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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人间有味是清欢 (江淮 番外) ...

  •   2006年9月,这是江淮第一次见到许欢。
      17岁的许欢站在青春最好的时候,他刚好带的班级是她隔壁的班级。
      她长得高,排在第二排右手边突出来的位置,每一次他一转身就能够看到她。
      他有些强迫症,总觉得队伍不规整,可是人就那么多个,他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人家不军训了。
      这是江淮对许欢的第一印象,队伍突出来很碍眼的存在。
      第二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小巷里面被一群人堵着,他刚好路过,顺手就把人救了。
      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结果送她回去学校的时候,她一个劲地问他叫什么名字,电话号码是多少,是哪个学院哪个班的学长。
      叽叽喳喳的,跟个喜鹊一样。
      “我叫许欢,许诺的许,清欢的欢,人间有味是清欢这诗句你知道吗?”
      他没搭理她,把人送到学校门口转身就走了。
      没想到她转身就吊在他的身后一直跟着,路灯拖着她的影子在前头,他就算是想忽略都不行。
      那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不算晚,可是他回去的那一段路路灯坏了,回头到部队门口,还不是又得把她带回去。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给了她一个号码。
      但是号码不是他的。
      这事情没几天他就忘了,他已经二十四了,任务都已经出了四年了,再有两年,他就要调走了。
      而她才十七,刚上大学,什么都不知道,傻得跟个土拔鼠一样,给个新奇的东西她就能往前凑。
      那天他刚出了任务回来,跟团长在喝酒,门卫的值班人员突然说有人找他,是个漂亮的姑娘。
      他第一反应就是许欢。
      当时的人瞬间就起哄了,像他们部队这样的地方,虽然方圆二十里内就有两所大学,可单身汉依然是单身汉。
      太枯燥了,耿直得跟钢尺一样,不会变通,女孩子刚开始可能会因为崇拜而喜欢。
      但时间久了,很多人都受不了。
      他自己也受不了自己,太闷了,可是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这个样子。
      不习惯和别人说太多的话,能喝酒的时候绝不说话。
      起哄声一大片,他把装着酒的大碗放下,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水,才开口:“跟她说,我不在。”
      值班小战士耿直的很,直接就把原话跟她说了,最后许欢差点被押进来了。
      乱闯军区,也就她能干得出来。
      他没办法,只能出去见他。
      “嗨,江淮,你上次给我的电话号码打不通。”
      她站在那儿,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在身侧对着他挥了挥。
      他觉得头疼:“那是个空号。”
      “我知道啊,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她眯着眼睛笑,这会儿的许欢还天真单纯得很,就是话有点多。
      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憋了一口气,半天没缓上来。
      “你给我个空号,不就是让我来找你吗?”
      他第一次碰到这样伶牙俐齿的人,本来就不善言谈,这会儿更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什么都接不下去,她就有这样的本事。
      “今天周日呢,你能出来吗?我们吃个饭呗?”她说着,怕他不愿意,又补了一句:“就当是我感谢你上次救了我!”
      这理由完全就没给人拒绝的余地。
      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不过他并不是经常在基地这边,而且也不能随意外出,一个月也就那么几天的时间。
      许欢总是能找出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来找他,什么今天跟室友吵架了,心情很不好,他要是再拒绝她的话,她就不想活了。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可是真的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那一天他出任务回来,因为一个战友在捉毒枭的时候牺牲了,他回基地之后直接报告完就会宿舍了。
      平时大老粗的一群室友,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些什么。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经历,但是也不是说那么容易接受的。然后许欢就来了。
      跟往常一样,她跟他发了短信。
      她有他的手机号码,可是从来都不打电话,只发短信,大概是知道他大多数是接不到她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就把手机关机了,值班的同志上来说许欢在楼下。
      这几个月来,许欢有事没事就在他们基地的门口晃荡,都跟他的战友混熟了。
      有一天她还看到他跟团长在那儿侃侃而谈,也不知道说什么,一向只有冷脸的团长居然笑了。
      “让她滚!”
      他厌倦了和许欢这样你来我往了,她总是听不懂他的话,每一次都来找他,从来都没想过他也很困扰。
      “我开着手机跟许欢通话呢……”
      那值班同志磕磕碰碰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他有些怔忪,却也没说什么。
      那之后许欢就没来过了,生活很平静,他每天出操训练,但是到了晚上,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手机里面再也不会收到她发过来的晚安和早安午安,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下子就在他的生活里面彻底抽离了。
      可是她从前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天一变色,他就忍不住想起来她絮絮叨叨的提醒,听到室友在哀嚎就想到她说的想见见他的战友。
      太多的事情了,他们明明才见了五次面,可她就跟无孔不入的空气一样,一下就把他整个人钻透了。
      他不信邪。
      可最后却不得不信了。
      那是他第一次去找许欢,比自己第一次出任务都紧张。
      她刚自习完,怀里面抱着专业书,看到他的时候挑着眉笑了一下:“嗨,江淮,你来找谁啊?”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明知故问,可是被他这么一问,他准备好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半响,他挤了一句话:“下学期开学,你们学校安全演练,我来找你们校长的。”
      “哦,可这里是教室啊,校长室不在这里。哎,我带你去吧。”
      她说着,真的就带着他去了。
      她走在前头,什么变化都没有。
      不像他,这一个多月来就跟心空了一块一样,做什么都落到不实处。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让他觉得有些刺激,又有些慌。
      她头发扎了起来,走在前头一甩一甩的,发尾是不是碰着她羽绒服上的毛,跟挠他的心一样。
      他突然就想抽烟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多分钟,许欢才停了下来:“到了,你上去吧,我去吃午饭,下午还有课,我们下周就考试了。”
      她说完,转身就擦着他走了。
      他终于没忍住,抬手拉住了她:“许欢。”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有些无奈,又有些慌张。
      她抬头看着他,桃花眼十分的好看,里面倒映着他:“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你放心,就冲着你救我一命的交情,我不会嫌弃——”
      他真的忍不住,把人拉到怀里面低头就亲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亲人,碰了碰,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不是在追我吗?”
      那是她第一次脸红,以前不管怎么样,她脸皮都厚得很。
      半响,她才看着他呐呐地吐了句话:“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他的脸长年累月地晒,黑得很,可这时候却还是很明显地看到红了。
      “没有。”
      他觉得表白的事情,比他第一次拿枪杀人还要玩心跳。
      “哦。”平时伶牙俐齿的一个人,这会儿倒是说不出话了。
      低头看着她,他倒是不紧张了。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把她怀里面的书拿到手上,牵着她的右手往外走。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去,去哪里?”
      也就是假老虎一只,亲一下就糊了。
      他勾了勾唇:“吃午饭。”
      他请了两天假,他在她们学校附近买了一个房子,只是平时不回去,也没什么回去的需要。
      这一次本来是以为她生气了,一天是哄不回来了,两天也未必能。
      他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可是他的傻姑娘一下子就缴械投降了。
      吃了午饭,他本来打算送她回去学校的,可是她却说不回去了,早复习完了,没事干才去教室里坐的。
      “那你想干什么?”
      他第一次谈恋爱,光长年龄没有经验。
      她歪着头对他笑了笑,“看电影好不好?前几天上映了一场电影,听说挺好看的。”
      “嗯。”
      他没有经验,她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晚上送她回去的时候,她站在不愿意走:“我们再走一圈操场吧,反正现在也不晚。”
      他有些好笑:“我请了两天假,明天早上来找你。”
      他能陪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之前一直犹豫就是觉得她太年轻了,这年纪的小女生正是好动的时候。
      他不怕开始,他只是怕她坚持不下去。
      第二天六点不到,他就接到她短信了,问他起了没。
      外面的天还没亮,他看着屏幕里面的几个字,不禁笑了。
      小女生。
      他起床洗漱买了早餐在她宿舍楼下,天还没完全亮,周围都是静悄悄的。
      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和百褶短裙,下面的一双腿就穿了一双袜裤。
      他看着都觉得冷。
      “江淮。”
      她背着手到他跟前,精致的一张脸在那粉色的围巾下衬得十分的明媚。
      他滚了滚喉结:“上去穿多一点。”
      “我不冷,真的,不信你摸摸我的手。”
      他皱着眉伸手过去摸她的手,刚碰到,她就捉紧了,牵着他走:“快走快走!我听说附近有个溜冰场,可好玩了,可我不会,你会吗,江淮?”
      他没办法,只能任由她拖着:“先把早餐吃了。”
      她吃东西的时候跟只松鼠一样,两颊一鼓一鼓的,一边吃一边跟他说话,跟他说她什么时候放假,假期要做什么。
      好像永远都说不停一样。
      十点前他要回去部队,九点他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她站在那人行道上微微仰头看着他:“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嗯。”
      “我能去找你吗?”
      “嗯。”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受不了了。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上去吧,不早了。”
      “哦。”
      她扁着嘴,显然心有不甘。
      可她还是转身就走了,只不过走得很慢。
      他看着她进了宿舍大门,他才离开的。
      “江淮!”
      还没走几步,她突然就叫住了他。
      他刚回头,她就跟只兔子一样扑了过来。
      他下意识抱紧她:“你跑这么快干嘛?摔了怎么办?”
      “摔不了,我鞋子又没有跟。”
      他不是很懂她这个逻辑,可是她在他的怀里面蹭了蹭,钢铁一样硬的心瞬间就软的一塌糊涂。
      “许欢。”
      他觉得有些难受,情爱果然是折磨人的。
      “嗯。”
      她哼着,声音从他的怀里面传出来,闷沉沉的:“江淮,我知道你那天不高兴。你以后不高兴,跟我说可以,不跟我说也可以,但是你不要让我滚,我会难受的。”
      小姑娘两句话,瞬间就跟一巴掌一样往他的脸上摔下来。
      他也想甩自己一巴掌,混蛋死了。
      “对不起。”
      他刚说完,她就笑了,仰头看着他:“我不怪你。”
      说着,她突然勾着他的脖子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就溜了。他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不过是轻轻的一下,却烫得他热血沸腾。
      许欢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的情况,她会委屈。
      可是她从来都不说这些,部队的人说她偶尔会来,不管她在不在,反正她就带些水果啊、小吃啊,让值班的同志捎给他和他的室友。
      二月份的时候,她突然跟他说想搬出来,想在他的家里面住。
      她总是一堆歪理,他根本就扛不住。
      她才搬过来,他就有任务了,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回来的时候已经三月多了,R市还是冬天,冷得不行。
      他本来想悄悄回去给她个惊喜的,却发现她根本没睡。
      她在那里织毛衣,已经快成了。
      他知道许欢是个千金小姐,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像别人一样善解人意,他也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娇气。
      可是她没有,她乖巧得不像话,偶尔的一些小调皮也只会让他更爱她。
      “许欢。”
      他开了灯,站在房间门口。
      她愣了愣,抬腿就上来抱住了他:“你怎么回来了?”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亲她。
      这个晚上他有些失控,她才刚满十八,他并不想。
      可是她却抱住他说想要,想要,一声声的,跟狐狸精一样。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的跟前一下子就奔溃了,全都没有了,只有一下比一下重的撞击。
      他那时候想着,他们就这样天长地久的。
      他连结婚戒指都买好了,就等她毕业,她一毕业,他就跟她结婚。
      可是他等不到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2007年7月6号的这一天,她跟他说:“江淮,我们分手吧。”
      她说得很干脆,走得也是,很多次午夜梦回,他都觉得她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
      他们分手之后没多久,他就听到她订婚的消息了,再后来,他人已经不再R市了,却还是能听到她的消息。
      2008年的时候,她和梁景同领了结婚证,但实际上,两个人已经结婚两年了。
      她离婚的那一天他回去看过她,梁景同出轨离婚。
      她在酒吧里面一杯一杯地喝着,他就在她的身后不远看着,却再也没有勇气上前了。
      再之后,就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那么多年了,他始终是记得她当年抱着他说过的话。
      一句又一句,他记得一清二楚。
      他的钱包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他有一次出任务回来大半夜和她出去吃夜宵的时候拍的。
      那时候她说很难看,可是却是他唯一一张有的关于她的照片。
      这些年他去过一个又一个地狱,每一次从那些地方回来,心就越发的空。
      所以在A市碰到她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躲。
      他受不起了,受不起第三次被人这样说扔就扔的放弃。
      可是她就像当年一样,无所不入,哪里都有她,就连晚上睡个觉,都能梦到她。
      他真的恨她。
      当初先开始的人是她,可是最后先放手的人就是她。
      他就像是个玩具,她腻味了,说扔就扔。
      可她却是他的人间滋味,没了,就什么都是寡淡无味的。
      她身边有一个又一个的男人飞蛾扑火,他微不足道到她看都看不到他。
      他是真的怕了。
      所以当她问他是不是和白柔结婚了,他沉默了。
      看着她转身就走的时候,他自嘲地笑了。
      果然啊,她还是跟当年一样。
      可是到头来,放不下来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明知道是她的诡计,他还是忍不住追去R市。
      那个让他喜又让他悲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应该放弃的,可是看到谭旭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十年前看着她嫁给别人,十年后,他已经做不到了。
      红包塞到手上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往她的嘴里面塞进去。
      真是过分。
      她从前不抽烟的,也不喝酒,说话的时候天真的很,完全就是一个乖宝宝。
      十年的时间,他变了,她也跟着变了。
      可是尽管这样,许欢于他,还是致命的毒药。
      她就在他跟前晃,一晃一晃的,晃得他受不了。
      可是中了她的毒的人也不止他一个,还有很多人。
      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撕了她。
      可是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江淮。
      一句对不起,他就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计较不了了。
      他爸妈很早就离婚了,他原来叫木泽,随父姓。
      但后来他跟了妈妈,改名江淮,他妈是完全不像让他和他生父有任何的一点关系。
      可是没多久,就连他妈也不想要他了。
      他卡里面有很多钱,都是他们给的,可是他却没有半分他们的爱。
      他这些年来都是孑然一身,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这个世间。
      偏偏她就像是一团火一样闯进来,抱着他一起燃烧殆尽。
      可是他被烧没了,她却完好无缺地退场。
      这么多年了,他尝过血水吃过筋骨,却始终没有她的一个吻有滋味。
      算了。
      他到底还是爱她的。
      中了毒一样地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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