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温玉筱

16、伊始

　　“夫子可不可以和静影详细讲说一下夏家和皇室的纠葛吗？”这次是恭恭敬敬躬身奉了一杯才泡好的雨前龙井，静影的态度诚恳肃穆，让林怀郁的心忍不住一跳。

　　“小姐先起吧，若论阶份，在下也不过是夏家一介家仆而已，受不得小姐如此大礼的。”林怀郁伸手扶了静影起来。

　　“哦？”没有奇怪的表示，似乎早料到是如此的结果。

　　“不过在你没有通过长老们承认之前，你还做不得夏家的主人。”林怀郁看着少女在她身边坐了下，神情从容淡然，不曾为她的半分话都能动容过，心中奇怪万分。莫不是楚随风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可是夏家的秘密楚随风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说吧，基本上你说什么我都接受得了。”一连接受了她和她娘都是穿过来的事实，那么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吃惊？即使她说夏家是因为想要谋反而被姒帝灭掉的她都不会吃惊。等等，那是不可能的。要是夏家准备谋反的话，姒帝还不光明正大下旨抄了她家才怪，才不会派人背地下黑手。

　　“那也得从大姒的始祖皇帝说起了。二百年前代王朝太过腐败，始祖皇帝于草莽中举旗而出，逐鹿天下。夏氏先祖看重姒帝的能力，倾一身之力助其夺取天下。”林怀郁看了一眼真在认真听着的静影，苦笑：“你一定猜不到那时夏家是什么身份。”

　　“自姒帝先祖建立璧辉王朝之后对于先朝的文献纪录一概焚之已尽，我也曾在王府的藏书阁看过，记录的很语焉不详。”静影颔首，她曾经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感兴趣一阵，专门挑了以前的书翻看，却发现和以前世界的历史一样，当朝的史官对于本朝的纪录基本上只保留了小部分的事实，多属于歌功颂德之言。

　　无聊之下当她翻到纪录助始皇建功立业的功臣时，竟然奇怪地发现了有关夏家的纪录。而其他王侯将相都从出身到始终记录详尽完备，唯独夏家的来历是一片空白，不知其中有什么不足以为人道的真相。

　　“夏家先祖本是前朝女帝最爱的小女儿。”林怀郁毫不意外看到了静影愕然的目光，对她一笑，“那个时代的人都不知道夏家的先祖是如何做想，选择了自己敌人的一边。连她自己的后世子孙都不理解她的做法。先祖曾留下一本笔迹，然而临终时却大叹‘世人无人懂我！’焚了书稿而逝。”

　　“本来开国之后夏家按例要封侯，可是在一次朝会上先祖却当庭和姒帝起了冲突，姒帝怒而罢朝，先祖回家闭门半月之后，上了一道折子，举家迁往淮南建造了百里临波山庄。而后先祖便再也没出过家门直至逝世。”林怀郁看了看目光不解的静影，无声询问。

　　“不知夫子和夏家是什么关系。”看着林怀郁张口欲言，静影一笑：“别拿家仆的话来搪塞我。夫子也知道静影算不得好蒙骗的孩童。”

　　林怀郁微微苦笑，顿了顿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林家先祖原本是夏家的车夫，可是我母亲那辈，她拐了夏家的小公子私奔了……”

　　“呃，厉害。”算她没问，踩着人家痛脚了。静影努力维持表情的正常，听着林怀郁接着讲下去，不过心底却着实无语，夏家也太强悍了，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既然都说出来了，林怀郁也不在言语遮掩：“先祖虽然一辈子没出庄门，可是姒帝却深忌先祖的惊世之才，尤其是先祖虽将自己困于一庄之中，却扔遥控指挥着整个姒国的经济运行。历代姒帝而后对夏家忌惮十分，不过因为高祖临终前对夏家还略有眷顾，所以倒也相安无事。”林怀郁眼睛一转，语气一肃：“直到夏家出了一个叛离世俗的女子——你娘夏林幽！”

　　静影沉默了，夏家，比她原本想像中的还要复杂。她想不通，作为一个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却甘心帮助别人推翻了自己母亲的统治。舍却了王侯之位成了下一任王朝的开国功臣，然这样一个对时局把握如此清楚的女子怎会不理智到和皇帝当庭吵翻？而后更把自己禁闭一生开创下偌大一个家业，让历代姒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而她那个娘亲~想想都无语啊，貌似催化剂的作用发挥太彻底，让姒帝断了高祖下来的眷顾，直接翻脸背地下黑手。

　　“那我娘是做了什么事情激怒了姒帝？”

　　林怀郁此时心情动荡倒也没注意静影用的是夏家而不是我家，闷闷道：“你娘干了一件疯事，她不愿与夏家以往祖先一样在姒帝眼皮底下安安稳稳过上一生，所以准备携家开船到海外的小岛上过日子。”

　　“……”老天，她这位娘亲的确厉害，在姒帝的眼皮底下准备大逃亡，这可是大大触了姒帝的逆鳞。可惜没有电视上写的好运气，失败后付出的代价也太高昂了点。

　　“我不明白林幽怎么想的，可是她却对我说‘不自由宁勿死’。你娘实在是个太奇怪的人了，这么多年我从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和她相似的人。唯独今日的你和她如此相像……”林怀郁奇怪看了她一眼：“不过你和她也很不像，林幽一向是个傲气的人，绝对不会才在中途就和人认输。”

　　“夫子又在教训我了。”静影头一歪，“人家也不想啊，可是关键是我从没在这上边用过心思，与其输得灰头土脸，倒不如潇洒认输的好，等有机会了再扳回一城呗。”输也输得要有风度，坦坦荡荡，这是她做人的基本原则。

　　“果真是狡猾的小丫头。”林怀郁笑着抚了抚她的头。

　　“彼此彼此啊，狐狸夫子。”静影微笑，接受了她善意的举动。笑笑将头歪在夫子身上，她问道：“我按辈分应该叫你什么？”

　　“远房堂姑吧，不过我倒喜欢你叫我夫子。”

　　“切，堂姑就喜欢欺压影儿。”

　　眼前这个女子是全心待她娘亲的，即使她在外表现的是多么和夏林幽不对盘，可不能否认她们的感情必然很好。这种暖洋洋的亲情感是她从未体会到的，王妃虽然是她义母，可她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而从未和她有过多的交流；楚随风虽然爱怜她甚重，可是那种情感太过于宠溺和纵容，以她现在还承受不了其中几乎可以淹没使人窒息的忧伤。唯独这个母亲生前的至交，出身成为夏家最对外难以言说的痛的人，即使才见了几面，却给了她亦师亦友的深深依恋之情。

　　“其实我曾经在外边看过你很多次，却从没有像今晚这么清楚地发现你是个小狐狸，连我都被你蒙了。”林怀郁刮了刮她的鼻尖、美丽的桃花眼中风情万种。

　　“举手抗议，静影是好孩子。嘿嘿，不过是调皮了一点。”她不满地扭动身子。

　　“好好好，调皮到扮猪吃老虎的地步行了吧。”林怀郁虽然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也从没见过这样撒娇的女孩子，一时之间还真难应付。

　　“哼。”骄傲地朝天仰首，静影此时摆出的姿势让林怀郁忍俊不禁，“你娘的小时候和你一般，因此我很看她不对眼，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女儿家做的，可是现在想来，却觉得你娘是夏家的开心果啊。自母亲死后就郁郁不乐的父亲是因为她最后才走的了无遗憾。”

　　“父亲一生清明，唯独年少因爱情而弃家的自私行为，使他最后即使被家族的人接受却依然郁结在心。而我因为这件事在临波山庄始终抬不起头来，对他也埋怨颇多。只有你娘，一直耐心陪他说话、散心。彼时的我把你娘亲作为竞争对手，觉得像她那样懒散的女子怎么配做夏家的继承人。可是最后却不得不承认，她比我要好。”不知不觉中，林怀郁对着静影把她从来不在人前的隐秘思绪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遮掩，也许是希望通过她能让黄泉之下的林幽听到内心的真实想法。

　　“后来我因事情和家族内的长老闹翻离开家外出游荡，直至你母亲找到我我才知道父亲去世了，临终前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我当场泣不成声。后来随你母亲回到夏家，陪她上京，然后林幽便遇到了她一生的劫难。”林怀郁说道此时时多是感叹。

　　“她自少时便文名名满天下，到了越城更是因此结识了小敬君王妃李炽羽。那一年她才十七岁，许多大儒也未曾在她这个年纪出名。那日我伴她泛舟湖上，相逢了刚从战场扶棺归来的楚随风，只那一眼，你娘便再也出不来了……”林怀郁说起来就怅惘不已。

　　那白衣少年的翩然神采太过耀眼，即使是比起那人——那人来说也不逞多让，怎能不让人轻易失陷了一颗女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