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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殷赤遐 ...

  •   沧桑五百年,弹指一挥间。
      鼎盛一时的大奎王朝早已于百年前土崩瓦解。
      后经七国之乱时,一个出身草莽的布衣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庞大的财力,组织起了一支军队,拥兵战于乱世。短短三年间转战南北,闪电般灭了七国,统一了中原。年轻的领袖于长安称帝,定国号为“辰”。
      传说,辰朝的开国皇帝于战乱中,曾得到一名叫无极子的道人的大力相助。而当烽烟散去、天下太平,人人都在论功行赏之时,道人却不知所踪。
      辰高祖在位期间力行新政,薄徭寡赋,与民休养生息。万里江山,渐渐浮现一派峥嵘的新气象。
      然而新定的律法中,却有一条惹人费解。高祖于长安城南翠华山上大兴土木,建断魂台,诏令全国各地的死囚必须送往该处方可行刑。
      于是每年枯叶飘零、秋风瑟瑟之时,便有大批的死囚从全国各地押往长安,送进高耸的断魂台,就再也没有出来。
      人们私下传言,断魂台里布满了邪气。
      因为那里没有刽子手,只有押解犯人的官差和几个搬运尸体的劳工。
      没有人看见死囚是怎么死的。

      物换星移,时值今日,已是大辰王朝第二代皇帝德宗三年。辽阔中原百废俱兴,一片繁荣。
      而大西北雪山之巅的那座仙宫里,却依然重复着亘古不变的神话。

      旭日初升,名山绝顶上冰雪璀璨晶莹,微微泛着红芒。那种凛然烈艳,竟叫人不敢逼视。
      天玄宫的大弟子微微眯了眯眼,吸一口清新的晨气,徐徐向邻峰之上的天池走去。
      清晨取天池泉水,是无极子每日必行的功课、千年来不改的习惯。
      可今天,没走几步,他却愣在了那里,如画的五官写满了震惊,幽深的双眸里尽是不可思议。
      前方不远处的白雪之上,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二十上下年纪,火瞳赤发,俊朗的五官上带一抹欣慰的笑容,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纹丝不动,仿佛千百年来就站在那里。
      无极子不由惊呼,“赤遐?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竟是三年前退位的大辰王朝开国皇帝殷赤遐!

      锦衣青年怅然一笑,似有无限感慨,“无极,没想到吧?五十三年,我终于练成了这个长生不败的身体,我终于有了与你并肩而立的资格。只可惜,我的眼睛和头发都变了颜色,跟以前不同了。”
      “你入了魔道?!”无极子双眉一轩,忽又想起什么,霍然变了脸色,“断魂台的死囚,都被你用来练魔功了?!”
      “没错。”殷赤遐惆怅的语气,如同一声叹息,“当年你说,天道茫茫,人道渺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我为了进入你的世界,自知心障重重,难以悟道,只好成魔。我一共吸了近万人的精气,终于练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火红的双瞳微微有些失神,忽然又精芒闪烁,紧紧盯着道人的眼,急切道,“无极,跟我走吧!我们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不可能!”无极子的语气斩钉截铁,看了一眼如遭雷噬的前朝国君,忽然又于心不忍,顿了顿,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古道魔不两立,我本应灭了你这荼毒生灵的魔头。但是魔途如履薄冰,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实属不易。存在即有理由,或许这也是天意吧……”轻轻一叹,无极子背过身去,“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锦衣青年出神的望着无极子的背影。
      五十多年了,那个背影一点也没有变,一样的清拔孤傲,一样的冷淡无情。
      可是,为什么他第一眼就爱上了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的主人,似乎永远睿智而冷静,看破红尘,却不忘红尘,偶尔流露的清苦,让他忍不住想拥他入怀,抚平他微蹙的眉峰。
      殷赤遐的周身渐渐浮现一股死气,火红之瞳蒙上一层灰雾。他如同放弃所有一般闭上眼睛,良久,忽然睁开,精芒四射,现出一丝阴狠,“无极,我等这一天等了五十三年,我不会轻易放弃。今天,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无极子察觉话锋不对,刚要回身,忽觉一股剑气袭来,霸道而炽烈。他连忙跃起,向一旁平掠三丈,转身一看,刚才所立之处已被炸开一个三尺深坑,激起飞雪漫天。“你、”他呼吸一窒,瞪着前方手提宝剑的锦衣青年,“你真要伤我?!”
      “真可惜,就差一点。”殷赤遐摇头一笑,抬眼,平静的看向无极子,“我今日伤你,以后可以用一生一世的时间医好你。今日若不伤你,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言语间又刺了几剑。无极子一味躲闪,左肩已然受伤,喷溅的鲜血化入白雪,刺目点点猩红。

      “无极,退下!”
      威严而清晰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无极子一惊,左臂再受一剑,他却顾不得疼痛,猛地转身望向来处的重重云雾,喃喃,“师父?……”
      云收雾散,现出来者惊世容颜。
      天玄子几步来到无极身前,见他满身溅血,双眉倏地紧蹙,厉声,“你这个白痴!你以为不还手,他就不忍心了?就放弃了?”急点他身上几处穴道,止住了血流,轻叹一声,放缓了语气,“你太小看人的执着了……”
      无极子一声不吭,低着头,偷瞄师父嗔怪的模样,微微红了脸。

      殷赤遐自天玄子现身,便收剑打量着他。云兮飞琼神仙客,幻兮不知在人间,果然是尤物,殷赤遐抚剑自嘲一笑,“难怪,无极会为你魂不守舍。”
      “你!”无极子欲抢前争辩,却被师父拦住。
      “无极,你退下。”天玄子上前几步,坦然对上锦衣青年放肆的目光,肃然,“殷赤遐,无极绝不会跟你下山,你走吧,莫要再害人,否则别怪我毁你得来不易之修为!”
      锦衣青年冷笑,“天玄子,我知道你修行三千五百年,等闲看不起我这种俗人。可我更加看不起你!”锦衣青年猛地挥剑一斩,剑气所及地裂三尺,雪舞癫狂。他愤恨的盯着面前的白衣道人,怒不可遏,“你明知道无极喜欢你,却他妈的装哑巴!什么顺其自然?全是狗屁!你知道他有多痛苦?!那段日子,他白天帮我打江山,晚上一个人跑到山顶上,就朝西北方傻坐着,一坐就是一夜!我从没见他笑过,还有一次,在山顶上,我竟然看见他……”
      “够了!”无极子目眦欲裂,却是瞪向虚空,“殷赤遐,这是我的事,无需他人置喙!”
      锦衣青年惨淡一笑,“无极,你不明白,看着心爱之人受苦却无能为力,是一种多么残酷的刑罚……”他忽然仰起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盯着面前的白衣道人,眼里只有冷酷,“天玄子,你若爱他,便与我全力一战,胜了我,我自会心甘情愿的离开。你若不爱他,就痛痛快快的放手!我终有一天会让他忘记你的!”
      殷赤遐等着回答,无极子对着虚空发呆,天玄子不动声色,一时三人陷入沉默,高山之巅,只有飞雪飘零,寒风萧瑟。

      “好,我与你一战。”天玄子平淡无波的声音如从天边传来,却使另外两人同时大惊失色。
      无极子语无伦次,“师父!你、……我、……”
      天玄子看着他,微微一笑,缓缓道,“无极,当初与你相遇之时,恰逢为师修行中一个机要转折。那时我一千八百岁,各系修为皆至颠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却突然觉得茫茫宇宙,唯己身一人而已,活在永恒的孤寂中,还会快乐吗?亢龙有悔,就在我准备再入轮回之时,你却出现了,傻愣的盯着我看,连踏出了悬崖都不知道。我救了你。我救过很多人,却只有那次感到心里的快乐。所以我教你修行,传你法术,让你伴我度过无穷无尽的时间。一千七百年来,因为有你,我不再孤独。”
      两行清泪,不可抑止的涌出无极子的眼眶。他忘记了用手去擦,只定定看着白衣道人千年不变的容颜,喃喃两个字,“师父……”
      天玄子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教你顺其自然,会让你那么痛苦。其实是为师不敢面对。自古以来,修道者皆谓人间情爱乱心乱性,乃修为之大碍。为师没有胆量以身试法,只好回避。是我的自私害了你,对不起……”
      “不!”无极子猛地双膝落地,“师父,无极是心甘情愿的!只要在师父的身边,无极做什么都快乐!”
      天玄子点了点头,一丝释然,看向面色越发阴沉的锦衣青年,正色道,“我爱他。我愿意跟你一战。”
      殷赤遐苦笑,“还有什么可战的。从你答应一战那刻起,我就输了。而且,我根本打不过你。”他把剑往雪地上猛地一插,泄气一般,“罢了,我与无极此生有缘无分,但求来世再相逢。天玄子,你既然承认爱他,就要接受他的感情,好好待他。”
      白衣道人微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再苦苦等待。希望你下山之后归入正途,莫再害人。”
      锦衣青年怅然一笑,“此生已无他求,杀人又有何用?你放心,下山之后,我只会杀我自己。”
      白衣道人轻轻一叹,转身扶起无极子,相携往雾海走去,却没有看到,失意的锦衣青年,嘴角一抹狡诈的笑。

      上古十大神器之轩辕剑,传为天界诸神赐予轩辕黄帝击败蚩尤之旷世神剑,威力无穷。
      奈何轩辕剑自该战之后便不知所踪。传说春秋末年为铸剑师欧冶子所得,回炉重铸,化为两把宝剑——龙渊、凤池。及欧冶子殁,这两把宝剑也随之销声匿迹。
      至乎辰高祖从番帮贡品中得龙渊剑一事,便几乎无人知晓了。
      龙渊性属火,置于严寒之地便能自动吸取大地的精华而扩充能量,此事辰高祖也是今日才信。

      立于雪地之中的宝剑如同燃烧一般,周身蒸腾着暗红的火焰,蕴含的力量光华流转,似乎随时都将爆发。
      殷赤遐眯着眼,望着远去的两个和谐的背影,喃喃,“无极,对不起。你若与天玄子一起,便没有来生了,我又等谁去?不要怪我,时间会治好你的伤痛。”
      寒冷在他的眼里沉淀,沉淀到激不起细微波澜。他面无表情的拔出剑,霍然腾空而起,向左边的背影义无反顾的刺去……

      “下山之后,我只会杀我自己。”无极子念着这句话,不由悲从中来,早入轮回也好,不过,唉,最后看他一眼吧。
      无极子转过头,震惊,来不及想,在利剑逼来的刹那,猛一推师父,任火红的剑锋贯穿自己的胸膛。
      鲜血溅满了持剑人的头脸。那人呆住了,傻掉了,不敢置信,连被天玄子一掌击开十丈都毫无知觉。
      天玄子接住无极软倒的身躯,忽然惊惶失措,忘记该点穴止血,忘记该运功疗伤,只用双手捂住剑下伤口,企图阻止汩汩不断的血流。利剑割破他的手掌,他却只感到心在碎。“无极,你不能死啊,我、我不能没有你啊……”
      无极子躺倒在师父怀里,微笑,却止不住鲜血沿嘴角涌出。有句话,他藏在心底千年的话,现在一定要说,不然,他会遗憾永生永世。无极子蓄积着仅存的力量,五个字的一句话,却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可当他开口,却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说完整,“天玄,我……”
      余音随他垂下的手臂湮没在天际。
      天玄子猛地清醒了,抱起他,快步向天门走去。他对怀中人说话,即使那人已听不到任何声音,“没关系,无极,你要说什么,等醒来再告诉我……”

      天玄宫内,师徒齐聚一堂。
      天玄子肃容,“为师要闭关给无极疗伤,可能几十年,可能几千年。玉儿,你入门虽晚,却悟性极高。论修为,众弟子中除无极外无出你右。从今以后,天玄宫就交给你了。你莫要忘记天玄宫的使命,——扶危济世,斩妖除魔。”
      玉虚子跪拜,“弟子谨遵师命!”
      天玄子点了点头,义无反顾的走进停放着无极子毫无知觉的身体的石室。一扇厚重的石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关闭,将室内室外,隔成两个似永无交界的时空。
      天玄宫持续了三千五百年的平静,终于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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