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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不,不可能!

      绝不会是师仲!

      幻象中的黑衣人转动双目,竟似直直看向了暨绪。

      暨绪与他视线相对,只觉仿佛在凝视深过地狱的冰渊,无尽幽暗之力拉扯他堕入。

      突然幻象颤抖,蓦地转为周遭夜景,抖动飞掠,渐浅渐散。

      第一兄垂下触须:“小的和弟弟妹妹们设下了这个圈套,由第二妹扮作小的,装作汇集讯息,引他前来。小的其实埋伏在旁边的矮树丛里。一百三十一弟,八妹,三百妹在引他过来的时候也……而今只剩下小的一只蜂在世上。”

      暨绪心中一软,向它伸出手。第一兄振翅飞到他掌心一点,却落在他袖口,扒着暨绪的衣袖蹭了蹭脸。

      “他也发现了小的,小的以为逃不过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大王。”

      暨绪不知该如何安抚,就抬起手指碰碰它的触须,再摸摸它脊背。

      第一兄颤了颤翅膀,抬起脑袋:“大王,节哀。知人知面不知心本乃寻常事。”

      暨绪微微眯眼:“你觉得,此人真是师相?”

      第一兄的触须晃动了一下:“大王,第二妹用的是观相凝真之术。小的们系灵苾草幻化,苾之芽蘖与露合,可成仙醴,能增仙力,祛邪祟,散幽冥。故小的们也会一技,以己化醴,破妖障魔幻,观原相本真。”

      暨绪皱眉:“听来若施展此法,须拿你们的命换。”

      第一兄再在他袖口蹭了一下脸:“弟弟妹妹们觉得不可能侥幸逃生,预先就做好了打算。方才景象中,第二妹扮作小的,仿佛在收汇讯息,其实是其他弟弟妹妹们饮下露水,用了化醴之术,再将凝化的仙醴都传与第二妹。结得这么多仙醴,一次用出,无可能再有遮掩。现出的绝对是此人本来面目。”

      竟是……

      暨绪不禁动容。

      说实话他对这群小蜂真算不上好,常还颇觉它们讨嫌,不想它们竟以性命还报。

      “然师相是仙,并非凡人。虽他仙力多半被封,寡人也从未与他真正切磋过功法,但,寡人几次动怒动武,他来相劝,轻易便能将我压制。我绝非他对手。且我与他成日近身相处,不设防备,宫中与东初全境,他可任意来去。他若想杀我或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随时能得手,完全无需费力,更不用这般机谋。”

      第一兄小爪搭在他袖口,呆呆看看他,低头:“大王,小的明白了。”

      暨绪心再一软。方才那副幻境是几只小蜂拼了性命换得,连第一兄也是侥幸死里逃生。断然否定黑衣人是师仲,等于在说第一兄和它弟弟妹妹的牺牲毫无意义,着实太过无情。

      他便又碰碰第一兄的触须:“你等揭开的定是黑衣人本来的面目。可长得一样,未必便是同一人。再则,此人专对你们下手,必有重大图谋。解开秘密的关键或就在你们录下的讯息中,只是此刻寡人或你尚未发觉。”

      第一兄爪子动了动,触须抬了起来。

      “嗯。”

      暨绪再将声音放温和些:“你重伤初愈,这几天莫要乱跑,就待在寡人身边罢。等休养好了,再与寡人共破此谜案。”

      第一兄嘤一声飞起,一头扎在暨绪胸前衣襟处。

      “嗯,大王。”

      居然趴在那里不动了。

      暨绪低头看看它,无奈挑眉。罢了,随它趴吧,看着跟个扣夹一样,也不嫌人。

      只是这瓶被它喝干的回春水……

      暨绪按了按太阳穴,没办法,只好祭出多年不用的老手段了。

      他回忆了一下那瓶神水的颜色,在碗中倒入些许茶水,再翻出几瓶绿得深浅不一的养生丹,又挖了两勺醒神膏,勾兑起来。

      又盏茶工夫后,暨绪唤侍从们入内,边乘恭敬地自案上捧起装着绿油油液体的玉瓶,小心放回盒内,封好层层盒套。

      暨绪从容翻阅奏折,第一兄早已钻进他领襟内躲藏。边乘将礼盒放上托盘,又轻声道:“大阁老还托小的转禀,请大王早定回礼。

      暨绪作势略一沉吟:“承南国如此厚意,寡人当还以深。你去唤介言大监和毕督统过来。”

      边乘领命,带着礼盒退下,去传介言与毕原。

      待介、毕两人在案前礼毕,暨绪先问介言:“旷以府布置得如何了?”

      介言回禀:“臣等已拟好礼台陈设,典礼议程,并礼器清单最迟明日一同呈与陛下。”

      暨绪作势一思量:“寡人旧宅内有许多冗杂物件,恐你们不好打扫。寡人即刻与你过去一趟。”

      介言怔住:“陛下要摆驾潜邸?”

      暨绪起身:“寡人过去一趟即回,用不了多少时候,亦无需仪仗之类。毕卿带几个人随寡人同往便是。”

      毕原单膝跪下:“陛下出宫,兹事体大。还请容臣等安排。”

      暨绪甩袖:“寡人本乃临时起意,不必劳师动众。随行护卫由卿来定,半个时辰后启程。”瞥见介言一副预备告退飞奔向二舅的模样,接着道,“边乘,你去告知大阁老,此番南国厚礼,需诚挚回赠,寡人记起有一宝物在旷以府中,可做与南王和公主的佳礼。只是他人恐怕难以寻得,寡人便亲自过去一趟。请大阁老和殷卿代寡人好生招待南使。礼单待寡人找到那宝物后再拟。”

      边乘应喏,毕原和介言眼前浮现大阁老听到这番话后将如花绽放的笑颜,耳边仿佛也荡起大阁老欢喜的声音——

      「是吗?好,好极!你们快快陪着陛下前往,还耽搁什么?」

      暨绪温声问:“两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毕原和介言齐齐下拜:“臣,领命。”

      师相,宫中真不能一日无你。

      半个时辰后,暨绪出了王宫。

      他换了一身苍蓝常服,未用君王卤簿,因毕原和介言力谏,最终没骑马,乘了一辆纹饰朴素的辇车。五匹天马拉着车御风疾驰,暨绪看着飞扬垂幔外的碧空白云,神飞意畅。

      虽然前后左右仍被扈从团团围住,这也是他近年出宫最爽利的一次了。

      第一兄悄悄从暨绪怀中探出脑袋看风景,嘤咛道:“小的好久未曾看过这样开阔的景色,谢谢陛下带小的散心。”

      暨绪疑心那药汁重塑的不止它的下半截,也洗炼了它的头壳,整只蜂竟这样的娇嗲。

      难道被洗成了第一妹?

      第一兄触角一抖,轻哼一声:“大王方才的气息非常纯正清澈,怎又突然邪恶起来?”

      暨绪道:“你的伤势没痊愈,察偏了。”

      不消半刻钟,车驾抵达旷以府。暨绪下了辇车,环视周围熟悉景致。

      门前新苔尤鲜嫩,崖畔老松仍苍苍。

      旷以两个大字也依旧龙飞凤舞盘踞在正门上方。

      种种皆一如往昔,唯他不再是少年郎。

      本在布置旷以府的工匠都已清散回避,毕原率领两队侍卫在门前行礼:“恭迎陛下圣驾。”

      暨绪油然生起一股回到被他人占领的老窝做客般的复杂情绪,步入大门。

      结谊的礼台设在前院,庭院已打扫得十分整洁,石板地砖擦得雪亮,连一些习练功法留下的划痕刻印也被修平了。前厅窗扇新刷了漆,旧桌案老凳子都被撤走,内里空空荡荡。

      暨绪皱眉,介言道:“因庭中典礼后,陛下与北顺公要移步此间饮宴,臣等暂搬动了此厅,待典礼后,再复归原貌。”

      暨绪颔首:“只须布置这两处即可?”

      介言却低头:“臣正要求请陛下赐臣再开一内室的禁制,并此厅通往内室的廊道,以备陛下与北顺公行联帐之礼。”

      哦……

      暨绪一思量:“那就隔壁的花厅吧,也近。”

      “王榻礼帐怎可置于厅室?”介言一脸忠烈地进谏,“请陛下三思。”

      非得端了寡人的旧卧房老被窝你才合心?

      暨绪一挑眉:“也罢。那即日起,便不叫它花厅,改称寝房。寡人回宫后题一幅「金兰寝殿」的字给卿,由卿做块新匾挂上,样式不必再呈给寡人看了。卿做主即可,寡人放心。”

      介言躬身:“臣遵谕令。”

      暨绪只当瞧不见他小媳妇一般的神色,转身走到北墙前,从袖中取出一方青石小印,抬手划出一道符咒。

      墙壁新贴的壁锦后迸出一道门形光痕,暨绪手一拂,壁锦剥落,露出内里石壁。

      介言又抬袖:“臣不知此处有暗橱,竟令人装饰,陛下恕罪。”

      “无妨,本是寡人没告诉你。”暨绪将青石印章嵌进石壁上一圈光环中,石门无声开启,露出堆满瓶罐盒匣的柜橱。

      暨绪自橱内取出一个匣子,向下一倒,七零八碎的物件堆滚满地。他宽下外袍,捋起内袍两袖,走向杂物山。

      “这下爱卿们知道了罢,若非寡人亲自动手,任谁也找不出寡人想寻的东西。来来,帮寡人把乌木的盒子都扒出来,堆到旁边。”

      介言和毕原默默卷起袖子,翻寻杂物。边乘亦将暨绪的外袍递给其他护卫,俯身找寻,一面轻声道:“陛下之物如浩瀚宇宙,观之无尽,实则自有其序,乾坤尽在陛下胸中,常人却难尽知。”

      暨绪轻笑一声:“你平时话不多,说起奉承词句竟是这般的有花样。”

      边乘噙着笑低头:“小人的小小花样陛下看来不过虚样,只想博陛下一笑罢了。”

      介言与毕原侧目。暨绪随手拿起一只小匣:“如此,这便算赏你给寡人凑趣的赐物。”

      边乘跪下接过,打开一看,内里是一根玉簪,簪身一尾小鱼竟来回游动,遂惊喜轻呼,又连连谢恩。

      暨绪叮嘱:“吃肉的时候别簪着,鱼会蹦出来抢,牙口挺厉害的。”又翻出一把折扇与一个挂剑柄的佩饰给介言和毕原。

      两人施礼推让。

      “无功不受禄,臣不敢领赐。”
      “臣不配此物,谢陛下恩典。”

      暨绪笑道:“都是寡人小时候攒下的物件儿,并非什么珍稀东西,只是有趣罢了。两位爱卿莫嫌寒酸。”

      展开那折扇,便有乐曲声响,扇面上几朵芍药甩着叶片随曲舞动,另一面山水画的大石后蹦出一只蝈蝈,振翅向月而鸣。

      暨绪将扇子递给介言:“拿着扇一扇,还能闻见花香。若嫌它吵,只消按住扇面上这片云,把月亮遮住即可。”

      介言只好接过:“多谢陛下恩赐,果然别致。”

      暨绪又向毕原晃晃那个剑坠儿:“此物看来是个铜球,其实……”抬指在球顶的符文上一点,球体立刻分成两半。一半中站着三只狗熊,中间一只哒哒吹喇叭,另两只咚咚敲鼓。另一半的圆形平面上,升起一只猴子和一头花豹,猴子嗷嗷猛捶胸口,花豹刨爪低吼,待居中的狗熊吹出一段高亢的曲调,猴腾身一蹿,豹呲牙一扑,撞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腿地演练起来。

      暨绪道:“此二兽能练好几套功法,每局胜负都不一样,熊演的曲子亦次次不同。卿平日巡岗,无聊时可打开瞧一局。”

      毕原称恩接下:“臣巡护时丝毫不敢懈怠,但谢陛下赏赐,必贴身佩戴。”

      暨绪摆手:“爱卿不必多礼,咱们接着翻。”

      几人连翻数座杂物山,拣出一堆乌木盒子,暨绪又顺便塞给介言、毕原和边乘一堆玩件。

      边乘赞叹:“陛下真真好记性,每件物事皆记得来历及操控之法。”

      介言和毕原听着小佞臣的这句马屁,竟有赞同之感。

      暨绪又朗声一笑,突然手一顿,从一堆卷轴帛书中掏出一只四方的漆盒,喜悦打开盒盖。

      “总算找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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