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笼（短篇惊悚）》成于乐cyber

4、第 4 章

　　几辆警车鸣着笛从附近的街区赶了过来。但他们无法接近那辆正在左冲右撞的红色皮卡，因为有好几辆车围在它的周遭。

　　起初，警员们以为那些车是在自发地拦截肇事车辆。但他们马上就看出了情况不对。那些围着皮卡的车辆不是在拦截它，而是在撞它。每辆车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剐蹭和凹痕，大概皮卡先撞到了它们，引来了这些车主们愤怒的报复。

　　这些车辆之间也在互相碰撞着，车主在敞开的车窗后面脸红脖子粗地互相叫骂，谁也不管周围是否有行人，对警笛声和警员的喊话也充耳不闻。

　　为了躲避那些疯狂的汽车，行人们不得不四处躲闪，互相推搡着想给自己开辟一条杀出重围的道路。混乱中，有人踩了别人的脚，有人的胳膊肘捣上了别人的脸，有人干脆直接把挡在自己前面的人踹开。

　　那些受到了攻击的人变得异常愤怒，甚至暂时忘记了逃生，在身边的人群中寻找着刚才攻击了自己的那个人，找到目标之后用同样的方式进行加倍的报复。

　　有人被挤倒在地上，立刻遭到了人群的踩踏和车轮的辗轧。这让旁边的人变得更加惊恐，开始更加愤怒地推搡和撞击其他人。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和另外的人厮打，分不清谁是施.bao者，谁是受害者。

　　场面迅速失控。以最初肇事的那辆红色皮卡为中心，混乱和斗殴在密集的人群中扩散开来，像是打翻了一桶着火的汽油，火势流动着涌向四面八方，点燃沿途遇到的所有人。

　　“这些人疯了吗？”跟在叶言身后的男生之一回头望了一眼，声音里满是惊惧和困惑，“这种时候还不赶快逃命，还有工夫在那儿打架？”

　　叶言不回答。他不知道原因，但他能感觉到那些人似乎的确是疯了。就好像在他们的大脑中，“战斗”的优先级被强制调到了最高，“逃命”的重要性则排在了后面。

　　叶言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闪现出一个岔路口。叶言记得，那是一条小巷，穿过去可以到达一条车行主干道。那里有一座四通八达的人行天桥，可以快速离开这片街区，还从高处看一下现在周围到底是什么情况。

　　“右拐？”叶言侧头问背上的程谨。

　　“嗯。”程谨说。

　　“拐弯！”叶言朝身后喊了一声，一闪身进了小巷。

　　几个人全都进了小巷。

　　在他们刚才前进的方向上，人群厮打着，咆哮着，滚动着，黑压压地涌了过去。没有人注意到叶言他们，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正在厮打的对象身上。

　　叶言不敢停留，沿着小巷继续跑。不知又跑了多久，再次转过一个拐角，前方变得开阔，出现了一条街道。

　　此时街上的人比平常少得多，也许是之前那一阵警笛声把人都吸引到那个十字路口了。还留在这条街上的人一边警惕而不安地打量着叶言他们几个，一边匆匆走自己的路。

　　“歇、歇一下、歇一下。”老铁放慢了速度，喘得像个风箱，“我、我上不来气儿了。”

　　那三个男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像再跑两步就能就地栽倒的样子。

　　“别停下来，往前走，到前面的人行天桥上。”叶言也累得不行，耳朵里擂鼓似的咚咚响。

　　不过，那种危险的感觉减弱了。

　　来到人行天桥前，叶言确认了周围没有什么异常状况，把程谨放到了正在运行的手扶电梯上。

　　电梯缓慢上行。老铁和那三个男生趴在扶手上一通猛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耳朵里的轰鸣声逐渐消退之后，叶言隐约听到了远处更多的警笛声。但仔细一分辨，又似乎不是往这里来的。

　　叶言心一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出事的不止这一个地方？

　　电梯到了顶，叶言打算重新背起程谨，程谨却摇摇头，“没事了，我自己能跑了。”

　　平日里行人如梭的天桥上，此刻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有打电话的，有扶着栏杆往远处张望的，有头也不回往前跑的。

　　一个上班族模样的男人伸手拦了一下叶言，“哎你好，问一下，那边是封路了吗？还能不能走？”

　　“不能，别过去。”叶言脚步没停，拉着程谨从男人身旁走过去，“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不过你最好赶紧离开这儿。”

　　男人似乎还想多问几句，叶言已经快步跟他拉开了距离。他不是不想跟别人交换信息，但刚才发生的事情过于惊悚，让他暂时不敢和任何一个陌生人靠得太近，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发狂。

　　走了一段儿，老铁在后面问：“我们这是回学校吗？”

　　叶言看了一眼程谨，回答：“对，回学校。我们稍微走远一点儿，到××路上搭车。”这种时候，肯定是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安全感高一些。

　　一边走，程谨一边打开手机，在各个网络平台上搜索。什么新闻也没有。倒是有不少帖子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给出回复。

　　刚才在现场的目击者那么多，还有一堆拍照拍视频的，却没有一个人回应这些帖子，也没有一个人描述现场的状况。

　　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否意味着，所有近距离接触过现场的人当中，除了他们，其他人全都失去了正常的行为能力，甚至失去了生命？

　　程谨不敢想，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头疼这会儿好多了。后脑勺那里还是一抽一抽的痉挛着，但远不如刚才那么剧烈。

　　然而，以前疼痛消退后的那种轻松感却并没有如期而至。此刻的平静更像阵痛的间隙，预告着下一轮痛感即将来临。

　　程谨看了一眼脚下的城市，忽然觉得，一切远远没有结束。他们也许永远回不到学校了，也永远回不到往昔的生活中了。

　　一声巨响陡然在空气中炸裂，震颤从程谨脚下的桥面传到了他的全身。一瞬间，程谨本能地堵住耳朵，背靠栏杆，用保护姿势半蹲身体减轻震颤。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也都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有什么地方发生了爆.zha。但因为声音太大，辨别不出声源具体的方位。

　　过了几秒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程谨站直身子四下巡视，借着一座建筑物玻璃外墙的反光，他看见了一团燃烧的火球，像清晨映射在窗玻璃上的太阳。可能是有车辆高速撞上障碍物，引爆了油箱。

　　“那是咱们回学校要走的方向！”老铁惊呼，“不会那边也出事儿了吧？！”

　　没有人回答他。

　　程谨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从那个方向的街区，涌出了一大群逃生者。但他们的行为又和正常的逃生者完全不同，一边奔跑一边拼了命地彼此撕扯殴打，仿佛他们被困在一个无形的斗兽场里，要生存就必须杀死周围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随着他们的奔跑，这个斗兽场的外延也随之不断扩大，暴风般席卷每一处有人的地方。

　　“不是吧？”一个男生绝望地叫了出来，“这些人也疯了吗？！”

　　人群在天桥下分流了，一部分跑上了马路，一部分往天桥上涌来。

　　程谨他们正在这些人前进的道路上。

　　叶言这次连“跑”都不说了，直接拉起程谨掉头往回冲。

　　桥上原先站着的那几个人还没见过这场面，一个个被吓得手足无措。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叶言喊了一声：“快跑！”

　　之前拦住叶言问话的那个上班族男人反应最快，跟在叶言后面就跑。

　　这座天桥有好几个口，来时的那条路是不能再回去了，叶言选择了一个新的方向，是往会议中心去的，也就是他们今天本来要去的地方。

　　“学长，一直这么跑，体力消耗太大。”程谨边跑边说，“我们最好到一个人少的楼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保存体力。”

　　“好。”叶言说，“我们去会议中心。”那地方很大，内部结构比较复杂，能躲也能逃。只要没有举办大型活动，人就不太多。而且据他所知，那里的安保系统比较好，应该能起一点作用。

　　叶言相信程谨对当前形势的判断。他们现在所在之处是这个城市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到处都是人，也就是到处都有可能突然变成“斗兽场”。体力不足，就会更容易被其他人杀死。

　　相比之下，找到一个相对封闭又有退路的藏身空间，要比这样在大街上来回奔命要安全一些。

　　此外，程谨所说的“保存体力”，其实还有一层非常残酷的意思。程谨和叶言都明白，但都没有说出来。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那些行为失控的人，会不断与其他失控者斗殴直到死亡。

　　假如失控者被其他失控者杀死的速度大于他们“感染”正常人的速度，那么失控者的数量就会逐渐减少。只要剩下的正常人都把自己隔离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比如自己家里，或其它独立空间，就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保证安全，直到获得外界救援。

　　可要是反过来，攻击性传播的速度大于失控者死亡的速度，那就会是另外一种情形了。这整个城市，可能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一个巨大的鸽笼。

　　假如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与其他人战斗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所以，现在开始注意保存体力的人，说不定就有希望成为活到最后的人。