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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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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宣见庭月照不说话,看着他身上的伤,尤其是那不断渗着血的伤口,也不觉有些慌了。开口喝止住追赶盗贼的打手,他一弯身便将庭月照抱了起来,送到车上。
“主子……”
“上车,回头,我们回城里找大夫。”应宣利索地吩咐下去,一边小心翼翼地脱下庭月照身上染血的衣服,又将干净处撕下,裹在伤口上。
感觉到车门关上,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庭月照才慢慢张开眼,看着应宣。
应宣手上不停,却分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了,开口道:“让你在车里呆着,你偏不听。就算我真的躲不过,自有他们来救,谁要你多管闲事?”
庭月照抿了抿唇:“我应该做的。”如今先给出去的恩惠,将来还不知要换回来什么益处,他恨不得自己身上的血能再多流一点,好抵得上应宣将要付出的。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能给出什么东西,让东陵誉如此算计,也不知道东陵誉为什么如此笃定,将来提出要求时,应宣会答应,他只觉得整个人自心底觉得寒冷,无论怎么抵挡,都无法温暖起来。
应宣替他拭尽了血迹,用力扎上,看到庭月照痛得脸上发青,便满脸歉意:“你忍着点,进了城再让大夫来看看伤到了筋骨没。”
庭月照摇头轻笑:“无妨。”
话到此处,又断掉了,两人在狭小的车厢中,无言相对。
好一阵,应宣才道:“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早说过,送你到天翎,你一路上陪我解闷便可抵偿了。犯不着拿命来偿。”
庭月照淡淡一笑,并不解释。心中却越发难堪起来,若有一日,他想应宣提出要求,应宣看着自己的眼,会带着怎样的鄙薄和厌恶呢?
“你现在这样,倒是让我欠你一命了。”应宣似没看到他眼中凄楚,自顾苦恼地抓头,低声抱怨。
庭月照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受伤的手手腕一转,折扇玉骨抵在应宣抓头的手上:“应大哥,这动作得改,不然将来怎么给月照找嫂子呢?”
相处多日也不曾见庭月照如此活泼,应宣挑了眉:“嫂子你不必担心,倒是我挺担心你,怎么给我找个弟妇来。”
庭月照眼中一黯:“应大哥说笑了。”
应宣这才察觉玩笑说得过了,轻咳一声掩饰过去:“你今日救我一命,他日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大哥说,寻常的事,大哥都可应你。”
庭月照暗自咬死了牙:“应大哥,你还是当今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好。”
“怎么了?”应宣抬头,看着庭月照的眼中有一丝担忧,“你该不会是觉得今天这事是因你而起,觉得自己挨那几下的应该的吧?”
庭月照低头,很轻地道:“本就是如此。”
“少胡思乱想了。”应宣故意用力扯了扯扎在庭月照伤口上的布条,看到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才得意一笑,“今天这只是巧合,他们根本不是冲你来的,你不必把责任揽到身上。”
庭月照只是低头不语,他无法解释,也无法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应宣突然开口:“你不打算娶媳妇么?”
庭月照一惊,抬眼看他,对上的是一张苦恼的脸,他不觉一笑:“应大哥还在想着这事啊。”他顿了顿,“月照十五岁起与男子交欢,此生怕是再学不会男女间的情事了。娶妻,不过是误了别人一生。”
应宣想了很久,喏喏道:“若是……找个可靠的男子相守呢?虽不合世俗,但龙阳断袖之事,也不是没有……”
庭月照又摇了摇头,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笑出来。
应宣看着他,眼中有什么微微地变换着,似看得痴了。好久,他才道:“你还年轻,何必为了这几年的坎坷,废尽一生。”
“应大哥是怕月照老来无依了。”庭月照故作轻松。
应宣啧啧摇头,再不管他。
庭月照见他别开眼去,才渐敛了笑意。
你还年轻,何必为了这几年的坎坷,废尽一生。
这一生也许还很长,还会遇上不同的人。
只是,他的心,他的爱情,都在最初给了那个人,而后被彻底毁掉。
只不过五年,他似已倾尽了一辈子的爱情。
到如今,便连对那人的爱,都被更多的怨恨湮灭了。
自后数日,再无波澜,装做找他的人一日日地少了,到最后便像是失掉了他的影踪,再无在身边出现过。
如此到了天翎边境,眼看便要跟应宣一行分离,庭月照也不禁生出了丝丝离愁。
一旦分手,自己便又是翔鸣的欢喜王爷,日日活在他人的算计之中。
分离前夕,宿在天翎边城的小客栈里,庭月照捉着应宣在屋顶喝了一夜的酒,到天亮时,应宣才夺了他手中的酒坛子,低声道:“我不知道你此去天翎要做什么事,只是万事小心,要紧记留得青山在……若是自己死了,便什么都做不到。”
庭月照一惊,酒醉醒了八分,抬头看应宣,暗淡的初阳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分极暗的红,便连着这个人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了记忆。
应宣自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玉佩塞到他手里:“无论事成事败,若是活下来,不妨往嬴将方向走。越过边境,拿着这玉佩到官家,可护你平安。”
庭月照捏着那玉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低了头,满眼羞愧。
“我长这么大,很少有人对我真诚。你虽骗我两分,可待我有八分的真,便算是应宣的知己了。
“他日若再相见,怕是你我都不是如今的模样了吧。”
应宣转头对庭月照一笑,收起酒坛翻身下地,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庭月照僵在那儿,好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以袖掩面,轻轻地笑出了声来。
一声声,宛如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