到这里那人轻轻一笑,眸子中总算展开一丝欣喜:“每日看看师傅留下的笔迹,整理药圃,这些又怎能说无聊?”
“那你——不寂寞吗?”静影觉得隐居的情节也只有在不现实的小说里才有,一个人哪能脱离社会独自生活呢,单单每天无处不在的寂寞都可以压垮人了。像她虽说要一个人外出游学,起码也带上了米苏,这样至少路上有个伴不至于一肚子话没个人可以倾诉。
“寂寞?”祈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呆了一呆,想了想方才开口道:“也许是一个人习惯了倒不曾感觉到,不过有时闲来无事倒也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不知着落。”
“你为什么不出去呢?没有别的亲人可以投靠吗?”静影忍不住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然而一说出来便觉得自己问的多余。祈轩头轻轻垂到了一边,声音忽而落寞起来:“我答应过人的,而且我也没有别的亲人。再说这里我很喜欢,每日有着暮鼓晨钟陪伴,倒也不算独自一个人。”
“钟声有什么好听的,每次敲响的时候总让我心中空落落的想家。”静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犯了乡愁,开始无限地怀念帝都的敬亲王府和里边的人了。“你想家了?”他微微一笑,“对我来说也许暮鼓晨钟才是最好的归宿,可惜绊着一句承诺,我守了这么些年总是不能如愿。”
“你要出家?你才多大啊居然说守了这么多年?”静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惊讶地快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眼前这人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虽然是少年老成了点,也不至于在几岁的时候就下了礼佛的决心吧。
虽说你气质很出尘,虽说红尘几乎不缭绕在你的眼中。可是出家,出家耶!光头,和尚,和尚……静影都不敢再往底下去想,一想就觉得自己要抓狂。
“我倒觉得我走这一遭就是为这一个念想,可惜……”祈轩歪着头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那一瞬的笑容居然犹如稚子般无邪,静影不由怔了一下,这是那个平日淡然的人吗?看来他向佛之心甚是虔诚,是绊着什么承诺而不得如愿?祈轩抬头深深眺望了那方的相国寺一眼,不再接着方才的话题只轻轻道:“风起了,该回去了。”
“嗯。”虽说向佛,可是总是避世之法,这人在逃避什么呢?可是看此刻的情形倒不适合问。困惑的目光投了过去,身边那人青衣萧萧,熟悉的药香暖暖盘旋在袖袍间,奇异地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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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遥峰下丛林繁茂,山道两旁遍植梧桐。不同于南安山其它处的山峰,这里山道路人往来虽然热闹却不见喧嚣,多是前往相国寺拜佛求平安虔诚的信徒。然而此刻虽然是大清晨不过半山腰的亭子里已有不少人在歇脚。
“都已经仲夏了,这一年南凤山庄的桃花倒是不知道谁人去赏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趴在专供来往香客歇脚的亭子靠栏上漫不经心眺望着山顶的佛寺,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黑多白少,灵动流转不休。肩上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紫貂儿不停地舔着自己的皮毛。少女容颜秀丽,虽然身上单单一件简单的青布长袍,可是掩不住的是洒脱自在的风度和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教养。
“难怪这么多人呢,相国寺建在云烟飘渺高处,伴着晨起的钟声,连我这从来不信佛的人都觉得心中平稳虔诚,难怪它的香火这么好。”孩子气般皱了皱鼻子,少女脸上浮现的神情甚是狡黠:“也不知道寺里的出家人有没有俗人的心理啊,那么多香火钱拿来做什么去了?”
一旁的人虽然不愿意,不过好看的眉只微微蹙起:“寺中的师傅常常接济山下镇子上的穷人,也经常布施救助需要之人,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嘿嘿,因为我看的小说多了。”少女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不该在你这个一心向佛的人面前诋毁他们的,太不明智。”
沉默,沉默。青衫萧萧的男子眼中无奈之色甚重。
“唉,好多天,伤口终于好的差不多。以后没有我在一旁烦你,你会不会觉得很高兴?”不见人答话,少女却不依,反而饶有兴致地趴在同伴的面前,笑嘻嘻开口。
继续沉默,不过可能是觉得两个人中间靠的太近有点不自在地往后侧了侧身,男子琥珀色的眼睛中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无趣无趣,真无趣。难道在我走之后你还要一个人待在那里,很无聊的。多出去走走难道不好吗?”少女颇为不乐意地盯住眼前的人,低声抱怨。
“也许一开始不太习惯吧,终归总是要一个人的。”男子受不了这样的视线压迫,回身站起来道:“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继续往上走了。”“就知道你觉得我是个包袱,巴不得立马甩掉我自己走……”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泫然欲泣,一边还举起袖子遮住了眼睛。
再次沉默,眉头这次终于忍不住略微纠结了一下,男子的声音带了点情绪:“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好啦好啦,知道再玩笑下去可不好收场,少女袖下的嘴角悄悄弯了起来:“那我们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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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起身走了大约半里地的时候,山腰来了一对奇怪的香客。清秀文雅的白衣公子坐在奇怪的木椅中由得身后的素衣女子将他推到亭子中。看到那椅子居然能动,周围的不少的香客都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椅中的人。想必被看的不太自在,白衣公子悄悄垂下了戴着纬帽的头,一双手隐在宽大的长袖中。身后推着木椅的女子显然不高兴,冷厉的凤目只在亭子中扫了一圈,便没什么人再敢大胆到直直盯住那位公子看了。
“怎么这么多人?”选择了一处隐蔽的角落,白衣公子悄声对着身边的同伴发问。
“没什么。”女子的声音低低带着魅惑,“可能都是为了赶上相国寺开门后上的第一柱香吧。最近国内颇不安稳,许多人不过是为了求个心安罢了。反正你也不是为这个,不必急着上山,小心累着。”十八九岁的女子瓜子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目流光溢彩,在看向年轻公子之时关切之意甚切:“你身子不好,虽说出来游玩但也还是当心些的好。”
“嗯,我晓得。”年轻的公子点点头,然视线落在踏在木椅板上的脚时多是落寞。“没事,有我在,必然陪着你。”女子似乎明白他此时在想什么,低声安慰。
“不是在想这个,这么多年了身有不便我已经习惯了。”白衣公子摇摇头后黯然垂首,美丽的眼睛中笼起了一层愁意:“霰羽我总觉得这一切……这样做的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若是父君知道的话一定很担心的。”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短箫,声音低的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清楚。
女子的神色在透过薄纱看到他此刻的神情时转而黯淡:“原来这两天你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是这个原因。后悔啊,若是你后悔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可好?”她的声音虽是轻轻淡淡,眼睛中却有隐藏不住的伤痛划过。白衣公子的手在袖中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似是犹豫挣扎了许久才轻轻道:“是我央你带我出来,可是现在后悔的还是我,我果然不是个坚定的人呢。”
“你若坚定,那就不会被我动摇了。”女子将手搭在他肩上微微笑了。眼睛一转,忽然俯下身子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声音魅惑无边:“被我动摇的人是你,然而最终被蛊惑落下去的却是我,说归说我才是不坚定的人呢,唉!”未说罢先是一叹气。
“怎么?”白衣公子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自在地将头往旁边侧了侧,悄悄洒眼看看亭子中其他的人。还好他们这里是角落,没什么人关注,不然只怕要羞得脖子都红了起来。
“怎么?不怎么啊,我倒庆幸被动摇的你和被蛊惑的我,若非如此哪来这几个月来神仙逍遥的日子?”坏心一笑看着身边的人脸色绯红,女子却收起笑容渐渐怅惘:“可是终归这些日子都要过去的,你依旧得回帝都,而我——”
年轻的公子无言低首,抓住袖中短箫的手指僵了又僵,声音干涩:“我,我——你——”半天颤抖的嘴唇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词,他闭上眼睛袖中的手几度痉挛。“罢了。”女子在他的耳边吐了口气,只是惆怅:“能有这几个月来的神仙眷侣生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不该强求的,不该——存着点指望。”
“霰羽……”白衣的公子也不曾抬头,只是睁开一线的眼睛中忧伤无边,甚至连指甲刺破了手掌都不觉。他只是低低念着这个名字一遍遍,由着无奈的伤感自两人身边逸散开来,不再方刚才登山之时的融洽氛围。
“没事。”女子定了半晌方缓缓开口:“且让我再陪你一程,若是我们两个有缘无分,那也是强求不得的。”说罢似是为了让男子开心,她轻轻笑道:“别皱眉了,都不像平日时的你了。今天正好去相国寺,那么我们就去求一签,看看命运到底是何安排。”她在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神一瞬冷冽寒彻骨,然在低首看向白衣公子的时候却在嘴角缓缓绽放出一朵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