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丐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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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王憾城将军，以汉骑三千夜破匈奴营，杀敌人将领数名，逐百里，斩匈奴首三万。然而不幸于凯旋途中染病暴卒，时年二十八岁。
王憾城膝下有一八岁幼女，名叫安郡。将军死后，母弱女幼，王将军同袍走的都是场面人情，且人情堪比纸薄，王夫人勉强支撑了半年，已无力为继。
一日，小安郡随奴仆外出，不慎走失，奴仆畏惧自尽，王夫人痛恨交加，从此卧床不起，好好一家人，转眼间祸福互质，世人莫不惋惜感叹。
小安郡浑浑噩噩被人蒙蔽了双眼，塞住了嘴巴，被人丢在马上，颠簸行了一日，方被被揭开眼罩，她只觉周围昏暗森严，气味刺鼻，声音嘈杂，不辨身在何处。
约有七八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男童女童，或坐、或躺、或缩成一团，均哇哇大哭不止，几个衣衫褴褛、龌龊邋遢的粗壮汉子，一边训斥责骂，一边冷眼旁观。安郡心中恐惧，知道哭闹无用，遂默不作声。安郡始终不哭不闹，皆被看守乞丐看在眼里。
之后几日，所食之物非馊即臭，所用之物，不过是破絮破床，被拐孩童挤作一团，哭闹早没了气力，食物又难以下咽，惊惧交加，倒是安静了不少。
这天晚上，忽然来了一位衣衫干净的人，众乞丐皆对他毕恭毕敬，皆称呼他为：郝先生。
郝先生先是派人送来干净饭菜，众孩童多日挨饿，哪里抵挡得住诱惑，均狼吞虎咽起来。安郡见他断非乞丐，却和一众乞丐甚是热络，又见他并不施救孩童，心生疑窦，便使劲记住了此人相貌。
郝先生见孩童饱餐之后，笑对身边壮汉说：“他们饭食已毕，你也该准备了。”
“回郝先生，都准备好了。”
郝先生颔首微笑，便有人手捧黑漆托盘而出，上有红布遮盖，揭开看时，却是各种木偶，皆雕刻得栩栩如生。郝先生笑道：“他们也吃饱了，都随便挑一个玩吧。”
众孩童饥饿之后得以饱餐，又见他笑容堆面，言辞和蔼，皆以为来了救星，如今又见送来木偶，雕刻生动，新奇好玩，便各自取来玩耍。尚有调皮孩童，与他人争抢。
众孩童之中，只有安郡一人对人偶不予拿取，也不哭闹，只是静静看着郝先生，郝先生见她面目清秀，并不强迫。
还未开口，看守乞丐就回话说：“这丫头自来之日起，便与众不同，虽然口不能言，但能以眉听，能以目语，很是机灵。”
郝先生笑道：“嗯，面容姣好，不贪不语，倒是个可造之材。将她送走，其余的照着老规矩办吧。”壮汉应声而去。
安郡于是被人简单梳洗一番，丢进一辆马车，粼粼向城中驶去。
护送两人均以为安郡是个哑巴，说话也就毫无顾忌，一个问道：“老哥，我是新入伙的，这郝先生的人偶是到底做什么用的？”
小安郡虽然口不能言，但却听得清清楚楚，此刻也想起，那些木偶虽然制作精巧，栩栩如生，却是都有残缺，或反臂膀，或无下身，或独眼，或独脚……不一而足。
另一个答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沉默片刻，终忍不住道：“这些人偶啊，就是那帮小娃娃们将来的命运，按照郝先生的话说，这是他们自己选得路子罢了----选中断手人偶者，就会被割断一只手；选中独眼者，就会被挖掉一只眼睛……若选中小狗木偶者，则用药水烂其皮肤，用狗毛烧炭，和药敷在皮肤上面，哑了嗓子，将来虽能活命，形状却与狗无疑……”
“……这郝先生真是心狠手辣！”问话者大吃一惊，啊的一声，“这是好让娃娃们上街乞讨时，博人同情，多讨些钱财罢……”
“他干的是断子绝孙的营生，我们可都是帮凶。”另一人冷笑道，“车上这位丫头，倒真是好造化了！”
一时无语，只听得到车马辚辚声。
安郡毛骨悚然，又惊又怕，竟晕了过去，并不知自己糊里糊涂，早被人卖入青楼。
烟花巷里的生活虽比不上闺阁小姐，可与在丐帮的日子比，至少无需担心被人断足砍手挖眼睛，但是想要逃出去，却也并非易事，更何况，身在何方并不知道。
因她自幼习武学文，比同龄人大方得体，人又聪明好学，只到了一十三岁，已经靓绝燕归楼，名动一时。
寻常子弟，挥洒千金，蒙她弹奏一曲而不可得，更别说一睹芳容了。越是如此，反而引发更多风流子弟前来，倘若到了这座城池，不去见见王姑娘，倒是丢了身价。
这日清明，一众纨绔子弟打马踏青，归来时碰上青州新任知府，遂相约一起到了燕归楼饮酒作乐，指明了要王姑娘作陪。老鸨容妈妈为难道：“我这女儿性子乖僻，她若今日没兴致，怕是不能强迫她。”
谁知王安郡婷婷袅袅从内室走了出来，手持一个白玉酒壶，径直走到知府面前，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捧在他面前笑道：“请吧。”青楼的规矩，只准察言观色，客人不谈，不准开口问客人身份的，她自然知道。于是，她笑吟吟的对着知府旁边的少年道：“我可是敬对了人了？”
“姑娘真可是风尘中的巨眼，我们的郝大人富甲天下，这两年仕途顺利……”
郝大人似乎不想多提及自己，岔开话题：“难得姑娘青眼有加，我如何能不喝？”接过来一饮而尽，尚未讨得第二杯，却仰面摔了下去，探手看时，早已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
众人早看傻了眼，光天化日，毒死朝廷命官，当真是胆大包天。谁知王安郡笑道：“这郝大人的声音相貌，化成灰我也能认得他，我私下寻访数年，今日，却送上门来，现如今我大仇已报。容妈妈，平日我所积攒的钱财，尽数归你。为了不连累各位，请尽早将我送给衙门，有什么罪过，我来领着就是了。”
将她压送衙门，衙门将事情上报给了巡查大使黄义亮，他了解原委之后，暂不治罪收监，遂又上报给了皇上。皇上得知王安郡又是故将王憾城之女，大是赞叹，特令赦免其罪，恢复身份，加赐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又令其承袭父亲俸禄，母女相见，但见王母鬓发如霜，双眼早已哭盲，呈现垂垂老态，母女团聚，抱头痛哭，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王安郡先是安抚母亲，又跪请说：“流离失所乞讨者，自身无罪，若是拐卖他人儿女，摧残致残，教人乞丐敛财的人，却是罪不可恕。但请皇恩浩荡，再赐我官职，我当尽全力整治天下乞丐。”
皇帝见她一则年幼，二则是为女子，虽嘉许其志向，但终究心存疑窦，沉吟片刻，笑道：“那就赐你金牌，可四处游走，帮助地方官员管束乞丐，你可愿意？”
“小女子谨遵圣谕。”
王安郡将母亲安顿好，从此弃了脂粉花钿装束，每日手持金牌游走各地衙门，查看文薄，点询情况，素年在烟花巷练就的察言观色、饮酒谈笑的本领派上了用场，加上有御赐金牌护身，不到半年，竟将整个官场门路摸的一清二楚。
这日到了京城，皇帝召见问：“可有眉目了？”
王安郡回道：“已经与刑部尚书见过面，觉得第一件要治理的便是，确定律例，凡是拐卖儿童妇女者，凌迟处死，不可赦免。胁从者斩。其家眷子女虽不知情，可免死罪，但流放三千里不可免。其家财产支尽付被拐死者之家。”
皇上闻言，先自吃了一惊，不想她小小年纪，考虑如此周全，这才第一件，倒是直击要害，便接着问：“那第二件呢？”
“酌请各地县令，在乞丐之中，选立丐头，查造乞丐牌册，由丐头立册监管，详细注明丐头姓名、管束人数、籍贯、住所等情况，所辖乞丐不得有匪盗之事，如若发现，及时向官府禀报，如果隐瞒，则辖区内违法行为，丐头连坐。丐头应定期检查所辖乞丐何时增减，赐乞丐以腰牌，无腰牌不得行乞，乞丐病故老死，腰牌回收，销户另计，丐头月末携名册到官府备查。
“第三件，驱逐年轻力壮之乞丐，教以技艺，清还原籍，命其自力更生。老幼病残者，设立栖流所，由户部拨银两，安置抚慰。
“第四件，如今四海升平，民富国强，乡绅愿资助乞丐者，也不在少数，可由官府出面，乡绅出资，对救助得当者，予以奖励。
“凡此四件，上下一心，天下乞丐采生折割、祸害儿童妇女者必将大减……”
皇帝听了，击掌赞叹曰：“好！好！好！”立刻吩咐去办。又见王安郡少年老成，思虑周全，颇有其父之风，又御赐“丐将军”称呼。
自此，天下拐卖行乞之风，竟大为改观，世人虽赞王安郡将门虎女，声名显赫，但又顾虑其过去经历，其年过双十，竟也无人肯前来提亲，王安郡谈及此事，不置可否，淡然一笑，后携其母亲归隐山林，竟不知所踪。
但世人感念其功德，建庙供奉，湖北襄阳城南，至今仍有“丐将军”庙，有求必应，颇灵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丐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