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从负好感度开始》粉太

1、雨夜

　　大学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并没有那么短。好像一个恍惚间，这段称不上“昙花一现”更称不上“挥洒青春”的的时光就站在结束的边缘，有的人大迈步毫不犹豫的跌进名为“社会”的深渊，有的人则因为惧怕社交，又或是尚且不愿意担负自己人生的责任，而选择继续留在学校的试炼场中修行。
　　不巧，崔令羽和李元清都属于后者中的后者。

　　崔令羽一直都知道同班的李元清是双性恋，却一直没有接触过。
　　他心底某处对于双性恋的人总是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偏见，就好像双性恋的人统统跟他们的性取向一样摇摆不定，有着水性杨花的潜质。
　　不过毋庸置疑，李元清也确实是这样的人。
　　跟同寝室的刘喆搞暧昧的同时还和邻班的女生易淼不清不楚，甚至将这两段感情都从大一延续到大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真不知道该夸赞他手段高明还是该鄙夷其人人品差，将左右两边都吊着，不愿意给个明确的答复也不确定关系，仿佛这样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似的。
　　崔令羽就从不这样，他就喜欢对门寝室的刘兴，从大一第一眼开始到如今大三面临结束一直未曾改变过，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份感情可以延续到海枯石烂天崩地裂，尽管他作为一名十五岁觉醒的gay圈老同志早已见识过许多无疾而终的年轻恋爱。
　　他总是觉得那样青春小说的桥段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什么移情别恋，什么被父母发现后屈打成直，什么迫于世俗眼光娶个同妻，这些老掉牙的故事情节连最近的耽美小说都已经不怎么写了，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黏了刘兴三年，直到某个夏天的夜晚，他在女生寝室楼下正好撞到刘兴和学妹亲在一起。
　　他们嘴唇相贴，刘兴的嘴角还带着笑，似乎前一秒学妹刚说了什么甜蜜的情话，而他正在为此欣喜。
　　刘兴的眼中是崔令羽熟稔于心的深情。
　　崔令羽就站在离他们不到十米远的小卖部里，手里捏着一根冰棒不知是去是留，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甚至没有怨恨或者恼怒，他只是懵在那里，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不断重复——
　　“完蛋，冰棒要化了。”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小卖部一过11点便早早打烊，崔令羽只好站在不大的雨蓬下继续发呆——手里还捏着那根早就化得只剩下根棍儿的老冰棍。
　　甜水风干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粘粘的，似乎还有好几滴落在他刚买的匡威上，但崔令羽却分不出一点心情来心疼他的鞋，他只是有点愁苦，为自己终究还是逃不出青春小说主人公的狗血命运而愁苦。
　　原来他所见过的那些血淋淋的先例都是真的，而且残酷的现实并不会因为他是个宝宝就对他产生哪怕一点点恻隐之心。
　　刘兴还约了他晚上11点打王者荣耀，刚想起来这件事，崔令羽塞在裤兜里的手机就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不用看，崔令羽都知道来电的人肯定是刘兴，毕竟为了彰显刘兴的特殊性，崔令羽甚至用自己最喜欢的歌《Crazy Bird》给他设定了唯一的来电铃声——
　　“How it's supposed to go on
　　Not knowing if you
　　Bleed the way,I do
　　I do,well I did”
　　哈，“如果你要逃离我也会这样”？崔令羽一边走向垃圾桶一边在心里讥讽的想，怪不得他玩狼人杀的时候总能抽到预言家。

　　崔令羽到底没有接上刘兴的电话。
　　倒不是他不想接，只是因为手指过粘导致他要么翘起兰花指去抽出深埋于口袋里的手机，要么挑战左手掏右口袋的高难姿势来拿手机，在两个选项都失败后，振动和紧箍咒终于一并停下。
　　好消息是，他的手在裤子上来来回回蹭了好几圈，不管裤子会变成什么样，好歹手不粘了。
　　坏消息是，他扭到腰了。
　　一个年仅22岁的花季少年，柔韧度居然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简直是人听人落泪鬼听鬼哭泣。
　　然而崔令羽是谁！他可是一个秉持着“别低头皇冠会掉，别哭泣坏人会笑”的新世纪小公主的典范代表！怎么可能会在外面把妆哭花！
　　即使他只是在脸上抹了个防晒。
　　还是因为皮肤太敏感，一天不抹防晒就会在四十度的西北烈阳下脱皮脱得惨绝人寰。

　　李元清在离宿舍楼好几百米的地方捡到了崔令羽。
　　他撑着从易淼那儿强取豪夺来的小碎花遮阳伞，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朵在黑夜里自顾自发骚的小娇花，也不知在等哪位西门大官人来采摘自己。
　　简而言之四个字——
　　“gay里gay气”
　　正当他叼着根棒棒糖吊儿郎当的跟刘喆发消息约吃鸡时，崔令羽的背影不期然闯进他的视界。
　　崔令羽一如既往的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打扮的仿佛文艺小清新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被昏黄的路灯一笼，便更添了点暧昧的朦胧。
　　李元清对于崔令羽可谓是觊觎许久，就像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个白马王子梦一样，他也有个俊秀少年梦，那个少年必须穿白衬衫很好看，气质清雅如竹又温柔若木槿，最重要的是那个少年一定要矮他半个头。
　　一定，要，矮他，半个头。
　　半·个·头。
　　相信他，这么多年以来，李元清称不上阅男无数，却也见过比常人见过的还要多上一倍的男人，这其中有穿白衬衫很好看的，有清雅如竹的，有温柔若木槿的，矮他半个头的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全符合的，只有他崔令羽一个。
　　李元清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了崔令羽，从大一刚开始，见人就笑的眼眯眯的崔令羽对他就几乎没有过好脸色，这也导致全学院上下好看的不好看的他都撩了个遍，却偏偏对崔令羽有贼心没贼胆，至今没敢说过几句话。
　　“崔——”
　　他的声音在崔令羽回过头来时宛若熄火的火车鸣声一般戛然而止，青年精致的五官被灯光烘托得仿佛精雕玉琢般俊秀，斑驳的夜色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几乎透明，在细密的雨势中甚至有了点下一秒便要倒地的脆弱滋味儿，这让李元清的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也许自己可以趁虚而入”的错觉。
　　“李……元清？”
　　在崔令羽开口的瞬间，错觉化作黏腻而坚韧的蛛丝牢牢地缠住李元清的心，并头也不回的将其拉向深渊。
　　李元清觉得自己恋爱了。
　　他愣愣的将雨伞倾向崔令羽那边为对方遮去风雨，却将自己暴露在狂风疾雨中忘了躲避，直到崔令羽再次疑惑地唤出他的名字时，李元清才从崔令羽泛起青白病色的双唇上收回神来，向前一步将自己也纳入雨伞的保护范围中，故作轻巧的问：“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学校里溜达？”
　　“我——”
　　崔令羽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下一秒又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向眼前人说明什么，于是便闭了嘴，只是用湿润的眼睛与李元清对视。
　　李元清简直受不了崔令羽这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他用力闭了闭眼，努力将乱七八糟说不清的杂念从脑中摈除后，才小心翼翼地斟酌起词语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八卦——尽管他已经想起了关于刘兴找了个女朋友的传言：“虽然是夏天，但是晚上还是蛮凉的，你这样淋雨容易感冒，我送你回寝室吧，你记得赶紧洗个热水澡回回温，晚上就别开着电风扇睡了，吹久了容易头疼。”
　　看见崔令羽的神色越绷越紧，李元清终于发现其实自己听起来比起八卦更像是老妈子，他讪讪的住了嘴，在崔令羽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加了重音重复的“我送你回去？”中，尴尬地恨不得扭头就变成只老鼠找个地洞钻下去。
　　事实上，他现在的表情更像是下一秒就要大喊“啊！！！！！！”的土拨鼠。
　　苍天可鉴！天地良心！他只是今晚和刘喆约了校门外红叶网吧通宵吃鸡而已！虽然他上可撩辅导员下可调戏学弟，但他的心里还是一个纯洁的好男孩！他连耳洞都没有打过！
　　不像崔令羽，打耳洞就算了，还只打了右耳的耳洞，可把他给作的。
　　不过崔令羽戴起那颗沙金色黑曜石耳钉可真好看，白晃晃的耳垂配上一粒黑黝黝的宝石，黑与白强烈的反差，让李元清来说那根本就是在随时随地诱惑人！要不是他意志坚定……好吧，要不是那是刘兴送给崔令羽的，而且送的时候还装模作样的说这是什么“阿帕契之泪”，还硬要往一颗淘宝上最多几百块买回来的耳钉上套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的话，他肯定会更喜欢这枚耳钉。
　　而不像现在，一看到就生气。
　　将黑曜石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寓意着对方不再哭泣，幸福快乐？
　　哈哈，真搞笑，他甚至能就着这个笑话多熬一周的夜。
　　“回头我送你个月长石耳钉吧，衬着你肯定更好看，比起刘兴那黑曜石——“
　　“嗯？”
　　“啊不是，我是说，嗯，那啥，今晚没有月亮，夜色真的好黑啊，哈哈，哈哈哈哈……”
　　李元清越笑越小声，越笑越尴尬，最后干脆住了嘴，只是撑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崔令羽身后，惴惴不安的等待崔令羽做出最后判决。
　　他几乎都看到了崔令羽扔下一句“要你多管闲事”，而后把自己推开，头也不回的跑回宿舍楼的前景。
　　“我说……”
　　崔令羽突然停下脚步，温柔中带着点沙哑的声音穿透连绵又嘈杂的雨声，直直撞上李元清的耳蜗。
　　被近乎恐惧的情感摄住心魄，李元清连表情都是僵硬的，他从嗓子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只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快要承受不住被心上人厌恶的压力而停止跳动了。
　　扭头看向李元清笨拙的样子，崔令羽飞快的笑了一下，“也许你其实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讨厌。”
　　说完这句话，崔令羽将伞朝李元清的方向一推，一边向他挥了挥手，一边快步走向宿舍楼。
　　“明天见啦。”
　　“啊、嗯，明天见。”
　　直到崔令羽的身影消失在紧闭的大门后，李元清才堪堪回过神来，他站在原地又摩挲了一会儿刚刚被崔令羽碰到的伞柄，陶醉的规划好和崔令羽在一起后的人生，而后才意犹未尽的抬脚向校外走去。
　　他的心还在照常的、或者说是更快的跳动着，这样很好，让他能确实的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他甚至有了一种预感，也许今晚自己不用再做一个落地成盒的舔包怪了。

　　当然，他的预感一向没有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