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十四 ...
-
阿无被他吓了一跳,直蹿过去把人捞起来,心神未定,就看到庭月照睫毛轻颤睁开眼来,茫然地看了他一会,漾开一朵极灿烂的笑。
手上所触之处,一片滚烫。
看到那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当事人一副压根没搞清状况的模样,不可避免地就怒火上涌,阿无咬咬牙将人一把丢床上,捉过来被子就死命上往庭月照身上捂。
庭月照垂死挣扎,低声嚷嚷:“干什么干什么……”
声音里都带上了平时没有的弱气,阿无怒火更盛,没好气地吼:“你有病!”
“哪有……”被捂得快透不过气来的人咕哝一声。
“闭嘴!”阿无再吼,庭月照一脸委屈地缩进被子里,可怜兮兮地看他,一双桃花眼因身上的高热而泛着雾气。
当下就软下了心来,先前的气势却收不及,阿无僵着一张脸语气生硬:“乖乖躺着,我让人去请大夫。”
“别去,躺躺就能好。”庭月照连忙自被窝里扯出一爪子,抓住他的衣角。
阿无转过身来,脸色又沉了几分。
庭月照暗自咋舌,脸上笑得越发讨喜了。
阿无盯着他就像蛇盯着青蛙,都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自己说,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身体不舒服的?”
淋一场雨还不至于这么快就病起来。
庭月照磨蹭良久,坦白:“昨天晚上。”
“我看你是找死了!”阿无咬牙,阿无切齿。
庭月照开始觉得发困了,看他那模样,又觉得有趣,便硬撑着眼皮瞅他,微声否认:“才不是,我就是怕你吼。”
阿无语窒,似有什么轻轻地拨动了心中的某根弦。
身上实在有点不不舒服,听不到阿无回话,庭月照便渐垂下了眼,将睡未睡,人却已经迷糊了。
阿无看了他好久,终于伸出头去抚他的额,触手温热,泛着虚汗,让人惊惶。
大概是他手上微凉让人觉得舒畅,庭月照又半睁开眼,有点迟钝地道:“你别担心,小病,睡一天就好。你回房间去吧,别守着……”
恍惚着说完一段话,庭月照才稍稍清醒过来,眼前有点朦胧,只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伫在跟前。
半晌,搁在额上的手突然拿开,那手上透来的微凉瞬间消失,庭月照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一声巨响,似是有人摔门而出。
“阿无?”他轻唤了一声,久久等不到回应。
他就那么躺着,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好久,他把头埋入被子下,哑着嗓子又唤了一声:“啊呜……”
直到摔门声传到耳中,手上感觉到那余震,阿无才稍微冷静了下来,站在走廊上,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无力自心中涌起。让人手足无措。
“客官?”一个伙计经过,见他站在那儿,小心翼翼地问。
阿无摆了摆手,见那人还站着不动,才吸了口气,自怀里取出一小块碎银,道:“麻烦你帮忙去药房买几帖退热去寒的药,熬了送到隔壁来。”顿了顿,才又补了一句,“多出来的钱就赏你。”
那伙计一脸惊喜地接了过去,连声应了,飞快地跑开。
阿无这才回过身,手搁在门上,久久不动,最后终究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不知道为什么被疏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刚才,他好象,捉到了答案。
我就是怕你吼。
你回房间去吧,别守着……
是我表现得太分明,让你察觉到了吗?我的少爷。
所以你急着要跟我撇清关系,急着疏远我,是么?
是那些感情让你困扰了,或是怕我陷得太深?
我却没法回头了。
只是,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从来没有,奢望……
阿无靠在门上,身体死死地绷着不动,一只手搭在腰间的配剑上,用力得手上关节都发白了。
那是庭月照自东陵誉那里硬讨回来送他的礼物。
那时候那人脸上笑意昂然,说笑般地道,往后就指望你护着我了。
自己握着剑,连话都不会说了,甚至连挤出一个笑容都不会,只微微地点头应了。
那个人似也不在乎,只是他,却从来没有把那个承诺当作戏言。
那一日阿无在房间里站了很久,直到伙计来敲门,送来熬好的药,他才恍惚回过神来。
然后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若无其事的捧着药走进庭月照的房间里,把那病得满脸烧红的人捉起来吃药。
庭月照的病拖了两天,第三天稍好了一点,两人便匆匆赶着车子直奔云城。
倚在车里晃得实在难受,庭月照用折扇挑起车帘往外张望。
外头走的是山路,路上坎坷,车子自然颠簸,阿无坐在那儿赶车,身板挺得笔直,庭月照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了。
“呐,唱个歌给我听吧?”
阿无浑身一颤,扬鞭的手僵在了半空,好一会才落下,当作没听见。
“唱歌。”庭月照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只是嗓子破铜锣似的,不大悦耳。
阿无又一鞭落下,坚决当作听不见。
庭月照不安分地探出大半个身子,死命拽他的衣服。
“少爷,坐回去!”阿无回头怒喝。
“唱歌!”庭月照毫不退缩。
阿无红着一双眼瞪了他良久,终于无声地回过头去,依旧专心赶他的车。
庭月照盯着他的背都快能刺出个窟窿来了,才怏怏罢手,缩回车子里死劲摇他的小扇子。
“三更鼓,五更鸡,沐晨曦,披蓑衣,渡小溪。溪上桃花溪下鲤……”
就在他死心的时候,外面却传来阿无极轻的哼歌声。唱的似乎是村间小调,调中透着淳朴的气息,配着阿无浑厚微哑的声音,居然让人觉得平静。
庭月照摇着折扇的手慢慢地缓了下来,最后再没有动,只静静地听着,脸上慢慢浮起了浅淡的笑容来。
一路车厢轻摇,似也再感觉不到颠簸,良久,他慢慢闭上眼,似是沉沉睡去。
“少爷,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分不清歌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车已停了,阿无在外面喊了一声。
庭月照揉了揉眼爬出去,车子就停在路旁,一路走去,是一片陵地,深处一方墓碑,写的是“庭钧夫妇之墓”,落款是“不孝子庭月照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