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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九 ...


  •   出发那天,车队人马都候在东城门外,等了大半天,却始终不见庭月照的身影。
      唐知闲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城门内,旁人猜不透他心思,也不敢贸然上来询问,只在一旁低声议论着。
      “不是说这唐少卿跟王爷交情匪浅么?怎么看这阵势倒像是王爷给他个下马威呢?”
      “你有所不知啊,他跟王爷那关系……”中间说的什么,风声一大便听不清了,只断断续续地接下去,“怕是闹别扭了吧,听说昨个儿王爷上了软红楼,这会怕还在花魁娘娘的床上呢。”
      唐知闲额边青筋微现,脸上平淡如水。
      跟着打点的明墨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说:“少爷,你什么时候跟那欢喜王爷交情匪浅了呀?”
      唐知闲咬着牙挤出笑容来:“你听那群疯子胡扯!”
      明墨连忙缩了头,不敢再吭声。也对,那位王爷在凤京的名声是实实在在地差,谁跟他扯上关系了都不是件荣耀的事,难怪少爷生气。
      唐知闲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心知明墨还不知道庭月照便是欢喜王爷,却也懒得再解释,只拢了袖,继续面无表情地等下去。
      直到正午,才看到一人策马飞驰而来,本以为是庭月照,近了才发现只是阿无,在他身后,一辆马车颠簸着跟过来。
      唐知闲除了知道这人是庭月照的家仆,对自己一直看不顺眼以外,别的什么也就不清楚了,这时阿无下了马,倒是随行的粮官先迎了上去:“将军大人,王爷这可算到了!”
      阿无却道:“王爷刚醒,已经在收拾着往这边赶了,我这是先来打点的。那车上是王爷这一路的用度,伺候的丫头是皇上自宫里挑出来的,你们再找个伶俐些的跟着打下手就可以了。”
      粮官连声称是,众人脸上却多少流露出几分不屑来了。
      就连唐知闲都忍不住在心里想,那人的纨绔之名,到底不是白得的。这明明是去赈灾,可就他那一车子用度,怕是够寻常小县百来户人家吃上好些日子了。
      如此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一辆华盖锦帘的马车慢悠悠地走近,庭月照挑起帘子在里面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唐知闲:“唐少卿,我们这就上路吧。”
      唐知闲一挥袖,拨了马头便走,明墨犹自在那儿瞪大了眼:“少,少,少爷,那,那,那不是庭公子么?”
      马车赶了上来,庭月照坐在车里对车外笑:“明墨,好久不见。”
      “庭……王,王爷。”明墨甚惊惶地叫了一声,窜到唐知闲身后,看着自家少爷的表情就不敢说话了。
      车队陆续动了起来,唐知闲这才发现阿无没有跟上,只远远地站在城门外,蹙着眉头目送着车队离开,
      他本以为阿无是要跟着上路的,这时才知道他只是来送行。心中虽有些莫名,但想着刚才粮官唤他将军,怕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没有调遣,不得擅自离开,也是正常的。

      启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走出多远,天色就全黑了下来,庭月照趴在车窗上颇委屈地叫着饿,一旁的粮官倒先看得不忍了,帮着口劝,唐知闲没法,只得叫停,留了人守着粮草,便领着那叫饿的王爷千岁安顿去。
      不分尊卑地围着桌子吃饭,庭月照亲亲热热地坐到唐知闲身旁,别人也不敢有意见,只拿极暧昧的眼神看唐知闲,唐知闲有口难辩,恨得几乎把筷子咬断。
      待饭饱茶足,众人寻了借口各自离开,丢下他跟庭月照两相对。
      唐知闲专心致志地吃,庭月照在旁托着下巴看他,唇边始终隐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让他吃得很是心虚。
      终究忍不住,唐知闲把碗往桌上一搁:“王爷有何赐教,不妨直言。”
      庭月照好一阵才应他:“你尽管吃,不必管我。”
      唐知闲咬牙,把筷子也搁下去了,站起来便要走,庭月照出手如风地抓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唤:“翡翠……”
      唐少卿那心软的毛病有冒头的势了,连忙别了眼,叹口气:“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一程路那么长,你总这样板着脸对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庭月照说得颇委屈,“我也不过是隐瞒了身份罢了,庭月照这名字也不是胡乱编造来骗你的,道歉赔礼我都做了,给你赔笑脸赔小心的,你怎么还在生气?”
      唐知闲挑了挑眉:“王爷大可不必讨好下官,想巴结您的人多着呢。”
      说罢,他扯了扯衣袖,庭月照乖乖放手,可怜兮兮地再唤一声:“翡翠……”
      唐知闲置若罔闻,庭月照怒了:“都多大的事情而已?你要还不消气,我让你打一顿便是了!”见唐知闲依旧撇开脸不看自己,他一拍桌面,“唐知闲!”
      唐知闲长叹一声:“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何必在乎我生不生气?你若是非要个心安,我依你便是了。”
      庭月照张了小扇子死命地摇,扬起一缕鬓发飘飘,平添了几分苍凉,他冷笑:“是啊,我怎么就非要管你生不生气呢?这一路去安阳,那边的是怎么个景况你知道么!上一次押运粮草的人,死了八个关了一群,我这顶着王爷的名号去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腾呢。如果你在生气,到时谁来救我?你我不和,又怎么做事?”
      唐知闲听着他冷冷说来,心中竟有些痛了。为他,似也为自己。
      欺骗不欺骗的,他本不太计较,哪怕庭月照骗去他许多同情许多真心,他也觉得无所谓。
      然而他动心了。
      庭月照没有告戒过他,也没有给他机会去选择,任他就那么一下子踩进去了,赔上了心,把什么都豁出去了,庭月照却用最残忍的方法拒绝了他。
      他说他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他说他是自己最瞧不起的那个人。
      而在知道这些之前,他已经动了情。
      他觉得不甘,觉得委屈,觉得愤怒,却又明白这跟庭月照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哪怕一丝的借口去怨庭月照。所以他无法对这个人发泄,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面对这人表达出来的亲密与友好。
      在庭月照频频示好当中,他想他也可以慢慢接受这种种事实。然而庭月照告诉他,我怕你还在生气,怕我遇到危险时无人来救。
      他可以猜测这个人为什么答应去安阳,明白这个人所说的危险都可能成真,因此他替那个人不平,替他心疼。
      可是自己在他心中的意义价值,也不过如此。
      他也会觉得委屈与不平。
      怔怔地望着庭月照,唐知闲有一刻想不起要说的话来,好一阵才察觉到眼前的异样,下意识便问了出口:“扇子呢?”
      庭月照带着挑衅地扬眉,翻了翻手中折扇,和田玉造的扇骨,扇面画的是一树寒梅。
      “旧的用得腻了,便换个新的,皇上亲自给我题的扇面,很漂亮吧?这可是临出发才做好的。”
      唐知闲沉默了,好久才笑了笑:“挺好。”
      庭月照瞅了他一阵,又漾起一抹浅笑:“翡翠啊,你说你闹什么别扭呢?真要生气,你说让我赔什么,我就赔什么,像之前那样装模作样的,你就不累么?”
      唐知闲长出口气:“是挺累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庭月照眉目顿舒,笑容绽开来时,唐知闲竟觉得心中一悸,似乎自己也想随着他一同笑开,只是想法涌起的刹那,又禁不住觉得绝望。
      这个人是当今天子的。
      曾见过他为情所苦的模样,曾见过他对着天子笑得粲然,这个人从人到心,都不会是自己的。

      你说我要你赔什么就赔什么,可你能把自己赔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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