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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一章 乱世相许(3) ...

  •   柳直努力以蒙昧的双眼望着跪在他床边的少年。
      蓦然间,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他还年少,也是这般年纪,长辈做主,娶了季氏进门。他心性未定,嫌长他两岁的季氏木讷沉闷,总不愿意宿在她房里,觉得伊欠缺才情,懦弱愚钝。
      如今想来,他一生,竟未珍惜过季氏。他宠爱女儿,或者也是怕女儿被季氏教养得同她一个模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年纪轻轻已经暮气沉沉罢?
      总算女儿婚姻幸福……柳直叹出一口气来,脑海中又浮起明珍百日时,徽州城中那老疯婆子的话来:天庭饱满,长眉凤目,为人善良,性情温和伶俐,一生聪明,情义或嘉,作享无虚,先难后易,少年多难,苦中得甘,廿五运到,良好前程,加添努力,晚景大兴,名利之命。只是夫妇半途,婚迁为吉,三十一岁或三十五岁后,方能大得利益。
      当日只觉得那老疯婆子满嘴胡诌,晦气得紧,可是今日想来,竟精准无匹。
      明珍与世钊,如今终是错过,或者,眼前这个少年,才是明珍的良人罢?
      柳直努力抬起手来,向殊良招了一招,“纪家孩子,近前来。”
      殊良膝行几步,贴近了老人的床侧。
      柳直抓住了殊良的手,“你真心喜爱我的明珍么?”
      殊良回眸望了一眼红肿着眼皮强忍眼泪的明珍,随即凝视老人的双眼,郑重颌首。
      “是,外公,我真心喜爱明珍。”
      “你能做到无论何时何地,都珍惜呵护明珍,一生只得明珍一人么?”老人紧了紧手中的力道,语出惊人地问。
      “是,外公,我能做到无论何时何地,都珍惜呵护明珍,一生只得明珍一人。”殊良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少年处在变声期的嗓子,此刻却异常地低沉清澈,似一瓮刚拍开泥封的陈酿,醇厚无比。
      老人微笑起来,“记得你今日在我床前,对我允诺的每一字每一句。”
      说完,柳直又勉力朝明珍招了下手。
      明珍立刻膝行到外公跟前。
      柳直看着外孙女一双红肿的眼,心中不忍不舍,可还是拉起明珍的手,轻轻交到了殊良的手中,“明珍,外公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望你一生幸福顺遂,平安终老……殊良,我把最珍爱的外孙女,交给你了……”
      “外公……”明珍的眼泪扑簌簌如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一般,落了下来,打在老人还有殊良与她交叠在一处的手背上,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累了,想睡一歇歇,你们都去休息罢。”柳直阖上眼帘,低声说道。
      “是啊,明珍,你照顾外公两天没歇过了,赶紧去休息休息罢,这里有我同你母亲照顾着。”二舅妈轻声道,“殊良你多陪明珍一会儿。”
      “是。”
      殊良扶了明珍出来,明珠将两人引到房间里,对两人说,“姐姐,殊良,我去明辉房里,看看他的功课。”
      说完,明珠识趣地走出房间,将门虚掩。
      自外公房里出来,殊良一直握着明珍的手,不肯放开,这时再舍不得,也一点点松开,扶明珍半躺半靠在床上。
      “明珍,你且好好休息,我回家去禀明父亲母亲,尽快迎你过门,好不好?”
      明珍的双眼一片模糊,竟看不清殊良的脸孔,只得一个大概的轮廓。
      明珍伸手,轻轻触了触少年的脸廓,“殊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回家同父母说,倘使他们不同意,便罢了,莫要强求。”
      这个少年,从小便喜欢在她身后,私自从家中跑出来,独自一人乘火车跟到芜城去,把家中急得鸡飞狗跳,她来上海,他便也执意来上海……
      他的心思,她懂。
      她由来只当他是弟弟,从未想过或有一日,自己要做他的妻。
      即使到了今时今日,此时次刻,于她,也是难以想象的。
      明珍胸中酸涩,混着丝丝缕缕的无奈。
      竟然不忍心再教这少年听见她一个“不”字。

      殊良回到家里,家里父母已经等得心急如焚,见他进门,纪母赶紧过来,握住儿子的双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见浑身上下并无大碍,才长出一口气来。
      “我叫你不要瞎担心罢?”纪父叹息,老妻只得这一个儿子,珍惜宝贝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恨不能再放回肚子里去才安心。
      “哪恁会得不担心?”纪母挥了挥手里的真丝绢子,几乎要摔到丈夫的面门上去,“这外头兵荒马乱的,谁晓得日本人的飞机什么时候炸过来?他才多大点的孩子,就在外面奔波?!我哪里舍得?”
      说着说着,纪母便哭了起来,“到底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晓得我这当娘的有多揪心……呜呜呜……”
      “殊良,赶紧劝劝你娘!”纪父听得头大如斗。
      殊良因有心事,所以只揽了母亲,在沙发上坐定。
      “母亲,您别哭,我有事同您和父亲说。”殊良道,没有说“商量”,只是想同二老“说”。
      纪母拿真丝绣着绿萼花纹的绢子印了印眼角,“什么事儿?”
      殊良等母亲稍微平定了些,才深吸一口气,“父亲母亲,我要同明珍结婚。”
      “什么?!”纪母发出一声短促的,难以置信的低呼,便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笃笃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殊良,你再说一遍?”倒是纪父镇定,以为自己听错了,要求儿子再说一遍。
      “父亲母亲,我要同明珍结婚。”殊良朗声又说了一遍,且放慢了速度,一字一顿。
      这句话解除了纪母身上的定身法,伊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纪殊良!除非我死,否则决不同意!”
      纪父忍下塞住两耳的冲动,望向儿子,“殊良,你且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你要同明珍结婚’?”
      殊良揽紧了想从了手臂中挣脱的母亲,直视父亲,“我答应了外公,要给明珍幸福,我要娶明珍过门。”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纪母摆脱了儿子的手,自沙发上站起身来,大力挥舞双手,若不是宠了儿子一辈子,伊几乎要一个巴掌甩到殊良脸上去,“怎么?他们柳家和勖家结亲的时候,我腆着一张脸上门去,求他们给我们殊良一个机会,他们怎么不把柳明珍许给殊良,啊?!现在勖家的儿子跑到外头去了,他们柳明珍找不地婆家了,就把她塞给我们纪家,啊?!呸!”
      纪母边说,边舞动手中的真丝绢子,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殊良望着母亲在客厅当中来回踱步,仿佛一头困兽,等母亲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坚定地说:“母亲,今生今世,我非明珍不娶。如果不是明珍,我宁可终生不娶。”
      纪母停下了脚步,猛然扬手,“啪”地一声,掌掴殊良。

  • 作者有话要说:  唉~~~~
    殊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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