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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勾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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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从远方伸展过来,分成三个分支,分别通往三个的村子,玉勾栏正是在这条官道的枢纽处。因为其中有个村子当时正在内战,所以媚姨以很便宜价格买下这这块地,开始了她的生意。
玉勾栏和官道里的并不特别近,走在大路上职能看到它掩在绿树后露出的一角屋檐。在媚姨要求下工匠们把它建造的如同新妆后的少女,于是那从树后露出的屋檐便如同少女遮起脸庞露出的如丝媚眼,远远的就把客人勾了过来。所以,那些原本并不打算投宿的客人有时也会改变主意,就像一个男人无法拒绝少女的温柔凝视。
像所有的温泉旅馆,媚姨每天都站在店门口迎接客人。路上的旅人并不特别多,所以媚姨的客人也不多,不过没关系,媚姨曾斩钉截铁的说过:“来过这里的人,绝对不会有谁不想来第二回,下次经过能过门不入的人连一个都没有,不,半个都没有。”
她不是吹牛。
玉勾栏里的每一处,都被布置得淡雅而温馨,宽大的房间,温软的床,干躁的被褥,美酒佳肴更不必说。宾至如归?当然不,如果说这是一个家,那么它的主人必定是一国的大名诸侯。
如果你住进了这里,可千万不要忘记拉开拉门。
拉门的外面是花园,当然也比平常的后花园更大更美丽,鲜花、水流、小桥、凉亭,还有宫装的绝色美女,在庭院里或扑蝶,或拈花。
景致如画?当然不,画中的美人不会冲你笑。
可千万不要现在就陶醉,别忘了还有温泉。
花园里的女孩子青丝高绾,新妆华服,而温泉中的女孩子则发髻蓬松,身上只裹着一块已经被温泉浸的半透明的浴巾。她们的眼神慵懒,脸颊被蒸得绯红,身段被浴巾衬得更加玲珑浮凸。不管你喜欢的是其中的哪一个,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把她带回房间。
这里是天堂?当然不,这里不接待女客。
这里也不是妓院,不过是个比较特殊的温泉旅馆,来这里投宿的男人们当然可以规规矩矩的泡温泉,老老实实的一个人睡觉——如果不主动要求,这里的姑娘决不会投怀送抱。媚姨说:“这里到底是个有美女的旅馆还是有温泉的妓院由客人们自己选择,我们决不干涉。”
不过,是个男人来到这里都不会选择前者,尽管价格相差的很多,可是如果不从温泉中带走至少一个女孩子——没有如果,媚姨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就算不裸露身体,就算没有任何陪衬妆饰,只是那些女孩子本身,也足够吸引任何男人。她们都还不到18岁,豆蔻年华,更重要的是她们都经过媚姨千挑万选,并且亲自调教了三年。
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被媚姨买下的时候才12岁,可是对过去竟没有一点点记忆,我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发生过的任何事。
可是媚姨却对我这样的女孩子司空见惯,用手抬起我的下巴,问:“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我摇头。
那时候新月初生,夜色朦胧,于是媚姨对我说:“从此,你叫初月柔。”
“是。”我回答她。
她把脸庞凑近我,仔细的端详了好久,说:“以后你就是我的花魁。”
“为什么?”
“因为你值钱,如果我的姑娘中只有一个能被客人赎身,那就一定是你,如果不止一个,那你就是身价最高的一个。”她肯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呢?”
媚姨笑一笑,松开握住我下巴的手,“我就是知道。”
玉勾栏里的女孩子,基本上是以服饰决定等级——穿的越多的,身价越高。因为那些衣着整齐的女孩子还都是处女。
我自然也是。只不过我的岗位很特殊,我不需要侍奉客人们,每天只在夜微澜的时候到花园中的凉亭里吹一曲洞箫。
当然我的技术并不十分高明,吹得也并不是名曲,可是这没有关系,因为这样做要的仅仅是气氛。每当这时,窗外夜色如水,乐声悠扬,屋内佳人在抱,活色生香,绝对不会有人不陶醉。
清酒,清韵,美景,美人。媚姨凭着这“双清二美”顿时让玉勾栏成为每个男人心目中的乐土。
媚姨本打算等我再成熟些,名气再大些,就公开拍卖我的初夜,只可惜,她没有料到我的梦魇来的这么快。
那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一个让媚姨很失望的客人。
与他的初见,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晚上。那天,我照例去凉亭吹奏,突然有一个房间的落地窗被拉开,我看见一个人正坐在地板上倚着窗棱。离的远,他又背着光,我看不见他的脸,可是我却知道他正在看着我。一曲终了,有人从那扇窗里掠出来,只一眨眼,就到了我的身边。
这位客人的身材非常高大,穿着玉勾栏里为客人准备的浴袍,他的皮肤好像是浅蓝色的,在夜色里很诡异。
“莫非,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看她?”他问。
“是的。”回答他的人就是刚才窗前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也来到我面前,我居然连他站起身的动作都没看到。
他们,应该都是特别厉害的忍者吧。我这样想,还有人那个房间走出来,走近了,原来是媚姨。
“老板娘,这个姑娘是从哪里找来的?我的搭档看女人可绝没有超过3秒钟的。”蓝皮肤的客人说道。
“那这位客人可真是有眼光,这可是我们这里最特殊的姑娘,还未经人事,是我在月夜的竹林里捡回来的。”媚姨舌灿莲花。
呵,月夜、竹林,竹取物语?我微笑,忍不住抬起头来。
蓝皮肤客人的长相让我吃了一惊。实在是不敢恭维,简直和他的皮肤一样诡异——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名字也很诡异——干柿鬼鲛。
而我仿佛也让他吃了一惊,“老板娘,怎么你还藏有这样的绝色!”他惊叹道。
绝色?其实平心而论,我并不是玉勾栏里最美貌的姑娘,可是媚姨却说,成为名妓最重要的不是姿色,而是气势。名妓要有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来妓院的客人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有相同的本质,那就是男人。有能征服所有男人的自信和骄傲,这就是名妓的气势。
气势的表现,则就是眼神。所以我不说话,也不动,只轻轻的一瞥,是忍者又怎么样,再厉害又怎么样,也只是匍匐在我面前。
那么他的同伴呢,我随随便便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然后,然后——我后悔我看了这一眼。
其实我很有自信,只要我眼神一扫,弯一弯嘴角,足以让男人们神魂颠倒,让女人们自惭形秽。媚姨说,这已算得上“倾国倾城”,虽然还没有君临天下,但也仅差一步之遥,能全身而退的男人已是万中无一。
万中无一?那么十万中呢?现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十万人中的那特殊的一个。
我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自己的所有骄傲都土崩瓦解,便觉得自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百炼钢成绕指柔。
“我希望能让她侍宴。”他的语气温和,还很客气,可是媚姨却无法拒绝。男人分两种,一种可以拒绝无数次,另一种则一次都不行。他又比较特别。
于是我只好从命。进了他们的房间,我才发现,里面居然只有一个姑娘!可他们明明都穿着只在浸过温泉后才能换上的浴袍,呵,怪不得刚才媚姨在这里,原来,玉勾栏里万无一失的温泉浴女失了手。
屋里的姑娘是这里腰最细腿最长的小桃,看来那位干柿大人对女人非常有经验,那么我服侍的大人呢,我实在看不出他是哪类型的男人。
他看我的眼神太温和太平静,几乎让我认为他对我不感兴趣,可是隐约的,让我觉得平和,仿佛是在他眼里,我并不是出身乐籍的低贱女子。不过让我失落的是,一顿晚餐下来,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告诉我他姓宇智波——这真是……
“聪明的女人不多嘴。”这是媚姨要求我们的重要守则。所以,我和小桃只是殷勤布菜,光听,不说。
干柿大人就如同所有来这里的客人,而宇智波大人一直很客气,每次我替他夹菜倒茶时都会道谢。从他们并不多的谈话中能听出他们在等一个同伴,然后一起去另一个国家接一个很厉害的忍者。
任务吗?那些形形色色却有大同小异的任务,和来玉勾栏的客人简直完全一样。
晚饭在干柿大人对小桃的迫切中很快的结束了。我指挥侍女撤去残席,小桃被拥进隔壁的房间。马上的,隔壁的人发出了能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这个声音让我感到恐惧,这就是我的初夜,我完全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为了这个将要发生的“什么”,我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可显然的,我准备的不够充分。
而宇智波大人依旧坐在榻榻米上,倚着窗棱,望着窗外。和之前的姿势甚至都一样,仿佛根本没有动过。
我在他的背影里,笼上灯,点上香,散开头发,然后,开始缓缓地脱衣服……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灯光朦胧,香味似有似无,我的长袍落了地,宇智波大人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看着我裸露出来的肩膀,和半透明的长裙,还有无法抑制的不停在发抖的身体。
“你……会不会唱歌?”他问,我闻言连忙点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上袍子,然后拾起放在房间里做装饰的九弦琴。
手指触摸琴弦的时候突然松了口气,莫名其妙的感到安全。
“云月空缱绻,流水泛落花,此夜恩爱浅,怨君不相怜,一别若无期,恨与君相见。”不知道为什么,我情不自禁的唱了这首曲子,那么在我的内心里是否是暗暗期盼今夜能发生那些刚刚还让我害怕的事呢?
想到这里,我连忙停了下来,可是,“接着唱,莫要停。”大人这样说,嘴角微微上扬。
“人人皆道相思好,相思令人老,思君只因相见少,别后柔肠百绕。
人人皆道红颜好,红颜容易老,纵有千金买一笑……”
“一笑千金仍少。”大概是我的幻觉,我突然听见宇智波大人这么说,他的语气温柔,眼波更加温柔。那时候月正中天,月光淡淡的照在他的脸上,俊美无铸。他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手指滑过我的发丝——该发生了吗?我这样想,可是他的目光却变得怜悯,我看见他的眼晴慢慢变成红色,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已经是清晨,大人依然坐在窗前,已经更了衣,我惊呼一声坐起来,拉开自己左边的袖子,上臂上一点殷红,我看见它便松了口气,可是马上的又觉得惆怅,心情矛盾。
我起床,伺候大人洗漱,散开他的发辫为他梳头,再为他系上护额。他不再道谢,弯起嘴角,表情很温和。
他一定是很温柔的人。
太阳慢慢的升起,空气中传来露水蒸发时的青草香,这真是个美好的早晨,我和他一起坐在屋檐下,轻轻地靠在他肩上——原来幸福就是这个滋味,我第一次尝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隐约的传来了风铃的声音,他站起身来,说:“我要走了。”我突然着了急,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我不舍得他。
他看着我,双眼清亮,我在他的注视下泪盈于睫。
我不舍得他。
但是终于,我松开手。我跟本没有任何办法挽留他,如果留不住,那么不要看他走,应该送他走。
我送他到玄关,替他戴上斗笠,斗笠发出风铃般的叮当声——原来是他们等的同伴已经来了——来的实在太早!
最后,我想问他什么时候再来,可是终于忍住。
一别若无期,恨与君相见。
他转身,走出去。媚姨在门外送客,他经过媚姨身边时仿佛说了些什么,只可惜我没有听见。随后干柿大人也在小桃的陪同下走到玄关。
“大人再来时可别忘记我。”小桃娇声说,干柿大人摸一摸她的脸,出了门。
“他们下次还会再来?”我装作满不经心的问。
“干柿大人说大概过20天左右就会回来。”小桃道。
“回来?”我不明白。
“他们就住在那个刚刚停止内战的村子,好像是只要里开村庄,就会经过这里。”小桃告诉我。我听了之后竟有点恍惚,原来再见未必无期,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媚姨这时走进来,对我说:“宇智波大人临走时,交待了我一件事,他说,不要让你再伺候别的客人,不然就放火烧了我的店。”她说到这里顿一顿,轻笑了一声,“可是你有没有再伺候别人,他又怎么会知道。”
“他知道的。”我淡淡地说,拉高衣袖,上臂的那个红点让媚姨轻轻皱了皱眉。
那正是她亲手点上的守宫砂。
“那样的人若说要烧掉一个店,恐怕是不会留下一块完整的瓦。”媚姨喃喃道,“不过这样也好。”她立刻就恢复了平静,回到门外继续等候迎送客人。
当然好,她依旧可以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也依旧可以每夜吹箫,只要在宇智波不能在拍卖我的初夜时拨的头筹,这句话就等于没说。
媚姨没有发现,我已经爱上了那个人。也许已经发现了,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制止,一点爱情,会让花魁更加孤高。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漫长的2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