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十九 ...
-
“你说什么?”听了庭月照的话,唐知闲只道自己听错了,极顺口地问了一句。
庭月照啧啧摇头:“我说,咱们上花楼,喝花酒!”
哐啷一声酒坛子落地,唐知闲连话都说不出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虽不是元宵,红陌胡同依旧日日都是佳节,软红楼前更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庭月照拽着唐知闲走到门前,老鸨一见是他,顿时双眼发亮,扭着身子走过来,笑得就像眼前堆满了金子:“您可总算来了……”
没等老鸨的话说完,庭月照已经放开了拽着唐知闲的手,走到她身旁,有意无意地看了唐知闲一眼,低头凑到老鸨儿边低声说话。
唐知闲只看到他眼中带笑,轻言慢语,老鸨频频往自己看过来,不一会便笑得花枝乱坠的,不禁有点郁结了。
好象自己在那老鸨眼中就像个雏儿。虽然自己确实是个雏儿,可作为一个二十有五的血气男儿,谁会甘心被小看?
就在唐御史正寻思着要不要摆出点架子来时,庭月照停了下来,老鸨笑得极灿烂地走到他面前,一边极亲热地拉他的手,一边极亲密地道:“这位就是唐公子啊?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
“还玉中翡翠呢。”庭月照以扇掩嘴,笑得好不欢快。
唐知闲脸上发僵,也顾不得装什么样子了,往后连退三步,挣开臂上那覆着厚厚铅粉的手:“请自重!”
“呵呵,唐公子真会开玩笑。”老鸨笑得越发灿烂,身子也贴得越近,不着痕迹地把唐知闲往楼里的带,“唐公子是庭公子的朋友,我软红楼定能让您尽兴而归的。”
“庭月照!”唐知闲有点急了,再顾不得面子,挣扎着向庭月照求救。
庭月照只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边问老鸨:“惜画可有客人在?”
“只要您来,惜画没有不得空的。”老鸨连声应,一边拽着唐知闲往楼上走。
二楼布置别致,只有绕墙一圈的地,中间留空了与一楼相连,走廊靠墙,向着中心都是以雕花板逐一间隔的小房,在房中便可往将楼下一切尽收眼底,窗外喧嚣,房中旖旎,让人错生一种超脱众生的幻觉。
唐知闲被推攘着进了一个房间,便听到庭月照对那老鸨说:“让小画儿来见人。”
老鸨连声称是,声音里尽是掩不住的喜悦,唐知闲转头去看,才发现她手上攒着一张银票,怕是庭月照刚赏的。
等老鸨退下,庭月照一回头便看到他眉头紧皱,不禁打趣:“那样就被吓唬住了么?你还真是美玉无瑕啊。”
分明被取笑,唐知闲脸上刷得红了一片,扯过了话题:“你常来?”
见他眉头微蹙,庭月照挑眉:“如何?逢场作戏,这种烟花之地本就少不得要来。只是来了又如何?”说到这里,他拉着唐知闲走到窗边,雕花窗外是楼下满目奢靡,沉默一阵,庭月照才笑了笑,“你看那些人,脸上欢笑,又有多少入得了心中?”
唐知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终是没再说话。
“好生看着,别看走了眼。”
一句终,房间里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庭月照撩了衣摆坐下,径自满了酒,也不去看唐知闲,楼下有歌妓哼起哀怨的小曲,他便拿着筷子在杯子上按着节奏敲,低低地跟着哼,语音含糊,那低缓的音调却让人觉得心中凄楚。
唐知闲在那儿站得浑身不自在,见他如此,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摸了摸头,轻叹一声。
庭月照似被那一叹惊动了,回过神来,抬头看他,半晌一笑:“从来相思惹人笑,夜半展转有谁怜。一曲动人,倒是让你看了笑话。”
虽然往日被捉弄得多了,心中也会记恨,但如今见他难得正经,眉目间的郁结甚至还未散开,唐知闲也不愿取笑回去,只走到他身旁坐下,也给自己满了一杯酒,递过去碰了碰庭月照的杯子:“大丈夫没有不能舍的,倾心一场,当断则断便是了。”
庭月照定眼看了他一阵,半讽半嘲:“你定是从未尝过那相思入骨的滋味。若能如此轻易离了舍了,世间又何来那么多悱恻缠绵的词句?”
唐知闲被说得一阵心虚,在那目光注视下竟有一丝错觉,仿佛自己这二十五年光阴虚度,从未活过。
也不能说不心动。
只是一时失态,他也反应得快,只讪笑道:“既不能离,便尽全力去求罢。”
庭月照笑了,摇头:“若世事有求便有得,众生皆可成佛。”他是声音中透着一丝绝望,竟让唐知闲觉得陌生,“佛渡众生,世间七苦,最苦莫若求不得。我不信天地,不信神佛,谁人渡我?”
唐知闲接不下去了,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笑叹道:“真想看看那令你如此神魂颠倒的女子,真不知要怎样的女子,才伤得了你这祸害。”
庭月照抬眼看他,半晌低眉笑开,晦暗尽去,手中折扇一合:“你倒是有机会见着的,就怕到时候你不敢去见。”
唐知闲只道他又在取笑自己不敢上花楼,脸上飘红,嘴里还硬撑着道:“天下没有我不敢见的人!”
“好,这是你说的。”庭月照得逞一笑,笑得唐知闲无来由的一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敲,庭月照眉眼都舒展开来了,清了清嗓音才应道:“小画儿快进来。”
语气中的轻浮,让唐知闲忍不住又皱起了眉。
一人推门而入,罗衣纱裙,容貌倾城,青丝高挽,眉眼低垂,不染一丝风尘之色,抬眼看来时嫣然一笑,让唐知闲生生呆在了那儿。
庭月照看着他的表情笑得越欢,转头看惜画,招了招手:“小画儿,来。”
惜画轻笑着走到他身旁,半拒半就地靠在他怀里:“公子怎么今日如此好的雅兴,带朋友来登楼了?”
庭月照指着唐知闲,一脸痛心:“此人乃一雏儿,未见过世面,本公子没办法,只好带他来见识见识,如今就交予你好生调教了!”
惜画看了唐知闲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倚在庭月照肩上,伏在他耳边密语。
唐知闲本是大窘,这时见惜画跟庭月照如此亲密,庭月照也不抗拒,似是极为习惯,既而可得这人平日出入有多频繁,心中便不觉有了一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